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樟木大隊迎來了開放日。原本呢，這坐鎮辦公室值班的事兒，妥妥該劉正茂來幹。
    可古大仲正一門心思全力備戰報告會，忙得那叫一個焦頭爛額，沒辦法，隻好把自己分管的農業口工作，暫時移交給了劉正茂。這農業啊，那可是關乎全大隊社員和知青能不能填飽肚子，公糧能不能如數上繳的頭等大事，更何況，眼下又正值春耕的關鍵時刻，劉正茂哪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呀，簡直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他思來想去，決定讓劉子光代替自己在辦公室守著，處理處理開放日那些瑣碎繁雜的小事。而劉正茂自己呢，則火急火燎地趕到養殖場，去找吳喜聞請教並了解春耕的流程，以及各種需要注意的事項。
    在和劉正茂關係好的人裏頭，吳喜聞可是個“元老級”人物，他以前是老生產隊長，幹農活那是一把好手，對樟木大隊的農業生產方麵，那熟悉得就像自己家的掌紋一樣，閉著眼睛都能說得頭頭是道。
    劉正茂親自找上門來向自己求教，可把吳喜聞驚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那感覺，就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了一樣，受寵若驚。於是，他根據劉正茂的提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回答得那叫一個詳細。劉正茂呢，也跟個好學生似的，把吳喜聞說的每一個字，都工工整整地記錄在筆記本上。
    “劉知青，我講的大概就這些啦。不過呢，我還是建議你親自去各生產隊實地轉轉看看，這樣一來，你心裏頭對這些事兒就會更加有數，那感覺，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樣踏實。”給劉正茂講解完春耕相關知識後，吳喜文熱心地給出了建議。
    就在這時，“吱啦——”一聲，喇叭裏突然傳來劉子光扯著嗓子的喊聲“劉知青、劉副大隊長，速回辦公室，有急事。”
    這突如其來的喊聲，就像一道驚雷在劉正茂耳邊炸響，他心裏“咯噔”一下，尋思著這辦公室到底發生了什麽天大的事兒？容不得多想，他趕忙一個箭步跨上自行車，風馳電掣般地朝著大隊辦公室衝去。
    很快，辦公室院子就出現在眼前。兩位軍人同誌正筆直地站在辦公室門口，劉子光手裏拿著一盒煙，滿臉堆笑地對他們說“解放軍同誌，請抽煙！劉知青馬上就到。”
    其中一位軍人趕忙擺擺手，微笑著回答“謝謝！我們不抽煙的。同誌們還在大路上邊等候我們回話，麻煩你再用喇叭通知一下領導。”
    “叮咚！”隨著一聲清脆的自行車鈴聲，劉正茂騎著自行車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般衝進辦公室院子。
    “劉子光，到底發生了什麽大事？”劉正茂人還沒從自行車上下來，就扯著嗓子著急地大聲問道，那神情，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急。
    劉子光扭頭對軍人笑著說“你看，我就說他很快回來吧。”然後又轉頭對門外喊道“劉知青，有解放軍同誌找你。”
    劉正茂三步並作兩步出現在辦公室門口，臉上立刻堆滿了熱情的笑容，對著解放軍說道“歡迎你們來大隊指導工作！”
    一名年齡稍大些的軍人趕忙上前一步，身姿挺拔，語氣恭敬地回答“劉隊長，我們是省軍區警衛連的，上級派我們來貴大隊參加軍民聯合植樹造林活動，大隊還在公路口待命呢，我們兩個人先來接洽一下。”
    “熱烈歡迎軍區警衛連的同誌們來樟木大隊支援，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我馬上派人去帶路，你們兩位先在這裏休息一下。”劉正茂滿臉客氣，熱情洋溢地講道。
    “別別，我們先去植樹造林工地，請你派人把我們的隊伍帶到那兒就行。工作要緊。”不得不說，軍隊的人，這組織紀律觀念，就是比老百姓強上一大截，雷厲風行，毫不含糊。
    “劉子光，你趕緊去大路口帶路，今天的植樹點在塵心泉附近，羅杜副主任在那邊。”劉正茂迅速做出安排，接著又對軍人說道“解放軍同誌，我們先去植樹點吧。”
    話說羅邁接手植樹造林工作後，那也是煞費苦心，特意讓張林幫忙做了一份詳細的植樹規劃。
    規劃裏頭，先是給樟木大隊的社員知青都分配了任務，要求每人先挖十個植樹坑，並且在每個坑裏鋪上一斤左右的肥料。分給社員知青植樹的地點，都是村莊附近位置。本年度總植樹數量是一萬五千株，其中社員知青得完成九千株，還有六千株左右需要大隊另外組織人手種植。
    為了保證種出來的樹既有觀賞性，又方便種植，這六千株都被安排在村莊附近的荒丘上。
    今天到達的，是第一批來大隊支援的隊伍。羅邁早就做好了接待準備，那可是麵麵俱到。特意讓人燒好了開水，還準備了一些趁手的工具。
    本次支援的總人數是 450 人，由軍區警衛連和部分民兵組成，領隊人正是省軍區的副參謀長。
    羅邁老遠就迎了上去，熱情得就像一把火，緊緊握著副參謀長的手，聲音洪亮地說道“副參謀長同誌，我代表糧山公社熱烈歡迎您帶隊支援我們的植樹造林活動，您這一來，可真是給我們注入了一針強心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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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副主任，你太客氣了，解放軍的職責就是保護人民安全並為人民服務，我們這麽做是分內之事。你就直接安排任務吧。”副參謀長一臉謙遜，話語擲地有聲。
    “這裏主要種植橘子樹，按照它的生長特性，最合適的間距是在 4x4 米範圍之內種一株。每個樹坑的標準是直徑一米、深度 09 米。”羅邁也沒再跟副參謀長客氣，直接把要求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副主任同誌，需要我們種多少棵樹苗呢？”副參謀長問道。
    “你們來了 450 人，我建議分成三組，我給每組派一位老農做指導。男同誌每人挖一個種樹坑，女同誌兩人合挖一個種植坑就行了。另外，每個坑裏還需要投放一斤肥料。”羅邁有條不紊地講著要求。
    聽了羅邁布置的任務，副參謀長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禁追問“副主任同誌，你是說男同誌隻要種一棵樹？”
    “樹苗還沒到呢，今天不種樹，隻需要挖好植樹坑再布上肥料就行，讓這些坑曬幾天，到時候再種樹苗，成活率能更高。”羅邁趕忙給出解釋。
    “這點工作量太低了，讓戰士們每人挖三個坑。”副參謀長果斷地說道，那語氣，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勁兒。
    羅邁心裏可清楚著呢，別看每個植樹坑的容積也就一立方，可對於那些沒幹過農活的新手來說，那可是相當吃力的，就像讓秀才去扛大包，夠嗆。
    “領導，既然戰士們積極性這麽高，那就加一倍任務，男的每人挖兩個，女的挖一個就好。”羅邁心裏明白，可不能讓軍區領導最後下不來台，於是主動給降了點任務。
    “你是這方麵的專家，那就按你的想法執行。”副參謀長一聲令下，戰士們立刻像猛虎下山一般，迅速行動起來。
    自打市革委會打了招呼後，接下來連續幾天，那可真是熱鬧非凡，如同趕大集一般。工礦和學校的黨團組織以及工會，紛紛與樟木大隊取得聯係，而後派出大批人手，陸陸續續來到大隊，開展工農共建或者學農共建活動。
    羅邁有了前年省軍區警衛連戰士們來勞動的經驗，這接待後麵來勞動的工人和學生時，安排起勞動流程那叫一個得心應手，就像庖丁解牛一般，遊刃有餘。
    為了全力配合羅邁植樹造林的進度，劉正茂那也是操碎了心，專門跑了一趟城裏。到了市裏，一番努力後，成功要到了植樹造林的專項資金。隨後，他委托市林業局局長蒙平自，用這筆專項資金購置一萬五千株樹苗和化肥。蒙平自一聽，那自然是滿口答應，畢竟林業局也需要工作業績，給基層農業大隊送物資上門，這可是實實在在辦實事的好機會，何樂而不為呢。蒙平自拍著胸脯保證，由林業局安排車輛，把樹苗和化肥妥妥送到樟木大隊來。
    然而，劉正茂怎麽也沒想到，此時的情況已經發生了變化，把寶貴資金換成物資這事兒，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似乎沒那麽必要了。
    實際上，三月九號那天，市組織部就把秦柒招到市裏進行談話。也就是在這一天，秦柒才如夢初醒，得知自己將被任命為高嶺縣革委會的主任。這消息，對秦柒來說，簡直像做夢一樣。在高嶺縣幾個副主任裏頭，他原本排名最後，就算石繼標因為縱容家屬在樟木大隊違法被拿下，他秦柒也壓根兒沒想過自己的排名能往前挪，這就好比癩蛤蟆突然吃到了天鵝肉，實在是太意外了。
    九號在組織部談話結束後，十號又被市革委會主要領導約談。領導和他講了許多話，那些話聽起來雲山霧罩的，就像謎語一樣，往各個方麵想似乎都說得通，而且還都有道理。秦柒這種靠實幹一步一個腳印上來的幹部，一時半會兒還真沒回過味來。其中有句話，秦柒印象格外深刻，領導語重心長地說“秦柒同誌，高嶺縣就交給你了，往後可得好好幹，緊跟上級步伐，團結周圍同誌，抱團取暖，才能取得好成績。”
    直到下午，被主管農業的副副主任召見時，秦柒心裏的謎團才總算有了解開的跡象。
    “杜主任，感謝您的支持，我來向您匯報工作了。”秦柒一進入杜副主任辦公室，就趕忙主動說道，臉上帶著恭敬的神情。
    “別感謝我，我可沒那能力舉薦你出任高嶺縣的主要領導。你要是非得感謝一個人，那就去感謝你們縣那個劉正茂吧。三月五號那天下午，你應該記得劉正茂單獨被喊走了吧？”杜副主任說著，示意秦柒坐下，還指了指桌上的香煙盒。
    秦柒並沒有去拿煙盒，此刻他心裏滿是驚訝，像被一道雷劈中了一樣。杜副主任都沒資格舉薦自己，難道劉正茂這個小小的副大隊長能量有這麽大？居然能推薦誰出任縣一級主要領導？秦柒知道劉正茂在省城裏有關係，可怎麽也想不到這關係的能量如此之大。同時，他心裏又冒出一個大大的疑問，既然劉正茂能量這麽厲害，那為啥他自己還隻是個副大隊長呢？這可真是讓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為了解開心裏這個疙瘩，秦柒忍不住問道“杜主任，您的意思是劉正茂舉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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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這麽理解。當時省革委開臨時書記會，我在現場旁聽了。劉正茂被請到現場給書記解釋樟木大隊的情況。”杜副主任不緊不慢地說道。
    “書記直接問他，如果把樟木大隊樹立成全國典型，需要哪些條件？”杜副主任繼續回憶著。
    “劉正茂回答了三個方麵的內容。首先就是需要縣和公社全力配合樟木大隊工作；其二呢，樟木大隊需要特殊的政策，實際上就是放手讓樟木大隊用糧站零售價，收購其他大隊和社員生產的除水稻以外的五穀雜糧；最後，是允許其他大隊種植五穀雜糧出售給樟木大隊。同時，劉正茂還拍著胸脯承諾，到今年年底，樟木大隊的產值必須達到並超過五百萬，樟木大隊所有社員全部搬進新村居住，而且在精神文明建設方麵必須取得顯著成績。”杜副主任耐心地給秦柒解說著，不過在解釋的過程中，他對樟木大隊的任務悄悄加了碼。實際上，當時劉正茂隻是講年產值會達到五百萬，根本沒提新村建設和精神文明建設的事兒。杜副主任心裏琢磨著，既然要往全國典型的目標上努力，那就搞得全麵一些，萬一真做到了，那可就是皆大歡喜的大好事。
    秦柒想到上午和主要領導談話時，有些內容實在是太抽象了，自己根本理解不了裏麵的含義。這個杜副主任平日裏和自己交往多一點，不如趁機請教請教“杜主任，上午主任和我談話時，讓我團結周圍同誌抱團取暖，我想請教一下，到底怎麽做才算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呢？”
    杜副主任聽了，微微皺了皺眉，然後盯著秦柒的眼睛，心裏暗自琢磨這個秦柒是什麽意思呢？停頓了片刻，他緩緩說道“秦柒同誌，主任講得沒錯啊，團結就是力量嘛！你得帶領你們縣的同誌，一切都以完成省革委授予你的任務為目的。隻要能讓樟木大隊達到並超過目標，那你可就是立了大功一件。年底或者明年初，找你談話的領導，恐怕就不是市裏的領導了，到時候，說不定你就是我的領導嘍。”說著說著，杜副主任自己都被這番話逗笑了。
    秦柒總算聽明白了，自己的主要工作就是讓樟木大隊完成省革委交代的任務，隻要把這件事做好了，其他的阻力自然會像冰雪遇到暖陽一樣，迎刃而解。
    “杜主任，您永遠是我的領導，太感謝您為我解惑了。我保證全力配合樟木大隊的工作，樟木大隊要是能夠成為全國典型，那同樣也是高嶺縣的無上榮耀。”秦柒一臉誠懇地說道。
    “行，時間緊任務重，你回去後，趕緊調整好班子，早點進入工作狀態。”杜副主任說著，站起身來，伸出手和秦柒握了握，這明顯是在表示送客的意思。
    春日的樟木大隊還帶著幾分料峭寒意，田埂上的枯草間已偷偷冒出點點新綠。臨時接管大隊農業生產工作的劉正茂，這些天像是上了弦的鍾，整日腳步不停——他揣著個磨得發亮的舊筆記本，先後找了吳喜聞、各生產隊會計等近十人，蹲在田埂邊、坐在曬穀場的石碾上，連珠炮似的問著耕地肥力、作物習性，筆記本上記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邊角都翻得起了毛。他還趁著早晚涼快，圍著大隊的田壟、坡地實地考察了兩次，踩著晨露去看土壤幹濕，迎著夕陽數地塊分布，褲腳總沾著泥，卻渾不在意。
    最後還是老支書羅邁拉著他，在自家飄著柴火味的灶房裏，就著一盞昏黃的煤油燈，翻出往年的老賬本，一筆筆核耕地數、講播種門道。幾晚燈下琢磨，《樟木大隊1976年春耕計劃》才算落了筆，紙頁上還留著劉正茂反複修改的墨跡。他把計劃往大隊長古大仲桌上放時，指尖還帶著點緊張的微顫。
    古大仲這才猛地拍了下額頭——近來他滿腦子都是報告團的發言稿和文藝匯演隊的排練，一會兒要聽隊員練朗誦，一會兒得看姑娘們排舞蹈，忙得腳不沾地，竟真忘了劉正茂原是個農業“門外漢”。他拿起計劃，往竹椅上一坐，手指撚著紙邊仔細讀，眉頭漸漸舒展，讀到後半程，忍不住抬眼瞅了瞅站在一旁的劉正茂，眼裏透著驚訝。
    等看完最後一頁，古大仲“啪”地合上計劃，對著劉正茂實實在在豎了大拇指，聲音裏滿是讚歎“小劉，不得不佩服你！搞一行愛一行這話，在你這兒真落地了。我從部隊轉業回來當大隊長，滿打滿算十年，每年春耕和雙搶都是憑老經驗往前趕，忙起來就容易漏這漏那。”他揚了揚手裏的計劃，“你才接手十來天，這計劃做得多完整！各生產隊的耕地麵積、旱地麵積列得一目了然，水稻和五穀雜糧的種植麵積也清清楚楚，更難得的是，育種、施肥、放水、維護這些流程都寫得明明白白——你這是跟誰學的？”
    劉正茂撓了撓頭，笑著照實說“我找吳喜聞、羅副主任還有各生產隊的會計請教過，他們給我講了不少實際情況。不過具體咋操作，我還是摸不著門，這也就是個大綱，還得請你好好審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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