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三人拖著疲憊的身軀穿過最後一片密林。
    胖頭陀的蓮焰烤雲板早已耗盡靈力，變成了一塊普通的鐵板掛在他腰間。
    杜文軒右臂的星紋仍在隱隱作痛，那暗紅色的魔紋像是活物般在皮膚下蠕動。
    玉無瑕走在最前麵，冰藍色的道袍上沾滿了血汙和塵土，腰間的合歡鈴偶爾發出微弱的聲響，仿佛在警示著什麽。
    “前麵有光！”玉無瑕突然停下腳步，指向遠處。
    杜文軒眯起眼睛，透過茂密的樹影，確實看到幾點微弱的燈火在黑暗中閃爍。
    那光芒溫暖而誘人，像是絕望中的一線希望。
    “阿彌陀佛，總算遇到人煙了。”
    胖頭陀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三層下巴隨著喘息而顫動。
    “老衲這身肥肉都快被魔氣醃入味了。”
    杜文軒卻皺起眉頭，右臂的星紋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他的混沌視界自動開啟，看到那些燈火周圍纏繞著若有若無的粉色靈力——那是合歡宗特有的氣息。
    “等等！”
    他伸手攔住正要前行的玉無瑕，“這地方不對勁。”
    玉無瑕按住心口，情蠱傳來微弱的共鳴：“我感覺到……熟悉的氣息。”
    胖頭陀從褲衩暗袋裏摸出一顆佛珠，往前方一拋。
    佛珠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地時竟變成了金色，滾了幾圈後停在一處。
    “佛珠示吉，可以一探。”
    胖頭陀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難得嚴肅起來。
    三人謹慎地靠近村落。
    隨著距離縮短，杜文軒注意到這個村子布局奇特——七座茅屋呈北鬥七星狀排列，中央是一口古井，井沿上刻滿了與合歡鈴相似的紋路。
    “這是……”玉無瑕的瞳孔微微收縮，“合歡宗的"七情引星陣"。”
    還未等他們做出反應，村口突然出現一個佝僂的身影。
    那是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拄著一根桃木拐杖，臉上皺紋縱橫，卻有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
    “遠道而來的客人啊，”老者的聲音沙啞卻洪亮，“夜露深重，何不入村歇息？”
    杜文軒的混沌視界中，老者周身纏繞著濃鬱的粉色靈力，比村民要強盛數倍。
    他剛想提醒同伴，玉無瑕卻已經上前一步，行了一個標準的合歡宗禮節。
    “前輩可是合歡宗舊部？”
    老者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哈哈大笑：
    “不愧是聖女大人，眼力果然不凡。”
    他側身讓開道路，“老朽乃此村村長，百年前曾是合歡宗外門執事。諸位請隨我來。”
    杜文軒與胖頭陀交換了一個警惕的眼神，但眼下他們確實需要休整，隻得跟隨進入村落。
    村內的景象出乎意料地祥和。
    婦女們在井邊洗衣，孩童追逐嬉戲，幾個老者坐在樹下對弈。
    見到陌生人，村民們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卻沒有人上前打擾。
    “諸位不必緊張，”村長引領他們走向中央最大的茅屋，“這裏確實是合歡宗舊部隱居之所，但我們早已不問世事，隻求安穩度日。”
    進入屋內，杜文軒發現這看似簡陋的茅屋內部別有洞天。
    牆上懸掛著合歡宗曆代聖女的畫像，角落裏擺放著一個微縮的七情塔模型，桌上甚至燃著情蠱特製的香料——那氣味讓他的右臂星紋暫時平靜下來。
    “請用茶。”
    村長親自為他們斟上一種粉紅色的液體，茶香中帶著淡淡的花香。
    胖頭陀剛要舉杯，杜文軒卻暗中踢了他一腳。
    玉無瑕會意，指尖悄悄釋放一縷冰藍靈力探入茶中，確認無毒後才微微點頭。
    “三位看起來經曆了不少磨難，”村長眯著眼睛打量他們，目光尤其在杜文軒的右臂和玉無瑕的合歡鈴上停留，“尤其是這位公子，身上竟有混沌氣息與情蠱共鳴，實在罕見。”
    杜文軒心頭一緊。
    能一眼看穿他體內混沌本源的人，絕非普通修士。
    “老前輩好眼力，”他不動聲色地回應，“在下與玉姑娘因緣際會，被情蠱相連。此次遭遇古修盟追殺，僥幸逃脫。”
    村長捋著胡須，若有所思：“情蠱乃合歡宗秘術，老朽雖已離宗多年，對此仍有些了解。”
    他突然壓低聲音，“若三位想解除情蠱，或許老朽能幫上忙。”
    玉無瑕的手指微微一顫，茶水濺出幾滴。
    杜文軒知道，情蠱解除一直是她的心結——既想獲得自由，又怕失去這段羈絆。
    “前輩有何高見？”杜文軒謹慎地問道。
    村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走向內室：“時辰不早了，三位先休息吧。此事明日再議。”
    他拍了拍手，幾個村民進來引領他們去各自的住處。
    杜文軒被安排在一間靠東的小屋。
    屋內簡樸卻整潔，床榻上鋪著繡有合歡花的被褥。
    他剛躺下，就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襲來——不僅是身體的勞累，更有精神上的倦怠。
    右臂的魔紋仍在隱隱作痛，但村中似乎有什麽力量在壓製它，讓疼痛變得可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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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即將入睡時，房門被輕輕推開。
    玉無瑕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冰藍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微微發亮。
    “這村子有問題，”她壓低聲音，“我感應到地下有強烈的情緒波動，像是……很多人的情感被集中封存。”
    杜文軒點點頭：“我也感覺到了。村長身上的靈力波動不像普通修士，倒像是……”
    “像什麽？”
    “像在守護什麽，或者說……在等待什麽。”
    玉無瑕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握住他的右臂。
    情蠱的粉紅靈絲與混沌氣流交織，暫時撫平了魔紋的躁動。
    “小心夢境，”她最後警告道，“合歡宗舊部最擅長利用夢境窺探秘密。”
    玉無瑕離開後，杜文軒陷入沉睡。
    恍惚間，他感覺自己漂浮在一片虛無中，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突然，腳下出現一個漩渦，將他猛地拉入深處——
    “這是哪裏？”
    杜文軒站在一片血色荒原上，天空懸掛著三輪殘月，散發著妖異的紅光。
    遠處傳來淒厲的哭嚎聲，仿佛千萬人在同時承受著無法言說的痛苦。
    “七情之淵。”一個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杜文軒猛地轉身，看到村長站在不遠處，但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佝僂老者，而是一個麵容俊朗的中年男子，身穿合歡宗長老服飾。
    “這裏是情感匯聚之地，是所有強烈情緒的歸宿。”村長——或者說，前合歡宗長老解釋道，“歡迎來到真正的村落下方。”
    杜文軒這才注意到，荒原上散布著無數透明的繭，每個繭裏都蜷縮著一個身影，臉上凝固著或喜或悲的極端表情。
    “你們抽取村民的情感？”
    杜文軒厲聲質問，右臂星紋開始發燙。
    長老搖搖頭：“非也。這些是自願獻祭的情感，用來維持‘七情之淵’的運轉。”
    他指向遠處，“看那裏。”
    順著他的手指，杜文軒看到一座巨大的冰雕——那是玉無瑕的形象，但比現在的她更加成熟冷豔。
    冰雕胸口處有三道深深的裂痕，仿佛曾經碎裂又被勉強拚合。
    “顧傾雪……”杜文軒喃喃道。
    “不，這是玉無瑕的前世三魂。”長老的聲音變得飄渺，“第一世為聖女，第二世為凡人，第三世為鬼修。三魂斷裂，才成就了現在的她。”
    夢境突然扭曲，杜文軒被拉入冰雕內部。
    刹那間，無數記憶碎片如潮水般湧來——
    他看到一個與玉無瑕長相相似的女子站在合歡宗祭壇上，手持利劍刺入自己的心髒；
    又看到同一個靈魂轉世為農家女，在戰火中抱著死去愛人的屍體痛哭；
    最後是化為鬼修的她，在忘川河邊徘徊千年，隻為等待一個不會回來的承諾。
    每一段記憶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苦，那是靈魂被生生撕裂的痛楚。
    杜文軒跪倒在地，右臂的魔紋瘋狂蔓延，幾乎覆蓋了整個肩膀。
    “這就是情蠱的真相。”長老的身影出現在他麵前，“它不僅是束縛，更是修複。玉無瑕的三魂本已破碎，是情蠱將它們勉強維係在一起。”
    杜文軒艱難地抬頭：“為什麽要讓我看這些？”
    “因為解蠱之法，就在‘合歡原始宮’。”長老的聲音漸漸遠去，“那裏藏著她斷裂的三魂，也藏著你的……”
    夢境突然破碎，杜文軒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衣衫。
    窗外已是黎明時分，一縷陽光透過窗縫照在他的右臂上——那些魔紋似乎又擴散了一些。
    敲門聲響起，胖頭陀的大嗓門傳來：“杜小子！快起來，出事了！”
    杜文軒匆忙披衣出門，看到胖頭陀和玉無瑕站在院中，臉色凝重。
    村長老也在，此刻正望著中央古井的方向，那裏聚集了所有村民。
    “怎麽回事？”杜文軒問道。
    玉無瑕指向古井：“昨夜井水突然變成血紅色，村長說這是大凶之兆。”
    村長轉過身，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不是凶兆，而是啟示。井水變色，意味著‘合歡原始宮’的封印鬆動了。”
    他直視杜文軒，“你們要找的答案，就在那裏。”
    “合歡原始宮？”胖頭陀撓著光頭，“那是什麽地方？”
    “合歡宗發源地，也是第一代聖女煉製情蠱之處。”村長解釋道，“宮中藏有‘三生鏡’，能照見前世今生，也能……修補斷裂的魂魄。”
    杜文軒與玉無瑕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這與他在七情之淵夢中聽到的信息完全一致。
    “前輩為何要幫我們？”杜文軒警惕地問。
    村長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不是幫你們，而是完成合歡宗千年來的使命。”
    他指向玉無瑕，“她是曆代聖女中唯一三魂斷裂卻仍存於世的存在，她的命運與合歡原始宮緊密相連。”
    玉無瑕按住心口，無瑕冰心上的裂紋似乎在隱隱作痛：
    “我感覺到……有什麽在呼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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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文軒的右臂突然傳來劇痛，魔紋如活物般蠕動。
    他的混沌視界自動開啟，看到村長體內竟藏著半塊星圖碎片——與蘇九娘留下的如出一轍。
    “我們何時能出發？”他強忍疼痛問道。
    村長看了看天色：“明日拂曉。今夜請好好休息，尤其是你，年輕人。”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杜文軒的右臂，“魔紋入心前，你們必須抵達原始宮，否則……”
    話未說完，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眾人轉頭望去，隻見村口方向升起一團黑霧，隱約可見幾具魔屍的身影。
    “古修盟的追兵！”胖頭陀驚呼。
    村長卻出奇地冷靜：“不必擔心，他們進不來。”
    他拍了拍手，七座茅屋同時亮起粉色光芒，在空中交織成一張大網，將整個村落籠罩。
    “七情引星陣能暫時阻擋他們，但我們時間不多了。”村長轉向杜文軒，“今夜無論看到什麽，記住——合歡原始宮是唯一能解除情蠱的地方，也是唯一能壓製你體內魔紋的所在。”
    杜文軒點點頭，心中卻升起更多疑問。
    這個村落，這位村長，還有所謂的合歡原始宮，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
    玉無瑕的前世三魂為何會斷裂？
    而自己體內的魔紋與這一切又有何關聯？
    夜幕再次降臨，杜文軒躺在床榻上，卻毫無睡意。
    右臂的疼痛提醒著他時間的緊迫，而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七情之淵中看到的那些記憶碎片——玉無瑕前世經曆的痛苦與絕望。
    房門被輕輕推開，玉無瑕無聲地走進來，坐在床邊。
    月光下，她的麵容顯得格外蒼白。
    “你也睡不著？”杜文軒輕聲問。
    玉無瑕搖搖頭：“情蠱在躁動，它似乎……既渴望去原始宮，又害怕麵對那裏的東西。”
    她猶豫片刻，“你在夢中看到了什麽？”
    杜文軒將七情之淵的經曆告訴她，包括那三魂斷裂的景象。
    玉無瑕聽完，眼中閃過一絲痛苦。
    “我偶爾會夢到那些片段，”她低聲說，“但從未如此清晰。有時候我會想，如果解除了情蠱，那些破碎的記憶會不會……”
    杜文軒突然握住她的手：“無論看到什麽，我們一起麵對。”
    他抬起右臂，魔紋已經蔓延到肘部，“看起來我們的命運早就糾纏在一起了。”
    玉無瑕冰藍色的眼眸中泛起一絲波瀾。
    她輕輕靠過來，額頭抵住杜文軒的肩膀。
    情蠱的粉紅靈絲在他們之間流轉，暫時壓製了魔紋的蔓延。
    院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兩人警覺地分開，杜文軒走到窗邊，看到村長站在古井旁，正往井中投入某種粉色的晶體。
    井水泛起詭異的波紋，映照出一座古老宮殿的輪廓——那應該就是合歡原始宮。
    “明日……”杜文軒喃喃道，心中既有期待，又有說不出的不安。
    玉無瑕站在他身旁，月光為她的側臉鍍上一層銀邊：
    “明日之後，或許我們就能知道所有答案了。”
    但杜文軒心中隱約有個聲音在警告他——有些真相，或許比謎團更加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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