第105章 柳班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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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回咱們說到,紅軍的反攻號角已在莫斯科城外吹響。前線收複了大片失地,斯大林和朱可夫都相信,這場勝利,不該隻止步於驅敵,而應邁向徹底的粉碎。而朱可夫,他的目光,已經盯上了地圖上那個凸起的“尖角”——勒熱夫。他想在那兒給莫德爾的第九集團軍包個“超級大餃子”。可餃子餡兒太硬,包餃子的皮兒又不夠長,結果呢?勒熱夫突出部沒啃下來,反而成了個血肉磨坊,蘇軍自己也崩掉了好幾顆牙。
    但斯大林同誌的“戰略大棋盤”上,可不止勒熱夫這一個“眼”位。他老人家下一盤棋,講究的是“東西南北中,發財碰紅中”,哦不,是“多點開花,遍地結果”!就在勒熱夫的雪原與廢墟中,紅軍的合圍計劃正在泥濘中搏殺,士兵們用刺刀和凍得發硬的黑麵包互相“問候”的時候,在更北邊的列寧格勒方向,一場同樣雄心勃勃、也同樣充滿了悲壯色彩的“鉗形突擊”,也已經悄然展開了。
    沃爾霍夫方麵軍的第2突擊集團軍,正奉命穿越冰封的森林與危機四伏的沼澤,像一把磨得鋥亮的冰刀,準備直插德軍北方集團軍群的“軟肋”——柳班地區的後方。蘇軍最高統帥部的算盤打得劈啪響:你們德國人在勒熱夫牽製我主力是吧?那我就在你們的北方捅個大窟窿!如果能同時在北線和中線都給德軍包上幾個大餃子,那這場“冬日連環包圍戰”打下來,說不定1942年的夏天,紅旗就能飄揚在柏林國會大廈頂上了!
    可惜啊,理想很豐滿,現實卻往往骨感得能把北極熊給硌瘦了。在北方那片白雪皚皚、林海茫茫的冰封世界裏,第2突擊集團軍的將士們很快就會發現——凶悍的德國鬼子並非他們唯一的對手,那無情的大自然和變幻莫測的命運,或許才是更可怕、也更致命的殺手……
    列寧格勒危局未解
    自打1941年9月,德國北方集團軍群和北邊的芬蘭“老鐵”聯手,把列寧格勒這座蘇聯第二大城市、也是十月革命的搖籃給圍了個水泄不通之後,這座英雄的城市就陷入了一場長達數月、慘絕人寰的“饑餓圍城”。 城裏的幾百萬軍民,在德國人的炮火轟炸和嚴酷的饑餓、嚴寒麵前,苦苦支撐,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因為饑餓、疾病或者炮彈而倒下。拉多加湖上的“冰上生命線”雖然在艱難地輸送著物資,但對於一座擁有數百萬人口的特大城市來說,那點補給,簡直就是杯水車薪。
    莫斯科的危機雖然暫時解除了,但斯大林同誌和蘇軍最高統帥部的心,依然為列寧格勒揪著。他們做夢都想盡快打通一條通往列寧格勒的陸上走廊,把城裏的軍民從死亡線上給拉回來。
    於是,他們的目光,投向了列寧格勒以南、沃爾霍夫河以東的那片廣闊的、遍布著森林、沼澤和冰封湖泊的區域。這裏,是德軍北方集團軍群第18集團軍由格奧爾格·馮·屈希勒上將指揮,後來換成了格奧爾格·林德曼)的主要防區。蘇軍的計劃是,由新組建的沃爾霍夫方麵軍司令員是基裏爾·阿法納西耶維奇·梅列茨科夫大將,這位也是個狠角色,剛從大清洗的監獄裏放出來沒多久,身上還帶著傷呢,就又被派來指揮打硬仗了)作為主攻力量,在列寧格勒方麵軍的配合下,從南麵和東麵,對德軍第18集團軍的側翼和後方,實施一次大膽的、旨在“切斷德軍補給線、割裂其與後方聯係、並最終解除對列寧格勒南翼包圍”的深遠穿插突擊!
    這個作戰計劃的核心,就是咱們這一回的主角——沃爾霍夫方麵軍的第2突擊集團軍。這支部隊,被賦予了最艱巨、也最關鍵的任務,那就是像一把尖刀,從梅列茨科夫的方麵軍主力中殺出,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德軍在沃爾霍夫河西岸那看似薄弱的防線,然後一頭紮進那片廣袤無垠、地形極其複雜的森林沼澤地帶,向西北方向猛插,目標直指德軍後方的重要交通樞紐——柳班!一旦拿下了柳班,就能切斷德軍北方集團軍群主力與後方諾夫哥羅德、普斯科夫等地的主要補給線,並將圍困列寧格勒的德軍第18集團軍的一部分兵力,反包圍在沃爾霍夫河與柳班之間。
    這個計劃,聽起來是不是跟朱可夫在勒熱夫那邊搞的“鉗形攻勢”有點異曲同工之妙?都是想通過大膽的穿插迂回,給德國人來個“中心開花”,包個大餃子。看來,蘇軍最高統帥部在莫斯科保衛戰勝利之後,對這種“深遠戰略突擊”的戰術,是情有獨鍾,信心滿滿啊!
    負責指揮這支“尖刀部隊”第2突擊集團軍的,最初是格裏戈利·格裏戈裏耶維奇·沃羅諾夫中將也有資料稱其為“西方英雄”,可能是在之前的戰鬥中有過出色表現)。但這位將軍似乎運氣不太好,或者說,他對即將麵臨的困難估計不足,在戰役初期就因為指揮不利也可能是因為斯大林對進展不滿意)而被撤換。接替他的,是一位在當時蘇軍中名氣更大、也更受斯大林和朱可夫器重的人物——安德烈·安德烈耶維奇·弗拉索夫中將。這位弗拉索夫將軍,他可是在莫斯科保衛戰中指揮第20集團軍打過漂亮仗的“莫斯科保衛英雄”,深得朱可夫的信任。由他來執掌這支肩負著“奇襲柳班、解圍列寧格勒”重任的突擊集團軍,足見蘇軍最高統帥部對這次行動的重視和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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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與他們對陣的德軍北方集團軍群第18集團軍,雖然在兵力上可能不如蘇軍那麽雄厚,但他們占據著預設的防禦陣地,對當地的地形也比較熟悉,而且指揮官林德曼也是個經驗豐富、以堅韌著稱的將領。在列寧格勒的西麵和北麵,還有芬蘭軍隊在虎視眈眈,雖然他們可能不願意主動進攻列寧格勒市區,但牽製蘇軍在列寧格勒方麵軍的兵力,還是綽綽有餘的。一場冰與火的較量,即將在沃爾霍夫的森林和沼澤之間,再次展開。
    冰林中的穿插夢想
    1942年1月6日,就在勒熱夫突出部的戰鬥剛剛進入白熱化階段的時候,沃爾霍夫方麵軍的柳班戰役,也正式打響了!
    梅列茨科夫大將一聲令下,方麵軍的炮兵開始對德軍在沃爾霍夫河西岸的陣地進行猛烈的炮火準備。緊接著,第2突擊集團軍,這支被寄予厚望的“尖刀部隊”,在大約3萬2千名紅軍將士這可能隻是第一梯隊的兵力,後續可能還有補充)的呐喊聲中,從梅吉尼至波盧斯基耶阿沙菲耶沃村這地名,估計能把舌頭繞斷)之間的狹窄突破地段,冒著德軍的炮火和機槍掃射,強渡了冰封的沃爾霍夫河,向著河西岸那片被冰雪覆蓋的、危機四伏的森林沼澤地帶,發起了決死的衝擊!
    他們的目標,是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硬生生地從德軍第18集團軍的防線上,燙開一個缺口,然後不顧一切地向西北方向的柳班猛插!他們要穿越數十公裏長的、幾乎沒有人煙的原始森林和冰凍沼澤,在德軍的後方,打下一顆足以致命的釘子,徹底切斷其補給線和退路!
    與此同時,沃爾霍夫方麵軍的其他幾個集團軍如第52、第59集團軍等)以及鄰近的列寧格勒方麵軍的部隊,也分別從南北兩個方向,對當麵之敵發動了牽製性的進攻,試圖配合第2突擊集團軍的穿插行動,形成一個更大規模的“鉗形合圍”態勢。
    戰役初期,第2突擊集團軍的攻勢,還真是挺猛的,打得德軍有點措手不及。紅軍將士們,在冰天雪地之中,展現出了驚人的勇氣和犧牲精神。他們冒著零下二三十度的嚴寒,踩著沒過膝蓋的積雪,在森林中艱難跋涉,用刺刀、手榴彈甚至木棒,與占據著簡陋工事的德軍士兵進行著殘酷的肉搏。經過數日的浴血奮戰,第2突擊集團軍硬是在德軍的防線上,撕開了一個寬約30公裏、縱深達70多公裏的突出部,一度逼近了柳班的近郊,似乎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這看似順利的表象之下,一係列致命的問題,卻像毒蛇一樣,悄悄地纏上了這支孤軍深入的部隊:
    地形極端不利,簡直是“自殺式行軍”:第2突擊集團軍選擇的穿插路線,大部分都是些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和冰凍沼澤。這些地方,夏天是泥濘難行的“綠色地獄”,冬天則變成了冰冷刺骨的“白色墳場”。道路稀少,林深雪厚,根本無法通行重型裝備和車輛。紅軍士兵們,隻能依靠兩條腿,在沒過膝蓋的積雪和冰冷的沼澤中艱難跋涉,體力消耗極大。
    無戰車支援,拿人命去填:由於地形的限製,第2突擊集團軍幾乎沒有得到任何有效的坦克和重炮支援。他們隻能依靠輕武器和步兵的血肉之軀,去硬撼德軍那些擁有機槍、迫擊炮甚至反坦克炮的堅固火力點。這種打法,傷亡能不大嗎?
    補給線極長,餓著肚子打衝鋒:部隊向縱深穿插得越遠,後勤補給線就拉得越長,也越脆弱。在冰天雪地之中,本來就糟糕的道路狀況,使得彈藥、糧食、藥品等急需的物資,根本無法及時地運到前線。很多時候,紅軍士兵們一天隻能領到幾塊黑麵包和一碗冰冷的菜湯,彈藥更是少得可憐,平均每人可能隻有幾十發子彈。餓著肚子,頂著嚴寒,還要去跟德國人拚命,這仗怎麽打?
    通訊困難,集團軍指揮日益失控:在茂密的森林和複雜的戰場環境下,第2突擊集團軍各個部隊之間的無線電通訊,時斷時續,很多時候甚至完全中斷。集團軍司令部根本無法準確掌握前線各個師團的具體位置和作戰情況,也無法有效地協調和指揮部隊的行動。很多部隊,在與上級失去聯係之後,隻能各自為戰,像沒頭蒼蠅一樣在森林裏亂闖亂撞。
    第2突擊集團軍,就像一把磨得鋒利無比的冰刀,雖然一度深深地刺入了德軍的防線,但也因為刀身過於單薄、後勁不足,而隨時麵臨著被德軍從兩翼夾擊、徹底折斷的危險。這“冰林中的穿插夢想”,從一開始,就充滿了悲劇的色彩。
    幻影部隊的消失
    就在第2突擊集團軍還在冰封的森林和沼澤中,為了一寸寸土地與德軍進行著殊死搏鬥,幻想著能夠與列寧格勒方麵軍的部隊早日會師的時候,德國北方集團軍群的指揮官們,可沒閑著。他們雖然一開始被蘇軍這突如其來的穿插攻勢給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並開始調集兵力,準備給這支孤軍深入的蘇軍部隊,來個“關門打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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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1942年2月開始,德軍開始從列寧格勒前線和後方預備隊中,抽調了包括第8裝甲師,在內的數個步兵師和黨衛軍部隊,以及大量的炮兵和空軍力量,分別從第2突擊集團軍形成的那個狹長突出部的南北兩個根部,發動了猛烈的反擊!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切斷這個突出部與沃爾霍夫方麵軍主力的聯係,將第2突擊集團軍徹底合圍在柳班西南方向那片被稱為“死亡沼澤”的絕境之中!
    麵對德軍這突如其來的、從兩翼同時發動的反包圍攻勢,第2突擊集團軍的處境,一下子就變得岌岌可危!他們本來就因為孤軍深入而補給困難,現在兩翼又受到德軍的猛烈攻擊,那個原本就狹窄的、賴以與後方聯係的“瓶頸”通道,隨時都有可能被德軍徹底切斷。
    集團軍司令弗拉索夫中將,雖然也組織部隊進行了幾次反擊,試圖阻止德軍的合圍,或者至少能將那個“瓶頸”通道重新打通,但都因為兵力不足、火力太弱、以及德軍的頑強抵抗而宣告失敗。
    2月20日,德軍的南北兩支反擊部隊,終於在第2突擊集團軍突出部的根部——斯帕斯卡亞波利斯季地區——成功會師!一個巨大的、死亡的包圍圈,就此形成!第2突擊集團軍的數萬名紅軍將士此時可能還剩下約2萬到3萬人,因為之前的戰鬥已經造成了不小的傷亡和非戰鬥減員),就這樣,被德軍死死地困在了那片冰冷、泥濘、而且幾乎沒有任何生機的森林沼澤之中,與沃爾霍夫方麵軍主力的聯係,被徹底切斷!他們,成了一支名副其實的“孤軍”!
    陷入重圍的第2突擊集團軍,立刻就麵臨著彈盡糧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境。德軍的飛機天天在他們頭頂上盤旋轟炸,地麵上的大炮也不停地向他們傾瀉著鋼鐵和火焰。紅軍將士們,在饑餓、寒冷、疾病和絕望之中,依然進行著最後的、也是最悲壯的抵抗。
    弗拉索夫中將,這位曾經的“莫斯科保衛英雄”,此刻也陷入了深深的焦慮和痛苦之中。他知道,如果不能盡快突圍出去,或者得到後方強有力的增援,他手下這幾萬名將士,就將全部葬身在這片異國的沼澤之中。他日夜不停地通過無線電,向沃爾霍夫方麵軍司令部、向蘇軍最高統帥部、甚至直接向斯大林本人發出十萬火急的求救電報,請求允許部隊突圍,或者至少能空投一些急需的糧食、彈藥和藥品。
    然而,來自莫斯科的命令,卻像一塊冰冷的石頭,砸碎了他最後一絲希望。斯大林和蘇軍最高統帥部,可能還對戰局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或者是不願承認柳班方向的失敗,他們嚴令弗拉索夫必須“堅守現有陣地,等待方麵軍主力的反擊,不許擅自後退一步!”
    這道“死守原地”的命令,對已經陷入絕境的第2突擊集團軍來說,無異於一紙“死亡判決書”!他們錯失了在包圍圈尚未完全穩固之前,集中兵力向東突圍的最佳時機。
    到了3月下旬,包圍圈內的第2突擊集團軍,已經徹底陷入了彈盡糧絕的境地。士兵們每天隻能領到幾塊發黴的黑麵包如果還有的話),或者幹脆就隻能靠煮雪水、啃樹皮、挖草根來充饑。為了活下去,他們甚至開始宰殺那些已經餓得皮包骨頭的軍馬,用馬肉來暫時緩解饑餓。但馬肉很快也吃完了,他們就開始在戰場上搜尋那些被打死的、尚未完全腐爛的馬匹屍體,甚至有傳聞說,在最絕望的時候,還發生過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人吃人的慘劇當然,這隻是傳聞,缺乏確鑿的證據,但在那種極端環境下,任何事情都可能發生)。
    彈藥也基本耗盡,很多士兵手裏隻剩下幾發子彈和幾顆手榴彈。藥品更是奇缺,大量的傷病員因為得不到及時的救治,隻能在痛苦和絕望中,眼睜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更要命的是,由於德軍的嚴密封鎖和猛烈的防空炮火,沃爾霍夫方麵軍從後方組織的空投補給,也大多因為目標不準或者被德軍擊落而無法有效地送達包圍圈內。少數幾次成功的空投,對於幾萬名饑餓的士兵來說,也隻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
    第2突擊集團軍,這支曾經肩負著“奇襲柳班、解圍列寧格勒”重任的“尖刀部隊”,就這樣,在冰冷的森林和泥濘的沼澤中,逐漸地、無聲地消失了,變成了一支名副其實的“幻影部隊”。
    到了1942年5月中旬,沃爾霍夫方麵軍司令部在多次嚐試與包圍圈內的第2突擊集團軍恢複無線電聯係均告失敗之後,不得不痛苦地向蘇軍最高統帥部報告:“我們與弗拉索夫將軍的部隊,已經完全失去了任何聯係……”這句話,也等於宣告了第2突擊集團軍的最終命運——全軍覆沒。
    第弗拉索夫的投降與叛變
    在第2突擊集團軍那場長達數月的、地獄般的包圍圈內作戰中,集團軍司令員安德烈·安德烈耶維奇·弗拉索夫中將的命運,也充滿了戲劇性的轉折和令人扼腕的悲劇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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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拉索夫這個人,說起來也曾是蘇聯紅軍中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出身貧寒,但作戰勇敢,指揮果斷,在莫斯科保衛戰中,他指揮的第20集團軍在克林、索爾涅奇諾戈爾斯克一線,成功地頂住了德軍的瘋狂進攻,為保衛首都立下了汗馬功勞,也因此深得朱可夫元帥的賞識和斯大林的信任。由他來指揮肩負著“奇襲柳班”重任的第2突擊集團軍,足見蘇軍最高統帥部對他的器重和期望。
    然而,命運似乎跟他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在柳班戰役中,他和他指揮的部隊,卻一步步地滑向了毀滅的深淵。
    在被德軍合圍之後,弗拉索夫雖然也曾多次組織部隊進行突圍,但都因為兵力不足、缺乏重裝備支援、以及德軍的嚴密封鎖而宣告失敗。眼看著部隊傷亡越來越大,糧食彈藥也即將耗盡,士兵們在饑餓和絕望中一個個倒下,弗拉索夫內心的痛苦和掙紮,可想而知。
    據一些幸存者的回憶和後來的史料記載,在包圍圈內的最後那段日子裏,弗拉索夫的精神狀態似乎也出現了一些問題。他變得沉默寡言,情緒低落,甚至一度對戰局徹底失去了信心,表現出一種聽天由命的消極態度。
    1942年6月下旬大約在24日或25日左右),在最後一次突圍失敗、部隊基本被打散之後,弗拉索夫帶著少數幾名隨從,在柳班西南的森林和沼澤中東躲西藏,試圖躲避德軍的搜捕。最終,在1942年7月12日也有說法是6月底或7月初,關於他被俘的具體日期和細節,至今仍有一些爭議和不同的說法),精疲力盡、饑腸轆轆的弗拉索夫,在一個偏僻的村莊據說是圖霍韋日村),被當地的村民一說是親德的“誌願警察”,一說是普通村民為了換取食物而告密)發現並舉報,最終落入了德國黨衛軍北方警察團士兵的手中,成了德軍的俘虜。
    被俘之後的弗拉索夫,其命運更是發生了令人震驚的180度大轉彎。在經曆了最初的審訊和關押之後,這位曾經的“莫斯科保衛英雄”、蘇軍中將,在德國人的威逼利誘和精心策反之下,竟然選擇了背叛自己的祖國和信仰,公開向納粹德國投誠!
    他不僅發表了反斯大林、反共產主義的言論,還積極配合德國人,在被俘的蘇聯紅軍官兵中,進行反蘇宣傳,並最終在德國人的支持下,於1944年底,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布拉格,組織起了一支由蘇聯戰俘和叛逃人員組成的、打著“解放俄羅斯人民,推翻斯大林暴政”旗號的偽軍部隊——“俄羅斯解放軍”簡稱roa)。雖然這支所謂的“解放軍”,裝備差,士氣也低落,在戰爭中並沒有發揮什麽太大的作用,更多的是被德國人當作宣傳工具和炮灰來使用,但弗拉索夫本人,卻因此成為了蘇聯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頭號俄奸”,其名字也永遠地與“變節”、“投敵”這些不光彩的字眼聯係在了一起。
    對於弗拉索夫的叛變,蘇聯官方的定性,自然是斬釘截鐵的——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卑鄙無恥的叛徒,是蘇維埃政權和蘇聯人民不可饒恕的敵人!戰後,弗拉索夫在被盟軍俘獲後,移交給了蘇聯方麵。1946年8月,他與其他幾名“俄羅斯解放軍”的主要頭目一起,在莫斯科被秘密審判,並以叛國罪被處以絞刑。
    然而,對於弗拉索夫其人其事,後世的一些曆史學者和研究者,也提出了不盡相同的看法。他的叛變,當然是不可否認的事實,但這樁曆史悲劇的背後,恐怕並不隻是一個將軍的軟弱與動搖那麽簡單。
    事實上,柳班戰役的失敗,並不能完全歸咎於弗拉索夫本人。從整個戰局來看,自打1941年6月蘇德戰爭爆發以來,蘇聯能稱得上“勝仗”的戰役,屈指可數,幾乎每一次大規模的戰役都會伴隨著巨大的傷亡和指揮混亂。再加上莫斯科高層那些層出不窮、甚至堪稱“騷操作”的指令——不是瞎指揮、就是死命令,比如“任何情況下不準後退一步”、“包圍圈內必須死守”,像這樣的紙上談兵,已經讓前線將士苦不堪言,怨聲載道。
    而人心,往往是戰爭中最脆弱、也最複雜的東西。弗拉索夫並不是一開始就決定投降納粹的“賣國賊”。他曾是朱可夫親手挑選的“莫斯科英雄”,也確實在保衛首都的戰鬥中立下了戰功。但在柳班戰役中,當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親手帶出來的數萬紅軍士兵,一個個餓死、凍死、彈盡糧絕地倒下,向後方發出一封又一封請求突圍的電報,卻換來的隻有那句冷冰冰的“必須堅守,不準後退一步”時——或許,就在那一刻,他內心最後一根信仰的稻草,也終於被壓斷了。
    也許,就是在那一刻,弗拉索夫心裏最後那一點對“祖國”的信念,也被這道命令碾的粉碎。他可能並不是一開始就想背叛的人,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投敵。他隻是一次次地看到——不是敵人,而是自己人,在不斷逼著士兵們走上絕路。他帶著部隊拚命突擊,苦苦堅持,希望等來一點支援、哪怕是一聲安慰,換來的卻是空蕩蕩的電台回響和一紙“死守原地”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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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極端環境下,一個人會問出許多平時不敢問的問題。而對弗拉索夫來說,或許他那時候真正想問的,不是“我們能不能打敗德國人”,而是:“我們還能不能相信莫斯科?我們為它流了這麽多血,它又拿我們當人看嗎?”
    這不是為他的背叛開脫,而是試圖在“背叛”這兩個字背後,看到更真實、更複雜的人性與時代。弗拉索夫的命運,最終成了一麵鏡子,映照出戰爭對信仰的摧毀,也成了後人探討極端環境下“忠誠”與“絕望”之間界限的一段沉痛注腳。
    就在弗拉索夫還在為他那支陷入絕境的第2突擊集團軍的命運而苦苦掙紮的時候,包圍圈內那數萬名普通的紅軍士兵,正在用他們的血肉之軀,譜寫著一曲曲悲壯的、也是鮮為人知的生命絕唱。
    根據沃爾霍夫方麵軍的原始戰報和後來的統計,第2突擊集團軍在柳班戰役開始時,其編製兵力包括配屬的加強部隊)大約在3萬2千人左右。然而,到1942年6月底,當德軍最終完成了對柳班突出部內蘇軍殘部的清剿之後,據不完全統計,能夠成功突圍或生還的紅軍將士,僅僅隻有大約1500人左右!其餘的近3萬人,要麽在長達數月的殘酷戰鬥中陣亡,要麽在饑餓、寒冷和疾病的折磨下死去,要麽就成了德軍的俘虜,在戰俘營裏等待著他們的是更加悲慘的命運。一個完整的、曾經被寄予厚望的突擊集團軍,就這樣,在冰冷的森林和泥濘的沼澤中,幾乎全軍覆沒,人間蒸發。
    在戰後數十年間,柳班突出部這片被稱為“死亡之穀”的區域,一直籠罩著一層神秘而又悲戚的色彩。當地的居民,在森林中砍柴或采蘑菇時,仍然會時不時地發現一些當年紅軍將士的遺骸、生鏽的武器、腐爛的軍裝和個人物品。
    1942年4月,當第2突擊集團軍的通訊線路尚未被完全切斷的時候,隸屬於該集團軍第29步兵團的一位名叫謝苗諾夫的上尉,在給家人的最後一封信中,用顫抖的筆跡寫下了這樣一段令人心碎的文字:“親愛的媽媽、妻子和孩子們……我們現在被包圍在柳班西南的森林裏,已經好幾天沒有看到太陽了,到處都是德國人的飛機和炮彈。我們的糧食已經吃完了,彈藥也所剩無幾。每天晚上,我們都要在冰冷的雪地裏挖地洞來保溫,白天則要躲避敵人的搜捕和炮火。很多人都病倒了,更多的人在戰鬥中犧牲了。我們已經很久沒有收到上級的命令了,也不知道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還有誰活著……但我向你們保證,隻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會繼續戰鬥下去,為了祖國,為了斯大林……如果我回不來了,請你們……忘了我吧……”這封信,後來輾轉送到了他的家人手中,也成為了無數在柳班戰役中犧牲的紅軍將士最後遺言的一個縮影。
    一年多以後,當蘇軍在1944年初的列寧格勒諾夫哥羅德戰役中,最終解放了這片曾經發生過慘烈戰鬥的柳班地區時,他們在新解凍的土地上,發現了大量冰封的紅軍烈士遺骸。這些烈士們,大多衣衫襤褸,身上穿著破舊的棉衣,腳上纏著布條,手裏緊緊地握著已經生鏽的步槍或者空了的彈夾。他們的遺體,很多都保持著戰鬥的姿態,臉龐無一例外地都朝著南方——那是他們曾經渴望突圍、渴望回到祖國懷抱的方向……那景象,足以讓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為之動容,也為這場被遺忘了太久的悲劇,增添了更加沉重的注腳。
    柳班戰役,這場蘇軍在1942年初冬季反攻中,與勒熱夫維亞茲馬戰役並列的、規模最大的兩次戰略進攻戰役之一,最終以第2突擊集團軍的全軍覆沒和沃爾霍夫方麵軍的慘重損失而宣告徹底失敗。蘇軍試圖通過一次大膽的深遠穿插,來解圍列寧格勒、並重創德軍北方集團軍群的戰略企圖,也隨之化為了泡影。
    這場失敗,不僅讓蘇軍付出了數萬甚至可能超過十萬,如果算上其他參與柳班方向作戰的部隊的損失)將士的生命代價,更重要的是,它也無情地暴露了當時蘇聯紅軍在戰略戰術思想、指揮協同能力、後勤保障水平以及對戰場複雜環境的適應能力等方麵,存在的諸多致命缺陷。
    過度理想化的“深穿插戰術”:蘇軍最高統帥部特別是斯大林本人)在莫斯科保衛戰勝利之後,似乎過於迷信通過大規模的、快速的縱深穿插和鉗形合圍,就能夠迅速地、一勞永逸地解決掉德軍主力。他們往往低估了德軍的抵抗能力和戰術靈活性,也高估了自身部隊在複雜地形和惡劣氣候條件下遂行大縱深進攻的能力,尤其是在缺乏足夠空中支援和裝甲矛頭的情況下。柳班和勒熱夫的慘敗,都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指揮協同的混亂與僵化:方麵軍之間、集團軍之間、甚至師團之間的協同作戰,都存在著嚴重的問題。通訊聯絡不暢,情報共享不及時,上級指揮官往往脫離實際,下達一些不切實際的命令比如“死守原地,不許後退”),而下級指揮官又缺乏足夠的自主權和靈活性,難以根據瞬息萬變的戰場情況,及時調整作戰部署。這種自上而下的、僵硬的指揮體係,在很大程度上,也加劇了蘇軍在戰場上的被動和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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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勤保障的“致命短板”:在冰天雪地、道路不通的森林沼澤地帶,進行大規模的軍事行動,後勤補給的壓力之大,可想而知。蘇軍的後勤部門,顯然沒有為如此艱苦卓絕的作戰環境,做好充分的準備。糧食、彈藥、藥品、燃料、禦寒衣物……樣樣都缺!很多時候,前線的紅軍將士,不是被打死的,而是被餓死、凍死或者因為缺乏藥品而病死的。這種“餓著肚子鬧革命”的打法,怎麽可能持久?
    柳班戰役的失敗,對整個沃爾霍夫方麵軍的士氣和戰鬥力,都造成了沉重的打擊。在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沃爾霍夫方麵軍都不得不轉入戰略防禦,主要任務是守住沃爾霍夫河東岸的陣地,配合列寧格勒方麵軍,繼續牽製當麵之敵德軍第18集團軍的兵力,再也無力發動大規模的主動進攻了。列寧格勒的圍城,也因此而變得更加漫長和艱難,直到1943年初,蘇軍才通過一次代號為“火花行動”的局部反攻,在拉多加湖的南岸,艱難地打開了一條寬約8至11公裏的陸上走廊,暫時緩解了列寧格勒的絕境。但要徹底解除對這座英雄城市的圍困,那還得等到一年之後的1944年初了。
    而就在北方冰封的森林和沼澤中,第2突擊集團軍的“包圍夢想”徹底破碎,化為一縷縷在寒風中消散的青煙如果還有煙的話)的時候,在遙遠的南方,那片剛剛經曆了冬季反攻的烏克蘭大平原上,蘇軍的另一個、也同樣充滿了“革命樂觀主義”精神的“大反攻”計劃,也正在悄然逼近。斯大林同誌似乎並沒有從勒熱夫和柳班的教訓中,吸取到足夠的“智慧”。他依然堅信,隻要紅軍將士們能夠發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就一定能夠戰勝貌似強大的德國法西斯!一場圍繞著烏克蘭東部重鎮哈爾科夫的、雙方都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戰略大決戰,即將拉開它血腥的序幕……這一次,命運的天平,又將向誰傾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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