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沉入西山，將天邊染成一片淒豔的血紅。我和崽崽蜷縮在山坳深處那個簡陋的“窩”裏——用枯草鋪就的地鋪，勉強能隔絕地麵的寒氣。背靠著巨大的岩石，麵前點著一小堆篝火，用的是從荊棘叢裏收集的幹枯枝條。火光跳躍著，驅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帶來了一絲微弱的暖意。
    篝火上架著一個小小的瓦罐空間裏找到的，原本用來裝野菜），裏麵煮著切碎的馬齒莧和幾塊小小的山藥，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散發出野菜特有的清香。崽崽抱著膝蓋坐在火堆旁，小臉被火光映得紅撲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瓦罐，喉頭隨著咕嘟聲不自覺地滾動。
    “娘，香。”他吸了吸小鼻子，小聲說。
    “馬上就好了，再等等。”我往火堆裏添了根細柴，火星劈啪炸響。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掃過山坳入口那狹窄的縫隙，警惕著外麵的動靜。風聲嗚咽，枯枝搖曳，如同鬼影幢幢。
    就在這時——
    “嗚……嗚……”
    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續、如同小貓哀鳴般的哭泣聲，順著嗚咽的寒風，隱隱約約地飄進了山坳！
    我和崽崽同時僵住了！
    崽崽猛地抓緊了我的胳膊，小臉上瞬間褪去了血色，剛剛因為食物而升起的暖意蕩然無存，隻剩下熟悉的驚惶：“娘……有……有人哭……”
    我的心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這荒山野嶺，深更半夜，怎麽會有孩子的哭聲？是陷阱？還是……又一個被拋棄的可憐人？
    哭聲斷斷續續，時隱時現，透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和虛弱，不似作偽。
    我握緊了腰間的柴刀，示意崽崽待在原地別動，自己則像隻警惕的貓，悄無聲息地摸到山坳入口的亂石堆後，借著岩石的陰影，小心翼翼地向外窺探。
    慘白的月光下，山坳入口外不遠處的亂石堆旁，一個小小的、蜷縮成一團的黑影，正靠在一塊冰冷的岩石上。黑影很小，比崽崽還要瘦小一圈，單薄的破布片根本遮不住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那微弱的、令人心碎的哭泣聲，正是從那黑影處傳來。
    借著月光，我看清了——那是一個小女孩！頂多四五歲的樣子，頭發枯黃得像亂草，小臉髒汙得看不清五官，隻有一雙因為哭泣而紅腫的眼睛，在月光下反射著微弱的水光。她懷裏緊緊抱著一個同樣破舊的小包袱，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著。
    隻有她一個人。周圍死寂一片，沒有任何埋伏的跡象。
    我緊繃的神經稍微鬆了一點點，但警惕並未放下。玉簡裏的知識提醒著我，在這人吃人的饑荒裏，孩童也可能成為誘餌或幫凶。
    “娘……是……是小妹妹嗎？”崽崽不知何時也悄悄跟了過來，躲在我身後，探出半個小腦袋，怯生生地看著外麵那個哭泣的小小身影，大眼睛裏充滿了複雜的神色——有害怕，有警惕，但似乎……還有一絲微弱的、屬於孩童的同理心？
    “嗯。”我低聲應道，沒有回頭，目光依舊鎖定了那個小女孩。
    小女孩似乎哭累了，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隻剩下肩膀還在無助地一抽一抽。她茫然地抬起頭，紅腫的眼睛無意識地掃過周圍死寂的黑暗，充滿了被整個世界拋棄的絕望。然後，她的目光，似乎……對上了我藏身的亂石堆方向？
    她小小的身體猛地一僵！哭聲瞬間噎住！那雙紅腫的眼睛驟然睜大，裏麵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她像隻受驚的兔子，猛地向後縮去，後背緊緊抵著冰冷的岩石，小小的身體抖得如同風中殘燭，死死抱緊了懷裏的小包袱，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在怕我。像怕那些搶掠的暴徒一樣怕我。
    看著她那驚弓之鳥般的模樣，再想到懷裏同樣經曆過恐懼的崽崽，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這該死的世道！
    “別怕。”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無害，緩緩地從岩石後站起身，但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小妹妹，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你爹娘呢？”
    小女孩看著我，小嘴癟著，眼淚在紅腫的眼眶裏打轉，卻死死咬著下唇不敢哭出聲，隻是拚命地搖頭，小小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娘……”崽崽在我身後輕輕扯了扯我的衣角，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懇求，“她……她冷……在抖……”
    我看著那小女孩單薄的衣衫和凍得青紫的小腿，再看看崽崽眼中那點微弱的不忍。最終，心底最後一絲警惕被一種更沉重的無奈和憐憫壓了下去。罷了，一個餓得快死的小女孩，又能翻起什麽浪？
    我緩緩從空間裏，“變”出了一小塊溫熱的、散發著食物香氣的烤山藥。那橘紅的色澤和誘人的香氣，在冰冷的月光下，如同黑暗中的一點微光。
    “餓了吧？這個，給你。”我慢慢蹲下身，將那塊山藥輕輕放在我和她之間的一塊幹淨的石頭上，然後緩緩向後退了幾步。
    食物的香氣如同魔咒。小女孩的目光瞬間被那塊小小的、溫暖的橘紅牢牢釘住！她喉嚨裏發出“咕嚕”一聲響亮的吞咽聲，眼睛裏的驚恐瞬間被一種近乎瘋狂的饑餓渴望所取代！她死死盯著那塊山藥，小小的身體因為極致的渴望而前傾，卻又因為對我的恐懼而死死壓抑著，不敢上前一步。那掙紮的姿態，看得人心頭發酸。
    “吃吧。”我又重複了一遍，聲音放得更輕，“我們不搶你的。”
    小女孩又看了我一眼，又看看那塊山藥。最終，饑餓徹底壓倒了恐懼。她像一隻撲食的小獸，猛地撲過去，一把抓起那塊山藥，甚至顧不得擦掉上麵的灰塵，就狠狠塞進嘴裏，狼吞虎咽起來！滾燙的山藥燙得她直吸冷氣，卻依舊舍不得吐出來，一邊流淚，一邊拚命地往下吞咽。
    看著她那副餓慘了的模樣，崽崽下意識地抱緊了我的胳膊，小聲說：“娘……她……她比我還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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