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鑰匙的初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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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骸穀的混亂在岩梟的石化雕像前凝固了一瞬,隨即爆發出更刺耳的尖叫和奔逃。暮湮成了恐懼的化身,他背起幽凰,攙扶著斷腕的老醫師,在無數雙充滿排斥與驚恐的目光中,沉默地離開了這片被死亡和瘋狂籠罩的山穀。他們最終在遠離人群、靠近冥骸墟更深處的邊緣,找到了一處被巨大風蝕骸骨半掩的狹窄洞穴。
洞穴內陰冷潮濕,彌漫著濃鬱的骸骨塵埃氣息。暮湮小心翼翼地將幽凰放在最幹燥的角落,她左肩的熵燼火傷口依舊觸目驚心,灰白煙氣中的幽紫絲線似乎比之前更加活躍,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在傷口深處蜿蜒、試探。斷腕的醫師耗盡最後一點心力,用僅存的左手勉強布置了一個簡陋的警戒符文,便因失血和虛弱昏睡過去。
暮湮靠在冰冷的骨壁上,右臂的灼痛和本源的空虛感如同潮水般反複衝擊著他的神經。左眼湮瞳深處傳來陣陣酸脹和悸動,沉骸穀中那失控加速骨鏽的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腦海。他成了災厄的象征,一個移動的汙染源。疲憊如同沉重的枷鎖,拖拽著他的意識沉向黑暗。
黑暗並非安寧。
意識剛沉淪下去,一個聲音便穿透了虛無,直接在他靈魂深處響起。
那聲音並非雷霆萬鈞,也非陰森詭譎。它平靜、漠然,帶著一種俯瞰萬古、視眾生為芻狗的絕對超然。每一個音節都清晰無比,仿佛冰冷的金屬在寂靜的殿堂中碰撞,回蕩著令人心悸的餘韻。
“暮湮。”
暮湮的意識在黑暗中掙紮,卻無法擺脫這聲音的鉗製。
“你以為你在掙紮什麽?守護什麽?” 那聲音繼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如同看著籠中困獸徒勞的撕咬。“熵燼海與冥骸墟的螺旋,湮滅與重生的輪回……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而你,暮湮,你並非演員,也不是觀眾。”
聲音停頓了一瞬,仿佛在欣賞暮湮意識中翻湧的驚濤駭浪。隨即,它用一種近乎宣判的口吻,擲下冰冷的重錘:
“你是鑰匙。”
“唯一的鑰匙。”
“打開那囚禁原初的牢籠……釋放那被遺忘的‘混沌之始’的……鑰匙!”
“牢籠”二字落下的瞬間,暮湮的意識視野驟然扭曲!他“看到”了!那並非真實的景象,而是直接烙印在靈魂上的、來自無盡歲月之前的恐怖記憶碎片!
一片浩瀚無垠、翻湧著混亂與毀滅本源的“海洋”——熵燼海!而在那沸騰的、足以溶解法則的“海水”最深處,並非空無一物!一個龐大到超越認知極限的陰影,被無數條由沸騰法則、凝固時空、以及…億萬生靈扭曲哀嚎的靈魂鑄就的鎖鏈,死死禁錮在海底!鎖鏈上流淌著暗金色的神紋,散發出禁錮一切的絕對意誌。那陰影在鎖鏈中無聲地掙紮、咆哮,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引起整個熵燼海的狂暴沸騰,甚至讓構成冥骸墟的無數神魔骸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一種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懼攫住了暮湮的靈魂——那是麵對“天敵”、麵對“起源之暗”的終極戰栗!
“感受它吧,雙生體。” 炁無涯的聲音如同毒蛇的低語,纏繞著那恐怖的景象。“那是你的歸宿,也是你的使命。湮瞳與燼脈在你體內的衝突與融合,並非偶然,而是鍛造鑰匙的熔爐!當雙生封徹底解開,當你的力量達到那個臨界點……哢嚓……”
一聲清脆的、如同鎖芯被擰開的幻聽,在暮湮意識中炸響!
“牢籠的門扉,便將為你而開。” 炁無涯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狂熱和期待。“屆時,真正的湮滅,真正的‘混沌’,將重臨萬界!那被虛偽法則束縛的、腐朽的舊世界,將在原初的咆哮中……獲得新生!”
“不——!!!” 暮湮在靈魂深處發出無聲的嘶吼,意識如同溺水般瘋狂掙紮。他不是鑰匙!他不是毀滅的使者!他隻想守護身後的人!守護這片尚有溫度的土地!
轟——!
一股源自左眼湮瞳最深處的、冰冷而暴戾的吞噬欲望,如同被那“鑰匙論”徹底點燃的幹柴,轟然爆發!瞬間衝垮了意識的堤防!
“呃啊!” 暮湮猛地從噩夢中驚醒,身體如同離水的魚般劇烈彈起!冷汗浸透了後背,心髒在胸腔裏狂跳,幾乎要炸裂開來。炁無涯那冰冷漠然的聲音和熵燼海底那恐怖囚徒的陰影,依舊在腦海中瘋狂回蕩,每一個音節、每一道輪廓都帶著令人作嘔的精神汙染,侵蝕著他的意誌。
就在他驚魂未定,劇烈喘息之時,他的左眼——那隻剛剛在噩夢中被“鑰匙”宿命點燃的湮瞳——視線不經意地掃過了洞穴角落。
那裏,斷腕的老醫師在昏迷前,曾點燃了一支用骸骨油脂和某種耐燃苔蘚搓成的簡陋蠟燭。黃豆大小的昏黃火焰,在陰冷的洞穴中頑強地跳動著,是這片絕望之地唯一微弱的光源和溫度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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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暮湮驚魂未定的目光,尤其是那隻帶著噩夢餘悸和不受控製吞噬欲望的左眼視線,觸及那點燭火的瞬間——
異變陡生!
沒有風。
那豆大的燭火,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掐住了火苗的根部!
它劇烈地、瘋狂地搖曳、拉長!火苗的形狀被扭曲成一種痛苦掙紮的姿態,顏色從溫暖的昏黃瞬間褪去,變得慘白、冰冷!
緊接著,一股無形的、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吸力,從暮湮的左眼瞳孔深處爆發出來!
嗤——!
那搖曳的慘白火苗,如同被投入了黑洞的光線,瞬間被拉扯成一道細長的、絕望的白色絲線,然後被暮湮的左眼徹底“吞”了進去!整個過程快如電光石火,無聲無息!
洞穴內,最後一點微弱的光明消失了,徹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暮湮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一點燭火的“存在”——那微弱的光,那可憐的熱量,甚至構成那火焰的、極其稀薄的法則片段——在進入他左眼的瞬間,就被湮瞳深處那冰冷的、饑餓的漩渦徹底碾碎、分解、吞噬殆盡!隻留下一絲微不足道的、冰冷的餘燼感,瞬間消散。
吞噬!純粹的、本能的吞噬!如同那個聲音所說,他是一把“鑰匙”,而鑰匙的初啼,便是對“存在”本身的貪婪吮吸!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比冥骸墟最陰冷的風還要刺骨。炁無涯的“鑰匙論”,不再僅僅是回蕩在腦海中的惡毒詛咒。它通過這吞噬燭火的本能,變成了流淌在他血脈中的冰冷事實。每一次湮瞳的悸動,每一次力量的失控,似乎都在印證著那個可怕的預言——他本身就是一場移動的災難,一個通往終極毀滅的活體門扉!
黑暗的洞穴裏,隻剩下他粗重而壓抑的喘息,以及右臂燼脈剝落處傳來的、如同嘲弄般的灼痛。左眼吞噬燭火後的那片虛無,仿佛在無聲地宣告:牢籠的鎖孔,已被悄然擦拭。鑰匙的初啼,是萬界沉寂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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