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到底聽不聽我的？”侯四見沒人動，又衝侯三喊道，“你要是再這樣，以後你的事我一概不管了！”
    侯三見弟弟態度堅決，知道這次是討不到好了，隻能恨恨地對跟班們道“都滾吧！”
    那些人如蒙大赦，丟下手裏的家夥，攙扶著受傷的同伴，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走。
    侯四這才又轉向洪勝，陪著笑臉哀求“兄弟，放了我哥吧？”
    “放了他？”洪勝冷笑一聲，“你們出爾反爾，當我們好欺負？我可沒那麽多時間陪你們耗！”
    “兄弟，有什麽條件你盡管提，隻要能放了我哥，我都答應！”侯四連忙道。
    劉正茂往前站了一步，看著侯四問“昨天都說好了的，轉天就變卦，你讓我們以後怎麽信你們？”
    “劉隊長，我以我的名義保證，我哥以後絕不再找你們的麻煩！”侯四拍著胸脯，“要是他再敢亂來，你直接找郝局遞話，讓他收拾我！這樣總行了吧？”
    洪勝這時開口了，語氣強硬“我也不要別的，就兩個條件第一，以後咱們井水不犯河水；第二，我們的人在南門擺攤，你們不準幹涉！”
    “行！我答應！”不等侯四說話，侯三先喊了出來，胸口的刺痛讓他再不敢拖延。
    “說話算數？”洪勝盯著他問。
    “老子吐個唾沫就是個釘！”侯三梗著脖子道。
    洪勝冷哼一聲，左手猛地鬆開，右手在侯三背上用力一推。侯三重心不穩，踉蹌著往前衝了幾步，差點摔倒。
    楊從先斜睨著侯四，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冷意，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懾“讓你的人都學乖點，別整天拎著這些家夥四處晃蕩，真動起手來，傷著自己可別怪旁人。”他的目光掃過地上散落的鋼管、鐵鏈，像在看一堆不值錢的廢鐵。
    那邊，那個被卸了肩關節的跟班疼得額頭青筋暴起，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右手無力地垂著，肩關節處早已紅腫，他哭嚎著朝侯三喊“侯哥！救救我啊！我的右手……我的右手怕是要廢了！”那聲音裏滿是恐懼和絕望，在空曠的山頂上回蕩，聽得人心裏發緊。
    侯四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見弟弟被製住，手下又傷了人，心裏又急又氣，卻隻能強壓著怒火對侯三吼道“還愣著幹什麽？快把他送醫院去！”
    “慢著！”楊從先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的動作都頓住了。
    他邁步走到那個哀嚎的跟班麵前，那人見他過來，嚇得身子一縮，以為還要挨打，哆嗦著說不出話。楊從先卻沒看他，隻是低頭盯著他脫臼的右臂，眼神專注得像在研究什麽物件。隻見他伸出雙手，左手輕輕托住那人的肘部，右手握住手腕，手指在肩關節處快速地揉了揉，似乎在找準位置。
    那跟班疼得“哎喲”直叫，剛想掙紮，就感覺楊從先的手猛地一發力，隻聽“哢噠”一聲輕響，像是骨頭歸位的聲音。
    “好了。”楊從先鬆開手，語氣平淡無波。
    可那跟班還沒來得及感受胳膊是否好轉，一陣鑽心的劇痛就從肩關節處炸開，比脫臼時還要疼上數倍，他眼前一黑，“噗通”一聲栽倒在地，直接痛暈了過去。
    山頂上一時靜得可怕，隻剩下風吹過草葉的嗚咽聲，和遠處隱約傳來的鳥叫。侯三看著暈過去的跟班，又看看麵無表情的楊從先，後背莫名地滲出一層冷汗——這人下手是真狠，接骨都跟要命似的。
    看著劉正茂一行人下了山，身影漸漸消失在山道盡頭，侯四臉上的慌張才褪去，換上一副陰沉的臉色，轉頭看向還捂著胸口齜牙咧嘴的侯三，壓著怒火道“哥，我跟你說了多少遍，這段時間讓你收斂點，別去招惹那些人，你怎麽就是不聽？”
    侯三捂著滲血的胸口，疼得抽了口冷氣，卻依舊梗著脖子不服氣，反問“你好歹是個副所長，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
    “副所長？你也知道我隻是個副所長！”侯四猛地提高了音量，語氣裏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煩躁，“上麵有所長，還有區局、市局層層管著。你知道那個姓劉的是什麽來頭嗎？今天我在單位都聽說了，他跟郝局關係匪淺，甚至連省領導都能搭上話！我們拿什麽跟人家鬥？”他喘了口氣，眼神銳利地盯著侯三，“你要是真想讓我脫了這身警服，那就盡管接著作！”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得侯三瞬間蔫了不少，卻還是不甘心地嘟囔“那……那以後就任由他們欺負？”
    “倒也不至於。”侯四緩和了些語氣，眉頭卻依舊緊鎖，“姓洪的不是說了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們人手不多，應該不至於故意刁難咱們。先觀察一陣子再說，以後的事，慢慢看。”他心裏憋著股氣，卻也明白眼下形勢比人強，隻能先忍了。
    這邊，劉正茂一行人回到銀苑茶樓，雖然明麵上是和解，可任誰都看得出，他們這方是實打實的大勝。洪勝臉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走路都帶著風，隻覺得從今天起，自己在省城的江湖裏總算有了一席之地，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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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哥，您是真猛啊！”洪勝湊到楊從先跟前，一臉崇拜，“三兩下就幹翻三個，真是給我們長臉了！晚上我再擺一桌，就在又一村，專門給您賠罪道謝！”他此刻正是得意忘形的時候，恨不能把所有風光都往楊從先身上堆。
    劉正茂在一旁聽著，提醒道“別擺酒了，你還是趕在你爸媽下班前回去吧。把酒席的錢折現給楊哥，實在些。”他知道洪勝是趁父母上班偷偷溜出來的，要是回去晚了被發現，少不了又是一頓麻煩。
    劉波也跟著點頭“要不改到明天中午吧，我也得先回去了。”他今天在遠處隱約看到了打架的場麵，楊從先那幹淨利落的身手讓他打心底裏佩服，也想借著飯局再跟這位狠人套套近乎。
    劉正茂心裏清楚，楊從先家裏並不寬裕。之前聽郭明雄說過，楊從先的父母常年有病，每月吃藥打針都是筆不小的開銷，雖說楊父和楊從先都有工資，可架不住醫藥費實在高昂，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他剛才讓洪勝折現，也是考慮到這點——明著要出場費不好看，折現倒顯得自然些。
    見識過楊從先那強悍的戰鬥力，洪勝正想好好拉攏這位“大神”，此刻手裏又握著侯四給的賠款，出手格外大方。他直接從包裏數出兩百塊錢，往楊從先麵前一遞“楊哥，這點心意您收下，不成敬意！”這兩百塊，抵得上楊從先四個月的工資了。
    楊從先本是看在郭明雄的麵子才來幫忙，性子又向來寡言，見狀隻是搖頭，說什麽也不肯收錢。
    “楊哥，您就收下吧。”劉正茂在一旁打圓場，“拿著買點營養品，給伯父伯母補補身體。”他轉頭對洪勝說，“勝哥，再給楊哥拿點票券，他可以買點麥乳精之類的。”
    一旁的申平反應快，立刻從口袋裏掏出一遝食品券，整整齊齊地放在桌上，推到楊從先麵前。
    楊從先看向劉正茂，眼神裏帶著詢問。劉正茂衝他點了點頭“拿著吧，沒事的。”
    楊從先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權衡，最後才伸出手，從桌上拿起五十塊錢和那疊食品券，低聲道“多謝。”
    洪勝見狀，趕緊拿起剩下的一百五十塊，就要往楊從先口袋裏塞“楊哥，這您也拿著！”
    楊從先抬手一擋，語氣堅定“夠了，真的謝謝。”
    劉正茂也勸道“就按楊哥的意思來吧。”
    洪勝這才作罷，轉而笑著對其他人說“行，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明天中午，還在又一村，我做東，請大夥兒好好吃一頓，一個都不能少啊！”
    劉波立刻應道“好嘞，一定到！”
    劉正茂卻搖了搖頭“我離開大隊太久了，明天早上必須回去處理事，就不去了。你們吃好喝好。”
    洪勝又轉向楊從先，一臉期待“楊哥，那您明天可一定要來啊！”
    楊從先淡淡回了句“明天要上班。”語氣裏透著不容置喙的堅決，顯然是真沒打算赴約。
    事情告一段落，劉正茂眉宇間還帶著幾分剛解決麻煩的沉靜，他實在不願在這是非之地多待，臨走前特意拉過洪勝，語氣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叮囑“勝哥，兄弟們跟著你混，圖的無非是安穩賺錢過日子。這段時間你可得把弦繃緊些，讓大夥都收收性子，一門心思撲在生意上。要是那夥人不識抬舉，還敢上門挑事，你第一時間給我捎信，千萬別硬碰硬，咱們耗得起這個功夫。”
    “茂哥，你放一百個心，我心裏有數。”洪勝嘴上應得幹脆，眼角眉梢卻藏著一絲按捺不住的興奮。今兒個楊從先幾下就把對方打得服服帖帖，縮在角落裏不敢吭聲的模樣，讓他心裏頭那團火越燒越旺——他早有了招兵買馬、把隊伍擴起來的念頭，非得在這省城闖出一片自己的勢力不可。可他也清楚，劉正茂最不待見這種打打殺殺的擴張，隻能先在麵上應承著，心裏的算盤卻打得劈啪響。
    “行，那你也早點回，我們先走了。”劉正茂沒再多說，拍了拍洪勝的肩膀，便帶著鹿青和楊從先轉身離開了銀苑。門外的天色已近黃昏，街麵上的燈籠次第亮起，昏黃的光映著往來行人的身影，倒添了幾分煙火氣。
    走到街角岔路，楊從先停下腳步，他回家的方向與劉正茂正好相反，便擺了擺手道“小劉，你們倆路上當心些，我就不送了，咱們就此別過。”
    “楊哥，今兒這事，真是多虧了你。”劉正茂臉上露出真誠的謝意，他知道楊從先嗜酒如命，便順勢說道，“我們大隊自己釀的白酒，味道還算醇厚，過幾天我讓鹿青給你送一件過去，到時候你可千萬別跟我客氣。”
    “哦？有酒？”一聽有酒，楊從先那雙原本略帶疲憊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露出個爽朗又真切的笑容，“那我可就先謝過你了！”
    楊從先用力揮了揮手，轉身大步流星地匯入了街角的人流，背影透著股江湖人的灑脫。劉正茂望著他漸漸走遠的身影，眼神裏多了幾分琢磨——這人看著粗獷，心思卻簡單得很，又重情重義，倒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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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無話，鹿青跟著劉正茂回到了劉家。剛坐下，他就耷拉著腦袋，聲音裏滿是愧疚“茂哥，過完春節都快倆月了，我在城裏的工廠轉來轉去，腿都跑細了，可連一個縣裏的客戶都沒拉來，真是讓你失望了。”
    “青，你這話說的，就見外了。”劉正茂連忙擺手，語氣懇切，“其實你和劉敏啊，是互補著來的。他在零陵那邊渠道廣，可架不住地域限製，那邊工廠少，能換回來的貨也就那麽幾樣。你在省城這邊就不一樣了，工廠多如牛毛，你換回來的那些五花八門的貨物，才能讓咱們一直保持著品種優勢，不管是江麓商店，還是零陵地區，還有其他地方的需求，都能滿足。說起來，這裏頭你的功勞最大。”
    “可你劃給我三個地區，倆月了，我一個縣的市場都沒啃下來，說出去都丟人。”鹿青攥著拳頭，臉上滿是懊惱，那股不服輸的勁兒在眼底翻湧。
    “這有啥好丟人的？”劉正茂笑了笑，語氣輕鬆，“明天你跟我下鄉去，咱們先從高嶺縣開始，把路子趟開了，往後就順了。”他心裏早有打算，高嶺縣供銷社主任錢岱跟他關係鐵，隻要讓鹿青跟錢岱搭上話，再讓錢岱牽線介紹幾個鄰縣的關係，鹿青的局麵很快就能打開。
    “真的？那明天啥時候出發？”鹿青猛地抬起頭，眼裏的失落一掃而空，嘴上沒說，心裏那股不想輸給劉敏的好勝心卻燒得更旺了。
    “坐大隊給江麓商店送第一趟菜的拖拉機下去，趕早不趕晚。”劉正茂答道。
    再說樟木大隊這邊，劉正茂離開的這五天裏，農業生產的擔子全壓在了劉昌明肩上。好在六個生產隊都有多年的備耕經驗，加上穀神親自帶著大夥育秧，田埂上、秧棚裏處處是忙碌又有序的景象，一切都還算順當。
    隻是駐隊工作組那邊有了變動，秦柒升任高嶺縣主任後，代表縣裏駐樟木大隊工作組的主任換成了宋紅衛。參與支援新農村會戰的人員更是忙得腳不沾地，為了趕在大規模春耕前把樟木新學校和衛生院建起來，工地上的燈夜夜亮到後半夜，錘子敲打的聲音、推車軲轆的轉動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樟木大隊首期的五十棟民居，也在吳克強的指揮下熱火朝天地趕工。樟木大隊的男女老少幾乎全員上陣，有的搬磚，有的和泥，再加上些外來支援的技術工指點著，工地上人聲鼎沸，連七八十歲的老人都提著水壺在工地邊幫忙，就盼著能早點住進新房。
    要說劉正茂離隊後唯一受影響的，就是微型水電站的建設。沒了他拍板做主，大隊一時沒給易亞紅老師派勞力，水壩工程就卡在了那裏動不了工，易老師隻好帶著學生們先做些前期的勘探測量，拿著標杆在河邊來來回回地量，心裏急得不行。
    這天，劉正茂帶著鹿青搭乘送菜的拖拉機顛簸著回到了大隊。拖拉機在土路上揚起一路塵土，兩人下了車，先把鹿青送到序伢子家，又順路去看了看自己新房的裝修進度。
    才五天功夫，新房的變化就不小一、二樓的水電管線都已鋪設到位，二樓的牆麵粉刷得雪白平整，許二娃正帶著幾個夥計給一樓的牆麵抹水泥，灰漿桶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王再進領著木工們做的門窗、家具框架也都有了模樣，刨花堆了一地，木屑的清香混著水泥的味道，倒也不算難聞。劉正茂繞著房子轉了一圈，看著這有條不紊的進度，滿意地點了點頭。
    “茂哥，你這房子可太闊氣了！”鹿青在樓上樓下轉了個遍，忍不住咋舌，“每層都有四個房間，堂屋和廚房大得能開宴席，最讓我眼紅的是每層都有廁所和浴室，我看有些大領導的住處，恐怕都沒你這舒坦。”
    “這也是沾了實驗新型建築方法的光，趕上了這波順風車，不然哪有這待遇。”劉正茂笑著解釋。
    “等你這房子裝修好了，我非得把洪勝他們都叫來熱鬧熱鬧，讓他們也開開眼，瞧瞧咱們樟木大隊的‘土財主’住啥樣！”鹿青打趣道，眼裏滿是羨慕。
    “隨時歡迎，就怕你們不來。”劉正茂哈哈一笑，“青哥，你先在序伢子家歇會兒，或者在附近轉轉，我去大隊部報個到，中午回來找你。”
    “行，你先忙你的，我自己溜達溜達就行。”鹿青應道。
    劉正茂剛走進大隊部辦公室，就見羅邁、宋紅衛等人都在。秦柒升任高嶺縣革委會主任的消息早就傳開了，大夥都知道縣裏接下來少不了人事變動，宋紅衛、羅邁、程玲、衛民生正圍坐在桌旁，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各自的想法，氣氛倒也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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