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嫁接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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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步軌道上,那棵被永恒裂口劈開的雙生巨樹,如同宇宙傷疤裏長出的畸形果實,沉默地懸在星辰之間。左半樹青銅年輪冷硬如鐵,右半樹活字血光流淌如金,裂口處半金半黑的幽靈稻穗在真空裏無聲搖曳,將混沌的輻射與文明的粒子流糅合成詭譎的光帶。這死寂並未持續太久。
    嗡——
    一股低沉的、源自巨樹根基的脈動,穿透冰冷的真空,撞進星槎艦橋每個人的骨頭縫裏。那不再是純粹的、屬於金書媛的守護意誌,也不是仁王暴戾的嘶鳴。它是一種更古老、更沉重、仿佛星球核心熔岩翻湧般的搏動。
    “能量讀數...在暴漲!”墨衡麵前的監測屏炸開一片混亂的波形,“裂口邊緣...有東西在生長!”
    諸葛青陽緊盯著那道深不見底的裂口。隻見裂口邊緣,那些由千葉葵塵埃與巨樹殘骸強行焊接而成的“嫁接帶”上,能量流驟然加劇。兩道粗壯得如同星艦主炮的能量束,猛地從嫁接帶中向下噴湧而出!
    一道是純粹的金光,凝練如液態的《救荒撮要》活字精華,帶著書卷的墨香與泥土的溫潤,撕裂稀薄的高層大氣,精準地紮向地球表麵那片焦黑的首爾廢墟!
    另一道是粘稠的墨黑,翻湧著仁王特有的青銅色數據流和混沌輻射,如同貪婪的巨蟒,帶著令人作嘔的硫磺氣息,狠狠刺入太平洋最深的馬裏亞納海溝!
    轟隆!
    首爾廢墟的焦土之上,金光氣根觸地的刹那,沒有爆炸,隻有生機的轟鳴。龜裂的大地被柔和的金光撫平,焦黑的瓦礫在光芒中分解、重組,化作肥沃的、閃爍著微光的黑壤。無數細密的根須從主氣根上分叉蔓延,像最精密的神經網絡,瞬間覆蓋整片廢墟。緊接著,無法計數的稻種從根須末端噴湧而出,落地、生根、抽芽、拔節、揚花、灌漿!整個過程在幾分鍾內完成,仿佛按下了生命的快進鍵。轉瞬之間,首爾廢墟化作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金色稻海!沉甸甸的稻穗低垂,穀粒飽滿晶瑩,每一粒外殼上都天然蝕刻著《農政全書》的灌溉圖、插秧法、治蝗篇...三維的立體電路在穀殼下脈動,將陽光、二氧化碳、廢墟中殘留的微量金屬元素,高效轉化為純淨的碳水化合物和可編程生物芯片!風吹過,稻浪翻滾,散發出清新的、帶著紙墨芬芳的穀物香氣。
    “汙染指數...清零!輻射殘留...被稻穗吸收轉化!”托馬斯抱著女嬰降落在稻海邊緣,幾乎不敢相信監測儀的數據。他懷中的女嬰伸出小手,抓住一穗飽滿的稻穀,穀粒上的《農政全書》紋路在她指尖微微發亮。
    與此同時,太平洋深處。 墨黑色的氣根如同深淵巨口,死死咬住沉沒在萬米海溝的仁王殘骸——那龐大扭曲的青銅骨架,曾吞噬了無數星艦和文明造物。此刻,黑氣根表麵翻湧的混沌能量如同強酸,瘋狂地腐蝕、溶解著青銅骨架!刺耳的金屬消融聲甚至穿透了海水的阻隔,通過聲呐傳回艦橋!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溶解過程中,黑氣根末端的“口器”不斷分泌出一種粘稠的、散發著幽藍光澤的油狀物質——“混沌脂”。聲呐掃描顯示,這種物質蘊含著驚人的能量密度,遠超人類已知的任何化石燃料或聚變燃料!
        “放屁的零汙染!”諸葛青陽的咆哮在艦橋炸響,他指著同步軌道監測屏,“看看那根黑管子吸的是什麽!是仁王!是混沌!鬼知道那‘混沌脂’燒起來會放出什麽鬼東西!”
    “可首爾的稻子是真的!能救命!”托馬斯抓著一把剛脫殼的米粒,米粒溫潤如玉,散發著純淨的能量波動,“墨衡,檢測結果呢?”
    “稻米成分...完美符合人類營養需求,甚至優化了氨基酸比例...穀殼生物芯片...兼容現有神經接口...”墨衡的聲音充滿矛盾,“混沌脂...成分未知...但熱值模擬...無與倫比...風險...未知...”
    就在兩人爭論時,那棵懸於天外的雙生巨樹樹幹中央,嫁接裂口正上方的位置,空間突然一陣扭曲。光芒匯聚,一個巨大的、半透明的虛影緩緩浮現。
    是金書媛。
    或者說,是她的殘響,她的烙印,被這棵以她為根基、以千葉葵為焊料、以仁王為養料的雙生巨樹,投射出來的存在。
    她的身形依稀是十四歲少女的模樣,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神性的、永恒凝固的淡淡微笑。但這笑容,卻讓艦橋上的三人如墜冰窟。
    她的左半張臉,覆蓋著冰冷的、不斷流動增殖的青銅紋路,那隻左眼,是一隻多重複眼結構——十六個瞳孔如同微型黑洞般旋轉,每一個瞳孔深處都映射著《崇禎曆書》推演出的不同災變景象:隕星滅世、洪水滔天、永夜降臨...冰冷、精確、不帶一絲情感。
    她的右半張臉,則是溫潤的、流淌著熔金般光芒的活字血構成,那隻右眼,是清澈的人類眼眸。此刻,一滴純粹由《救荒撮要》活字“悲”與“憫”構成的、巨大的金色淚滴,正緩緩從她眼角滑落,滴向下方無垠的宇宙虛空。淚滴在半途便分解,化作無數細小的、閃爍著金光的“賑”、“濟”、“安”、“和”等活字,如同金色的雨,灑向地球各處仍在受苦的災民營地。
    “書媛...姐?”托馬斯的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
    金書媛的虛影微微轉動頭顱,那隻仁王複眼和人類淚眼,同時看向星槎艦橋的方向。一個混合著億萬種聲音的、非男非女、非老非少的宏大意識流,直接在所有人心靈深處響起,平靜得令人窒息:
    “深淵栽的花...成了根...深淵的根...也是你們的根...”
    她抬手指向首爾那片金色的稻海:“活人曆法...在此...”複眼轉動,又指向太平洋深處翻湧的混沌脂黑潮:“...混沌引擎...亦在此...”她的目光最終落在自己身上,那永恒的裂口,那半金半黑的稻穗,“...我...是嫁接點...是錨...是砧木...是新紀元的...門軸...”
    “去你媽的門軸!”諸葛青陽猛地一拳砸在控製台上,金屬台麵應聲凹陷。他雙眼赤紅,死死盯著虛影那張半神半魔的臉,“書媛!你告訴我!這他媽還是你嗎?!還是我們拚死要救的那個丫頭嗎?!”他指著太平洋上翻騰的黑潮,“那玩意兒!是用仁王的屍油當燃料!用它當根,我們和它還有什麽區別?!我們和仁王啃食文明有什麽區別!”
    虛影臉上那永恒的微笑似乎加深了一絲,帶著無盡的悲憫與蒼涼。右眼又滾落一滴巨大的金色淚滴,左眼的十六重仁王複瞳卻同時鎖定了諸葛青陽。
    “區別...?”宏大的意識流帶著一絲疑問的震顫,“...深淵...是根...也是壤...你們...用仁王的屍骨...點燃引擎...用我的血...澆灌稻穗...用葵的線...縫合裂口...用鏵刀的碎片...釘死過去...”她的聲音如同宇宙的歎息,“...嫁接紀元...無分善惡...隻論...存活...”
    她巨大的虛影開始緩緩上升,融入那棵雙生巨樹的主幹。裂口兩側的青銅年輪與活字血光芒大盛,首爾的金色稻浪與太平洋的混沌脂黑潮也隨之呼應。那裂口,仿佛不再是傷口,而是一隻橫亙於天地宇宙間的、半睜半閉的巨眼。
    “青陽哥...”那宏大意識流最後傳來一絲微弱如風的、屬於金書媛十四歲時的熟悉波動,帶著無盡的疲憊和一絲釋然,“...深淵開的花...終究...成了深淵本身...但花...能結果...”波動徹底消散,隻剩下那永恒的巨樹、永恒的雙生氣根、永恒的半神半魔虛影,成為懸於人類文明頭頂的——既是生命線,也是達摩克利斯之劍的——新紀元錨點。
    墨衡的監測屏上,所有代表舊時代紀年的數字瘋狂跳動,最終定格在一行冰冷的、閃爍著青銅與金光的混合字體:
    嫁接紀元 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