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絕地營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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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咱們說到,盟軍的“哈士奇”雖然拆家成功,在西西裏島上插上了星條旗和米字旗,但過程卻磕磕絆絆,充滿了各種“烏龍”和“內卷”,最後還讓德軍的主力,在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留下了一個“不完美的勝利”。
然而,西西裏島的陷落,像一顆投入地中海的深水炸彈,其引發的政治海嘯,卻遠比軍事上的勝負,來得更猛烈,也更具戲劇性。這場海嘯的中心,不在柏林,不在倫敦,也不在華盛頓,而在那座永恒之城——羅馬。風暴的中心,則是那個曾經不可一世、如今卻眾叛親離的法西斯“領袖”——貝尼托·墨索裏尼。
1943年7月25日,羅馬的夏夜,悶熱而又充滿了不祥的氣息。
就在這一天,統治了意大利長達二十一年之久的“領袖”墨索裏尼,在參加完一次氣氛詭異的法西斯大委員會會議之後,被他的國王維克托·埃馬努埃萊三世召進了王宮。等待他的,不是嘉獎和安慰,而是一紙冰冷的解職令。緊接著,這位曾經讓整個意大利為之瘋狂的獨裁者,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一樣,被一群憲兵“客氣地”請上了一輛救護車,從此,人間蒸發。
消息傳到東普魯士的“狼穴”大本營,正在地圖前為東線戰局焦頭爛額的阿道夫·希特勒,當場就炸了!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在作戰室裏來回踱步,咆哮著,將手中能拿到的一切東西都狠狠地摔在地上。
“叛徒!一群卑鄙無恥的叛徒!”他對著他那些噤若寒蟬的將軍們嘶吼,“他們竟然敢背叛我!背叛我們共同的事業!墨索裏尼,我最好的朋友,我唯一的盟友,竟然被這群懦夫給關起來了!這不僅僅是對他個人的侮辱,更是對我們整個法西斯事業的背叛!”
據說,在最初的暴怒之後,希特勒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他叼著雪茄,凝望著窗外那片陰鬱的森林,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語調,對身邊的秘書說道:“墨索裏尼的倒台,意味著一個時代的結束。他是文明世界對抗布爾什維克洪流的最後一道盾牌……現在,這麵盾牌,碎了。”
在這位德國元首看來,墨索裏尼的倒台,不僅僅是失去了一個雖然經常拖後腿但至少在政治上還算“鐵杆”)盟友那麽簡單。這其中,交織著複雜的麵子問題、戰略考量和意識形態上的唇亡齒寒。
麵子:作為法西斯主義的“老大哥”,墨索裏尼的倒台,無疑是給了納粹德國一記響亮的耳光,嚴重打擊了軸心國陣營的士氣。
戰略:意大利一旦“反水”,那德國在整個地中海的南翼,將徹底門戶洞開,盟軍可以隨時從意大利這個“跳板”登陸歐洲大陸,直接威脅到德國的腹地。
意識形態:更重要的是,希特勒需要向全世界,特別是向他自己的國民證明,法西斯的“兄弟情誼”是牢不可破的,他絕不會拋棄自己的盟友。
於是,一個在當時看來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被希特勒以一種不容置疑的、斬釘截鐵的語氣,下達了下去:“找到他!不管他在哪裏,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務必把他給我找回來!活要見人,死……不,他必須活著回來!”
被推翻的墨索裏尼,此刻正經曆著他人生中最灰暗、也最屈辱的一段旅程。
由巴多格裏奧元帥領導的意大利新政府,為了防止他被德國人救走,或者被國內的法西斯餘孽找到,像對待一件“燙手的山芋”一樣,將他秘密地在各個偏遠的、與世隔絕的地方,來回轉移。
他先是被一艘軍艦,帶到了那不勒斯灣外一個名叫“蓬紮島”的小島上,關在一個簡陋的房間裏,每天對著窗外那片蔚藍但又充滿了絕望的地中海發呆。
沒過幾天,為了安全,他又被一架水上飛機,秘密地轉移到了撒丁島東北角一個更偏僻的、名叫“馬達萊納島”的海軍基地。
可即便是這樣,意大利新政府還是覺得不放心。最終,他們決定,把這個“麻煩的囚徒”,送到一個絕對安全、也絕對與世隔絕的地方——那就是位於意大利中部亞平寧山脈的最高峰,大薩索山頂上的一家高山滑雪酒店,帝國將軍酒店。
這酒店,海拔高達2100多米,四麵都是懸崖峭壁,隻有一條纜車索道與外界相連。冬天,這裏是滑雪勝地;夏天,這裏則是與世隔絕的“天空之城”。意大利人覺得,把墨索裏尼藏在這裏,那簡直是萬無一失,德國人就算長了翅膀,也別想飛上來。
墨索裏尼,這位曾經在羅馬的陽台上,對著成千上萬狂熱民眾揮手致意的“領袖”,如今,卻成了一個被囚禁在山巔之上的、孤獨的囚徒。他每天能做的,隻有在房間裏來回踱步,或者隔著窗戶,凝望著遠方那連綿不絕的、如同監獄圍牆般的山巒。通信被完全隔絕,看守他的憲兵,也是一批換了一批,誰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絕望之中,他在自己的日記中,用顫抖的筆跡寫下了這樣一句話:“這裏,不是酒店,這是一個元首的墳墓。”
與此同時,德國的情報機關和黨衛隊的特工們,正在為了尋找這位“失蹤的元首”,而忙得是焦頭爛額。他們動用了所有的監聽設備、間諜網絡和線人,試圖從意大利政府那混亂的通訊中,捕捉到任何一絲關於墨索裏尼下落的蛛絲馬跡。但巴多格裏奧政府的保密工作,做得也相當到位,德國人好幾次都撲了個空,直到8月底,他們才通過一係列複雜的情報分析和技術偵察,最終將墨索裏尼的藏身之處,鎖定在了那個看似遙不可及的山頂酒店——格蘭薩索。
目標,終於確定了。接下來,就是如何將這位“山頂上的囚徒”,從這“鷹巢”之中,給救出來。
這個光榮而又九死一生的營救任務,希特勒沒有交給他手下那些傳統的國防軍將領,而是直接點名,交給了黨衛隊裏一個在當時還名不見經傳、但日後將名揚天下的人物——奧托·斯科爾茲內。
這位斯科爾茲內,時任黨衛隊上校,是個地地道道的奧地利人。他身高接近兩米,體格壯碩如熊,臉上還因為早年決鬥,留下了一道長長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刀疤。此人,不僅作戰極其勇猛,膽大包天,更重要的是,他腦子極其靈活,是個天生的特種作戰奇才,擅長各種滲透、破壞和非常規作戰。希特勒覺得,要完成這種需要“想象力”和“膽量”的任務,斯科爾茲內這種“非主流”的悍將,遠比那些循規蹈矩的普魯士將軍們要靠譜得多。
斯科爾茲內接到命令後,立刻就開始了他那充滿了奇思妙想、也充滿了致命風險的營救計劃的製定。這個計劃,被賦予了一個極其響亮的代號——“橡樹行動”。
計劃的核心,就一個字——奇!
他知道,強攻是絕對不行的。格蘭薩索山勢險峻,隻有一條纜車通道,意大利人隻要把纜車一停,派幾挺機槍守住山口,那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天上,以一種意大利人做夢也想不到的方式,直接降臨到酒店的頭頂上!
於是,一個極其大膽的“滑翔機空降突襲”計劃,成型了。
行動兵力:12架dfs 230輕型滑翔機,搭載著90名從德國傘兵和山地部隊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突擊隊員。這些滑翔機,沒有引擎,在空中滑翔時,悄無聲息,如同鬼魅,最適合執行這種需要高度隱蔽性的突襲任務。
戰術規劃:德國空軍的偵察機,對格蘭薩索酒店周邊的地形,進行了反複的、極其精密的空中照相偵察,仔細地分析了酒店的建築結構、周邊的風向、以及唯一一塊可能供滑翔機迫降的、位於酒店旁邊的、極其狹小的高原草坪。
個人榮譽與風險:斯科爾茲內本人,更是主動請纓,要求親自參與這次突襲行動,並獲得了“第一個衝進墨索裏尼房間”的權利。這既是一種象征性的榮耀,也意味著他將承擔最大的風險。
1943年9月12日,清晨。意大利中部的一處秘密機場。
12架dfs 230滑翔機,在牽引機的拖拽下,依次呼嘯著升空,消失在晨曦的薄霧之中。他們的目標,直指數百公裏之外的、亞平寧山脈的最高峰——大薩索山。
下午兩點左右,這支幽靈般的滑翔機編隊,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格蘭薩索酒店的上空。
酒店周圍負責守衛的200多名意大利憲兵,可能還在悠閑地喝著咖啡,曬著太陽,他們做夢也想不到,死神,會以這樣一種“天外飛仙”的方式,從天而降!
滑翔機迅速地與牽引機脫離,在空中盤旋著,調整著姿勢,然後,像一群無聲的鷹隼,以驚人的精準度,向著酒店旁邊那塊狹小而又崎嶇的高原草坪,猛撲下來!
著陸的過程,極其驚險!草坪太小,坡度又陡,好幾架滑翔機在著陸時都發生了側翻和損毀。但大部分的突擊隊員,都安然無恙地從機艙裏衝了出來。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從第一架滑翔機著陸,到斯科爾茲內帶著突擊隊員衝進酒店,前後加起來,還不到四分鍾!
酒店裏的意大利守軍,完全被打懵了!他們甚至還沒來得及拉響警報,或者拿起武器,德軍的突擊隊員就已經衝到了他們的麵前。麵對著這些突然從天而降的、端著衝鋒槍的德國“天兵天將”,以及斯科爾茲內那張充滿殺氣的刀疤臉,這些本就沒什麽鬥誌的意大利士兵,在巨大的突襲和政治震懾麵前,幾乎沒有進行任何抵抗,就乖乖地放下了武器。
斯科爾茲內一腳踹開墨索裏尼房間的大門,第一個衝了進去。他看到,這位昔日的“領袖”,正穿著一件普通的西裝,麵容憔悴,神情呆滯地站在窗前,茫然地看著窗外那些正在集結的德國士兵。
斯科爾茲內走到他麵前,挺直了身板,行了一個標準的納粹軍禮,用他那洪亮的聲音,說出了那句後來被載入史冊的、充滿了戲劇性的話語:“領袖,元首派我來救您!”
墨索裏尼看著眼前這個如同天神下凡般的德國軍官,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眼中流露出一種極其複雜的、混雜著激動、羞愧和頹唐的神情。他顫抖著嘴唇,用一種幾乎聽不見的、充滿了悲涼的聲音,低聲回應道:“我就知道……我的朋友阿道夫·希特勒,是不會拋棄我的……可是……我已無國可歸。”
營救行動,成功了。但新的問題又來了——怎麽把這位“前元首”給安全地帶下山去?纜車站已經被意大利政府軍給控製了,強攻肯定不行。
就在這節骨眼上,德國空軍的一位王牌飛行員,駕駛著一架菲斯勒fi 156“鸛”式聯絡機,以其驚人的駕駛技術,奇跡般地在酒店旁邊那塊狹小的高原草坪上,成功地降落了!
這架“鸛”式飛機,隻能搭載兩個人。斯科爾茲內不顧飛行員的反對,硬是把自己這個近兩米的大塊頭,也塞進了狹小的機艙裏,親自護送墨索裏尼。在極其驚險的超短距起飛之後,這架超載的聯絡機,搖搖晃晃地飛離了山巔,載著這位剛剛從“墳墓”中歸來的“囚徒”,先是飛往維也納,然後又轉飛到了柏林。
幾天之後,在東普魯士的“狼穴”大本營,希特勒與他這位被成功“解救”出來的“老朋友”,舉行了一次充滿了尷尬和貌合神離的會晤。
眼前的墨索裏尼,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在羅馬陽台上意氣風發的“領袖”了。他神情呆滯,目光渙散,話語也支離破碎,像一個剛剛從一場大病中醒來的病人,充滿了精神上的疲乏和對未來的迷茫。
而希特勒呢,雖然表麵上還表現出“兄弟重逢”的熱情,但內心深處,對這位“失敗者”的鄙視和不信任,已經溢於言表。但他知道,墨索裏尼這個“政治符號”,對他來說,還有最後的利用價值。
他像一個嚴厲的兄長一樣,對著墨索裏尼進行了一番“思想教育”,勸他必須“振作起來”,“血債血償”,回到意大利去,重新組織法西斯力量,向那些“背叛”了他的國王和巴多格裏奧政府,進行複仇。
於是,在希特勒的親自導演和德軍的刺刀“保護”之下,1943年9月23日,一個名義上“獨立”、實則完全是德國傀儡的“意大利社會共和國”,在意大利北部一個風景如畫的小鎮薩羅,宣告成立。
墨索裏尼,再次出任“國家元首兼總理”。但這一次,他手中的權力,已經名存實亡。他的政府,完全受控於德國的軍事和政治係統;他手下的軍隊,也大多是些臨時拚湊起來的、忠誠度值得懷疑的法西斯殘餘部隊。他們的首要任務,不是與盟軍作戰,而是幫助德國人,在意大利北部,鎮壓日益壯大的意大利抵抗組織和遊擊隊。
重回“政治舞台”的墨索裏尼,也曾試圖恢複他昔日的威望和權力。
他設立了“人民法庭”,在維羅納對那些曾經在法西斯大委員會上投票反對他的“叛徒”包括他自己的女婿,前外交部長齊亞諾),進行了缺席審判,並最終將其中的幾位抓獲並處決。
他發表了一係列慷慨激昂的廣播演說,承諾要重建法西斯的經濟體係,重新征召軍隊,與德國盟友並肩作戰到底。
他甚至還煞有介事地宣布,要進行一場深刻的“社會化改革”,將工廠交給工人“自我管理”,試圖以此來爭取底層民眾的支持。
但這一切,都隻是徒勞的掙紮。
在意大利北部的普通百姓看來,這個所謂的“薩羅共和國”,不過是“德國人的皮影戲”,墨索裏尼本人,也隻是一個被希特勒牽在手裏的、可悲的木偶。他們普遍對這個偽政權充滿了敵視和鄙夷。
這個傀儡政權,更是可憐到了極點。它不僅隻能控製意大利北部的一小部分地區,在國際上更是無人問津。就連德國的那些“盟友”們,也都不拿他當回事。比如芬蘭,就壓根兒不承認這個“薩羅共和國”的合法性;甚至連已經被德國接管的維希法國,也對這個昔日的“法西斯老大哥”投來了鄙夷的目光,拒絕給予任何形式的外交承認。墨索裏尼,徹底成了一個孤家寡人。
而意大利共產黨領導下的遊擊隊和各種抵抗組織的活動,則在意大利的中部和北部地區,變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猛烈。他們襲擊德軍的補給線,暗殺法西斯的官員,搞得德國占領軍是焦頭爛額,不得不抽調更多的精銳部隊,來維持後方的“治安”。
墨索裏尼本人,也越來越清晰地認識到了自己那可悲的處境。他開始公開地向身邊的人抱怨,甚至在一次采訪中,無奈地承認:“我現在,不過是一位囚徒,一個被關在籠子裏的象征而已。
“橡樹行動”,從純粹的軍事戰術層麵上看,無疑是一次極其成功的、堪稱完美的特種作戰典範。它充分展現了斯科爾茲內個人的膽識和德國特種部隊的精湛技藝,也在宣傳上,為當時正處在戰爭頹勢中的第三帝國,打了一針強心劑。
但是,從更高層麵的戰略角度來看,這場看似輝煌的勝利,卻更像是一場得不償失的、代價高昂的“政治秀”。
墨索裏尼的“複辟”,並沒有能夠阻止意大利人民倒向盟軍的潮流,也沒有能夠挽救法西斯主義在意大利的徹底失敗。
恰恰相反,它使得意大利的局勢變得更加複雜和血腥。意大利從此陷入了“南邊是盟軍,北邊是德軍和偽政權,中間還夾雜著各種遊擊隊”的“內戰”狀態。
而希特勒,為了維持這個搖搖欲墜的“薩羅共和國”,為了保住他在意大利的“臉麵”,也不得不向這個“泥潭”之中,投入越來越多的兵力、資源和政治成本。意大利北部那崎嶇的山地,也因此變成了一個牽製德軍大量精銳部隊的、新的“消耗性”戰場。
可以說,“橡樹行動”,更像是一場為了挽回法西斯“麵子”而上演的宣傳秀,它在戰略上,並沒有為德國帶來任何實質性的好處,反而增加了一個沉重的政治包袱。它用一場戰術上的奇跡,掩蓋了其在戰略上的徹底失敗。
在卡薩布蘭卡的陽光與格蘭薩索的冰雪之間,軸心國與同盟國的較量,已經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階段。意大利,這個曾經的“軸心國二號玩家”,已經徹底退出了曆史的舞台。而接下來,盟軍的兵鋒,將直指意大利本土。一場圍繞著羅馬、卡西諾山、安齊奧等地的、更加殘酷血腥的“意大利戰役”,即將拉開它漫長而又折磨人的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