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很快就把那塊小小的山藥囫圇吞了下去，連掉在地上的碎屑都撿起來舔幹淨了。她抬起頭，那雙紅腫的眼睛裏，恐懼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卑微的、小心翼翼的祈求，怯生生地看著我，又看看我手裏的瓦罐，小嘴無聲地動了動。
    “進來吧，外麵冷。”我歎了口氣，朝她招了招手，側身讓開了山坳入口的縫隙，“火邊暖和些。”
    小女孩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溫暖的火光，又看了看我，最終，對溫暖的渴望戰勝了殘餘的恐懼。她抱著她的小包袱，像隻受驚的小鹿，低著頭，飛快地從我身邊溜進了山坳，怯生生地蹭到火堆旁，離得遠遠的，蜷縮著坐了下來，貪婪地汲取著那一點點寶貴的溫暖。
    崽崽好奇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妹妹，往我身邊靠了靠，沒說話。
    火堆重新安靜下來，隻有柴火燃燒的劈啪聲。瓦罐裏的野菜山藥湯散發出更濃鬱的香氣。
    “小妹妹，你叫什麽名字？家在哪？怎麽一個人跑到這山裏來了？”我一邊攪動著瓦罐裏的湯，一邊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問道。
    小女孩抱著膝蓋，把頭埋得很低，過了好一會兒，才用細若蚊蚋、帶著濃重哭腔的聲音回答：“……丫丫……沒……沒家了……阿爺……阿爺把我……扔……扔路上了……說……說養不活了……” 她的聲音哽咽著，斷斷續續，充滿了被親人拋棄的巨大痛苦和茫然。
    “丫丫……”我重複了一遍這個充滿時代烙印的名字，心頭一片沉重。又一個被這吃人世道吞噬的可憐孩子。她的家人或許也早已山窮水盡，拋棄她，可能是為了省下最後一點活命的口糧給其他孩子，也可能是……一種更殘酷的選擇。
    “不怕了，丫丫。”我盛了小半碗熱騰騰的野菜湯，遞到她麵前，“先喝點熱的，暖暖身子。”
    丫丫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湯，眼睛瞬間又紅了，她伸出枯瘦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接過粗糙的陶碗，滾燙的溫度讓她瑟縮了一下，卻舍不得放手。她低下頭，小口小口地、珍惜無比地喝著那寡淡卻溫暖的湯水，大顆大顆的眼淚無聲地掉進碗裏。
    崽崽默默地看著，把自己碗裏的一塊稍大的山藥，用勺子舀起來，遲疑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放進了丫丫的碗裏。
    丫丫愣住了，抬起頭，紅腫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崽崽。
    崽崽小臉微紅，低下頭，小聲嘟囔了一句：“……你……你多吃點。”
    火光跳躍，映著兩張同樣瘦小、同樣寫滿苦難，此刻卻因為一點點食物和微弱善意而暫時靠近的小臉。
    我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心頭百感交集。多了一張嘴，生存的壓力陡然倍增。空間裏的食物，養活我和崽崽尚且要精打細算，現在……但看著丫丫捧著碗、小口喝湯時那專注而珍惜的模樣，看著她眼中那因為一點點溫暖和食物而重新燃起的微弱光芒，那句“明天你就自己離開吧”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這該死的世道！我狠狠地在心裏咒罵了一句。然後，認命般地拿起勺子，又往丫丫碗裏添了一勺湯。
    “慢點喝，別燙著。”
    夜色深沉，山風呼嘯。小小的山坳裏，篝火搖曳，三個被饑荒和苦難驅趕到一起的身影，暫時依偎在一點微弱的溫暖裏。未來如同這濃重的夜色，充滿了未知的危險和沉重，但至少此刻，火是熱的，湯是暖的，身邊還有兩個需要我守護的小生命。
    活下去。無論如何，活下去。
    晨光熹微，穿透山坳口稀疏的枯枝，在冰冷的泥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篝火早已熄滅，隻剩下一堆灰白的餘燼，散發著最後一絲微弱的暖意。丫丫蜷縮在枯草堆的另一邊，裹著我勻給她的一小片破布，睡得並不安穩，小眉頭緊緊皺著，偶爾發出幾聲模糊的囈語。
    崽崽靠在我身邊，呼吸均勻，小臉上還帶著一點熟睡的紅暈。我則幾乎一夜未眠，神經時刻緊繃著，留意著山坳外的任何風吹草動。空間裏的存糧在腦海裏反複盤算：馬齒莧還剩一小捆，野蒜幾根，山藥隻剩三個小的，幹火棘果一小把，蘑菇早就吃完了……水塘的水省著用，還能堅持幾天。
    壓力如同無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三個人的口糧，必須盡快找到新的來源！後山深處……必須去更深處碰碰運氣！
    輕輕搖醒崽崽，又喚醒依舊帶著驚惶睡眼的丫丫。簡單用空間裏清涼的溪水洗漱了一下水塘水太珍貴，隻夠飲用），分食了最後幾片馬齒莧葉子和一個最小的山藥。丫丫吃得極其小心，每一口都細細咀嚼，仿佛要把所有養分都榨取出來。崽崽也懂事地隻吃了一小塊，把剩下的推給了丫丫。
    “崽崽帶丫丫妹妹在這裏玩，看著咱們的水窪。”我一邊將豁口柴刀用布條緊緊綁在腰間，一邊嚴肅地叮囑，“娘去後山裏麵看看，找更多好吃的。記住，任何人來，都不許出聲！躲到最裏麵的大石頭後麵去！知道嗎？”我的目光尤其嚴厲地看向崽崽，昨夜的血腥絕不能重演。
    崽崽用力點頭，小臉繃得緊緊的：“嗯！娘放心！我看著妹妹！看著水！不說話！”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那裏藏著我給他新做的、更小巧但威力不減的彈弓，用的是空間裏一種異常堅韌的藤蔓皮筋。
    丫丫也怯生生地點頭，小手緊張地揪著衣角。
    安置好兩個孩子，我深吸一口氣，踏著晨露未曦的凍土，再次朝著後山更深處進發。這一次的目標，是玉簡《百草圖鑒》裏標注的幾樣關鍵生存物資——鹽膚木果實可提取鹽分）、能快速充饑的高澱粉塊莖、以及……最重要的，消炎止血的草藥！趙德福的傷就是一個巨大的隱患，血腥味隨時可能引來更可怕的災禍。
    山路越發崎嶇難行，荊棘叢生，怪石嶙峋。憑借著玉簡灌輸的知識，我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不放過任何一處可疑的岩縫、樹根、枯草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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