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勝者未歡,敗者未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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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回我們說到,瓜達爾卡納爾海戰那三天三夜的驚天動地,像一場威力巨大的台風,雖然暫時吹散了日本海軍的“不敗神話”,但也把“鐵底灣”這鍋本就渾濁的海水,攪得是更加波濤洶湧,敵我難辨。
    對於美國人來說,這場海戰打得是真慘,也是真實在。雖然損失了“朱諾”號、“亞特蘭大”號在內的多艘巡洋艦和驅逐艦,但他們用巨大的代價,換來了最寶貴的戰略成果——亨德森機場,保住了!
    這機場,就是美軍在瓜島上那顆跳動的心髒。隻要它還能起降飛機,那瓜島的天空,就永遠不可能完全屬於日本人。海戰一結束,美國海軍的“海蜂”工兵部隊,就立刻像一群勤勞的蜜蜂,扛著鐵鍬和鋼板,衝向了那被日軍炮彈犁了一遍又一遍的機場跑道。他們不分晝夜地填彈坑、鋪鋼板、修複指揮塔,硬是在短短幾天之內,就讓這座幾乎癱瘓的機場,又一次恢複了起降作業的能力。
    緊接著,一條穩定的“空中補給鏈”被奇跡般地建立起來了。一架又一架的c47“空中火車”運輸機,滿載著彈藥、藥品、食品和飛機零件,從數百公裏外的新喀裏多尼亞等後方基地起飛,冒著被日本零星戰鬥機襲擾的風險,源源不斷地飛抵亨德森機場。當島上的陸戰隊員們,第一次看到那些塗著白星的美軍運輸機,像下蛋的母雞一樣,在機場上空投下一個又一個掛著降落傘的補給包時,很多人都激動得熱淚盈眶。這意味著,他們不再是孤兒了,他們終於有“奶”吃了!
    海上的補給線,也隨之恢複。雖然“鐵底灣”依舊危機四伏,但至少在白天,美軍的運輸船隊,在“仙人掌航空隊”的空中掩護下,可以相對安全地靠近瓜島,卸下寶貴的增援部隊和重型裝備。美國陸軍第25步兵師和海軍陸戰隊第2團等生力軍,分批登陸,使得島上的美軍總兵力,迅速增加到了兩萬多人,在數量上,第一次開始反超島上的日軍。
    美軍開始向島內推進
    兵強馬壯了,腰杆子也硬了,範德格裏夫特少將的反攻計劃,也終於可以從圖紙上,搬到現實中了。他將部隊兵分三路,沿著“馬塔尼卡烏河——海岸線——鮑因山脊”這三條主線,開始向島嶼的西部和內陸,發動試探性的、也是持續不斷的蠶食性進攻。
    島上的作戰環境,也開始變得“標準化”起來。工兵們不僅修複了機場,還修建了更多的野戰醫院、指揮所、炮兵陣地和通訊網絡。曾經那個混亂不堪、到處是散兵坑的灘頭陣地,逐漸變成了一個組織有序、功能完備的“戰爭堡舍”。
    為了表彰範德格裏夫特將軍在瓜島戰役最艱難的時刻所展現出的卓越指揮才能和堅韌不拔的意誌,1942年11月底,華盛頓傳來消息,羅斯福總統親自批準,授予他美國軍人的最高榮譽之一——榮譽勳章,與陸戰隊的國會榮譽勳章同級,但此處指海軍的最高榮譽,以表彰其在海軍陸戰隊指揮中的非凡貢獻)。
    而那位在幕後力排眾議、堅決主張與日軍“硬碰硬”的南太平洋戰區總司令,“公牛”哈爾西,也因為其在整個戰役期間表現出的那種“一往無前、敢於下注”的大膽指揮風格,而深得羅斯福總統和海軍部的賞識。華盛頓海軍部發來電文,盛讚其“以果敢果斷之勇、力挽狂瀾於破局之間”,並正式晉升他為美國海軍四星上將,這也是當時美國海軍現役將領中,極少數能獲得的最高軍銜。
    據說,哈爾西在得知自己晉升的消息後,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興奮。他隻是在私下裏,對他的一位參謀長苦笑著說了一句:“我隻是把手上最後一枚籌碼,壓在了那片該死的、被上帝遺忘的島上而已。幸運的是,這次,我們賭贏了。”
    深淵邊緣:日軍士兵的孤島生活
    就在美國人這邊“鳥槍換炮”、士氣大振,準備在瓜島上大幹一場的時候,島上那幾萬名日本士兵的處境,卻是一天比一天糟糕,簡直是從“地獄”滑向了更深的“深淵”。
    瓜達爾卡納爾海戰的失敗,對島上的日軍來說,是釜底抽薪式的打擊。他們的海上補給線,被徹底切斷了!“鐵底灣”已經變成了美國海軍的“狩獵場”,任何試圖在白天靠近瓜島的日本船隻,都會遭到美軍飛機的毀滅性打擊。“東京快車”雖然還在夜間零星地進行一些“老鼠運輸”,但風險越來越大,運送的物資也越來越少,很多時候,驅逐艦還沒靠近岸邊,就被美軍的魚雷快艇或者雷達發現,隻能倉皇逃竄。
    最終,連“運輸大隊長”田中賴三這位經驗豐富的“夜戰專家”,也因為在一次運輸行動中,其指揮的驅逐艦編隊遭受重創,而被大本營以“指揮不力”為由,撤職查辦,灰溜溜地調離了前線。百武晴吉和他的參謀長牟田口廉也,在萬般無奈之下,隻能向東京的陸軍省發出了一封充滿了絕望的電報,承認“島上部隊已陷入生死存亡之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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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了補給,饑餓,就成了比美國人的子彈更可怕的敵人。
    島上的日軍,官方配給的糧食,從最初的“每日一碗幹飯”,很快就削減到了“每日半碗”,最後甚至連米都見不著了,隻能靠一些發黴的餅幹和野菜充饑。
    為了活下去,日本士兵們開始像野人一樣,在叢林裏尋找一切可以吃的東西。野果、樹根、蜥蜴、蛇、甚至那些令人作嘔的昆蟲,都成了他們賴以果腹的“美味佳肴”。很多人因為吃了有毒的植物而上吐下瀉,或者被毒蛇咬傷,在痛苦中死去。在最絕望的時候,一些士兵甚至開始靠吃自己的皮帶、煮爛的軍靴鞋底來果腹。
    1942年的聖誕節,當對麵的美國大兵們還在為能分到一點火雞罐頭而歡呼的時候,島上的一些日軍部隊,舉行了一場極其悲涼的“告別儀式”。軍官們將僅存的一點點年糕,分發給每一個士兵,告訴他們:“這是天皇陛下賞賜給我們的,最後一塊年糕了。吃完它,準備為帝國玉碎吧。”一個名叫小野田的日本士兵,在他的日記中這樣寫道:“今天,我分到了一小塊年糕,它嚐起來,有故鄉的味道,也有死亡的味道。這或許,是天皇賞賜給我們的,最後的告別。”
    與饑餓相伴而來的,是各種疾病的瘋狂蔓延。瘧疾、痢疾、登革熱、壞血病……像一群看不見的死神,在日軍的營地裏肆虐。據戰後統計,在戰役的後期,島上日軍的瘧疾感染率,超過了60!大部分士兵都在反複的高燒、寒戰、嘔吐和腹瀉中,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很多人因為嚴重的營養不良和疾病,視力下降,甚至失明;還有很多人,因為身體極度虛弱而癱瘓在床,隻能眼睜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島上的日本軍醫,麵對著堆積如山的傷病員,也是束手無策。他們沒有藥品,沒有繃帶,甚至連最基本的消毒酒精都沒有。很多時候,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戰友,在痛苦的呻吟中,慢慢地死去。
    肉體上的折磨,很快就演變成了精神上的崩潰。島上開始流傳著各種各樣的謠言,比如“美軍會斬首所有戰俘,拿去喂鯊魚”,這使得很多日本士兵,即便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也拒絕投降,寧願選擇用最後一顆手榴彈或者一顆子彈,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一支日軍的巡邏小隊,在進入叢林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幾天之後,當另一支搜救隊找到他們的時候,發現他們已經全員死亡,屍體整整齊齊地並排躺在一條小河邊,身上沒有任何明顯的傷痕。他們,就像一群倒臥在河邊的木頭一樣,是在極度的饑餓和疲憊之中,安靜地死去的。
    第17軍參謀長牟田口廉也,這位後來在英帕爾戰役中,因為其不切實際的“成吉思汗”作戰計劃而臭名昭著的將軍同時也被廣大網友們稱之為“抗日名將”),在他的戰地日記中,也用顫抖的筆跡,記錄下了當時那地獄般的景象:“風聲似鬼哭,戰友似影不見;士兵在昏黃的月色下,跪在泥地裏,割著那些根本無法下咽的草根,一口咀嚼,一口血水……”
    隱秘撤退:“凱號作戰”的實施
    麵對著瓜島上日益糜爛的局勢和雪片般飛來的壞消息,遠在東京的大本營,終於不得不痛苦地承認一個他們最不願意承認的事實——瓜達爾卡納爾,已經守不住了。再這麽耗下去,島上那幾萬名“帝國勇士”,非得全軍覆沒不可。
    在經過了一番激烈的爭吵和權衡之後,1942年底,日本大本營最終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放棄瓜島,將島上殘存的第17軍部隊,盡可能地撤出來,以保存有生力量。
    這個撤退計劃,被賦予了一個代號——“凱號作戰”。“凱”在日語中,有“卷土重來”之意,也算是給這次狼狽的“大逃亡”,挽回一點點可憐的“麵子”。
    負責指揮這次“海上大撤退”的,依然是那位經驗豐富的“運輸專家”田中賴三少將。這位剛剛因為“運輸不力”而被撤職的將軍,又被大本營給“請”了回來。沒辦法,整個聯合艦隊裏,也隻有他,最熟悉“鐵底灣”那片死亡海域的航線和脾氣了。
    “凱號作戰”的計劃,極其周密,也充滿了欺騙性:
    航空兵佯攻:為了迷惑美軍,日軍集結了其在拉包爾幾乎所有的航空力量,從1月底開始,對亨德森機場和瓜島海域的美軍艦船,發動了持續數日的、大規模的空中佯攻,製造出一副“我們還要發動新的總攻”的假象。
    驅逐艦夜間高速撤兵:真正的撤退行動,則完全依靠驅逐艦在夜間的“閃電行動”來完成。從1943年2月1日的夜晚開始,日本的驅逐艦編隊,分成三批,在夜色的掩護下,一次又一次地悄悄靠近瓜島的海岸,用最快的速度,接上那些早已在岸邊集結待命的、饑腸轆轆的陸軍士兵,然後立刻全速返航。
    水麵艦隊掩護:為了確保撤退船隊的安全,聯合艦隊還派出了由重巡洋艦和戰列艦組成的掩護艦隊,在“槽海”的外圍進行警戒,隨時準備攔截可能前來追擊的美軍水麵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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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3年2月1日、4日和7日,在三個漆黑的夜晚,日本海軍的“幽靈艦隊”,成功地實施了三次大規模的夜間撤兵行動。他們利用其嫻熟的夜航技術和對海域的熟悉,巧妙地避開了美軍的巡邏艦艇和偵察機,總共從瓜島上,撤出了一萬一千多名日軍官兵,占當時島上日軍殘餘總兵力的85以上。
    而美軍方麵呢?他們完全被日本人這招“金蟬脫殼”給騙了!他們一直以為,日軍的這些行動,是為了發動新的進攻而進行的兵力調動和補給。直到2月9日,當美軍的偵察部隊小心翼翼地推進到日軍原先的核心防禦陣地時,才驚訝地發現,那裏早已是人去樓空,隻剩下一些被遺棄的裝備、無法帶走的重傷員、以及遍地的屍體和垃圾。
    一名美軍陸戰隊的軍官,在給後方的報告中,用一種混雜著驚訝、敬佩和一絲不甘的語氣寫道:“敵人,已經像幽靈一樣,從我們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他們留下的,隻有一座空蕩蕩的、充滿了死亡氣息的島嶼。我們贏了,但我們似乎並沒有真正地打敗他們。”
    1943年2月9日,美軍正式宣布,完全控製瓜達爾卡納爾島。這場持續了整整六個月的、血腥殘酷的島嶼爭奪戰,終於以盟軍的戰略性勝利而告終。
    瓜達爾卡納爾戰役的勝利,對盟軍來說,絕非一場輕鬆的郊遊。其付出的代價,同樣是極其慘重的。
    傷亡統計:在整個戰役期間,美國陸軍和海軍陸戰隊,總共陣亡約1600人,負傷約4700人。而因為瘧疾等各種熱帶疾病而病倒或失去戰鬥力的人數,更是高達近萬人。
    海軍損失:海軍的損失更為慘重。在“鐵底灣”及其周邊海域,美軍總共損失了2艘航空母艦“大黃蜂”號和“胡蜂”號,“大黃蜂”號航空母艦也是美軍在太平洋戰場上損失的唯一一艘大型航母,後者是9月份在支援瓜島戰役中被日本潛艇擊沉的)、8艘巡洋艦、14艘驅逐艦,以及其他多艘艦船,總計損失艦艇超過25艘。空軍也損失了近400架各類飛機。
    戰略收獲:但是,美軍用巨大的代價,換來了更寶貴的戰略收獲。他們不僅保住了通往澳大利亞的生命線,更重要的是,他們通過這場艱苦的戰役,建立起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陸、海、空三軍聯合作戰的模式,為後續更大規模的太平洋島嶼登陸作戰,積累了寶貴的經驗,也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日軍的慘敗與戰略主動權的徹底喪失
    傷亡統計:日軍的損失,則堪稱是“毀滅性”的。據估計,投入到瓜島戰役的日本陸海軍總兵力,約有3萬6千人左右。最終,隻有約1萬2千人被成功撤離,其餘的約2萬4千人,都永遠地留在了這座“饑餓之島”上。而在這2萬4千名陣亡者中,有超過三分之一,是死於饑餓和疾病,而不是直接的戰鬥。
    海空力量的重大損耗:在海空力量方麵,日軍也同樣損失慘重。雖然在艦船數量上可能略少於美軍,但他們損失了大量的精英飛行員和經驗豐富的海軍官兵。這對於本就已經在“人才儲備”上捉襟見肘的日本來說,是難以彌補的。
    戰略主動權的徹底喪失:瓜島戰役的失敗,標誌著日本在整個太平洋戰場上,徹底地、不可逆轉地喪失了戰略主動權。他們再也無力發動任何大規模的戰略進攻了,隻能被迫轉入全麵的、被動的戰略防禦。
    軍事與心理意義:一個時代的結束,一個時代的開始
    對美軍而言:瓜島的勝利,是“我們第一次在地麵上,正麵贏下來的島嶼爭奪戰”。它徹底洗刷了珍珠港和菲律賓慘敗帶來的恥辱,極大地鼓舞了全美國的士氣,也讓美國士兵們第一次建立起了“我們能夠打敗日本人”的信心。
    對日本而言:瓜島的失敗,則是“第一次必須向天皇承認:這場仗,我們打不下去了”。它像一記重錘,徹底砸碎了“皇軍不可戰勝”的神話,也讓日本大本營不得不開始痛苦地重新評估整個戰爭的走向。
    瓜達爾卡納爾的戰鬥結束了,但太平洋上的硝煙,還遠未散去。美軍在清點著這場血戰的巨大代價,也在總結著勝利的寶貴經驗。在珍珠港的太平洋艦隊司令部和華盛頓的聯合參謀部裏,一份份關於瓜島戰役的戰情簡報和總結報告,被送到了尼米茲、哈爾西、馬歇爾、金等一票大佬的案頭。在這些報告中,一個名字,被反複地提及,他被認為是日本海軍最具威脅、也最具智慧的大腦,是策劃了珍珠港偷襲、也主導了整個太平洋戰爭初期日軍戰略的“靈魂人物”——他,就是日本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山本五十六海軍大將。
    所有人都知道,隻要山本還在,日本海軍就依然是一支極其危險的力量。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千載難逢的、足以徹底改變太平洋戰爭“指揮官對決”格局的機會,悄然地降臨了。夏威夷“海波站”裏那些戴著厚鏡片、晝夜不休的密碼天才們,再次截獲並破譯了一份來自日本海軍的、標記為“最高機密”的電報。這份電報的內容,讓所有看到它的人,都心跳加速,血脈噴張——那,是山本五十六大將本人,即將在幾天之後,前往所羅門群島前線的布幹維爾島,視察部隊的詳細行程安排!包括他將乘坐的飛機型號、起飛時間、抵達時間、以及具體的飛行路線!
    一個大膽的、也是極其冒險的“斬首行動”,開始在美軍高層的腦海中,迅速地醞釀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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