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海的夜風裹挾著未散的魔氣，在礁石間嗚咽。
    杜文軒抱著玉無瑕，掌心緊貼她心口破碎的情核印記，混沌天心的力量如涓涓細流滲入，卻如泥牛入海——
    她的神魂仿佛一座漏水的陶罐，再多的靈力也無法填補那些猙獰的裂痕。
    “堅持住……”
    他聲音沙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蘇九娘留下的星盤。
    盤麵上殘留的星光勾勒出海底祭壇的輪廓，卻模糊得如同隔著一層血霧。
    玉無瑕的睫毛顫了顫，灰白的長發掃過他的手腕。
    “別費力氣了。”
    她輕笑，嘴角滲出一絲銀藍血線。
    “情核本就是容器……碎了，反倒輕鬆。”
    話音未落，她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血沫中竟夾雜著細小的紫黑色晶粒——那是被淨化的魔氣殘渣。
    杜文軒心頭劇震。
    星軌視野下，那些晶粒正試圖重新聚合，像一群嗅到血腥的食人魚。
    “魔氣未消！”
    他猛地抬頭，遠處海麵上，六路諸侯的修士們正結陣療傷，渾然不覺腳下的海水正泛起詭異的黑紅色波紋。
    “來不及了……”
    玉無瑕突然抓住他的衣襟，冰藍眼眸倒映著天穹。
    杜文軒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新月不知何時被烏雲遮蔽，雲層縫隙中透出的竟是紫黑色雷光！
    “轟——！”
    一道雷霆劈落，海麵炸開滔天巨浪。
    浪濤中浮現出無數扭曲的麵孔，正是先前被淨化的魔神心髒碎片所化的怨靈。
    它們嘶吼著撲向最近的修士，一名天劍閣弟子猝不及防，被黑霧纏住的瞬間便化作白骨。
    “魔潮複生！”
    淩九霄的古劍出鞘，劍氣卻如泥牛入海。
    玄苦的降魔杵剛觸及黑霧，杵身的涅盤火便“嗤”地熄滅。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魔氣侵蝕的修士竟開始無差別攻擊同伴——
    他們的瞳孔已變成逆十字形狀，與杜文軒魔化時如出一轍！
    “是牧者的後手……”
    杜文軒將玉無瑕護在身後，左眼的星軌瘋狂閃爍。
    他看清了真相：
    海底祭壇的玉簡是誘餌，真正的殺招是這些潛伏在淨化能量中的魔種——
    它們借修士們的靈力重生，此刻正通過某種共鳴試圖再度侵蝕他的混沌本源！
    “文軒！”
    玉無瑕突然厲喝。杜文軒回神。
    發現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時已化作紫黑色利爪，正不受控製地抓向她的心口。
    “情火……引燃它！”
    她咬牙握住他的手腕，將他鋒利的指甲抵在自己情核最深的裂紋處。
    劇痛讓杜文軒短暫清醒。
    他猛地抽回手，卻見玉無瑕心口的銀藍火焰已沾染上一絲紫黑色。
    “你瘋了？！”
    他聲音發抖。
    “這樣魔氣會直接汙染你的神魂！”
    “早就……汙染了。”
    她咳著血笑道。
    “從我在祭壇承接魔氣開始……”
    話音未落，她突然瞪大眼睛。
    杜文軒順著她的視線低頭，發現自己胸膛的星形印記竟滲出黑血——
    那是魔氣反向侵蝕的征兆！
    “雙向通道……”
    他恍然大悟。
    玉無瑕以情核為容器吸收魔氣時，兩人的靈魂早已通過情蠱徹底相連。
    此刻魔氣正沿著這條通道，像毒素般在兩人體內循環！
    海麵上的慘叫聲愈發淒厲。
    魔潮已吞噬近半修士，剩餘的被迫退至礁石群。
    淩九霄的右臂布滿鱗片，玄苦的佛珠串正一顆顆變黑。
    就連血魂宗的青銅棺槨也被魔霧腐蝕，滲出腥臭的血水。
    “沒有退路了。”
    杜文軒突然平靜下來。
    他拾起星盤，指尖在盤麵重重一劃。
    鮮血滲入星軌的刹那，海底祭壇的投影驟然清晰——
    那玉簡旁竟浮現出一盞青銅佛燈，燈芯是半截焦黑的雞腿骨！
    “胖頭陀？！”
    玉無瑕驚呼。杜文軒的左眼突然刺痛，星軌視野穿透海麵，看到佛燈旁蜷縮著一道熟悉的虛影——
    油膩和尚的殘魂正抱著酒葫蘆打盹，周身纏繞著與魔氣截然不同的金紅色火苗。
    “業火涅盤……”
    杜文軒想起明心長老的遺言。
    他猛地抱起玉無瑕躍入海中，身後傳來淩九霄的怒吼：
    “找死嗎？海底是魔氣源頭！”
    冰冷的海水灌入耳鼻。
    杜文軒的混沌天心全開，暗金光罩將兩人包裹。
    下沉中，玉無瑕的情核突然微亮，那些裂紋竟自發引導他們穿過錯綜複雜的暗流，直抵海底祭壇。
    祭壇比星盤顯示的更為破敗。
    青銅佛燈歪倒在玉簡旁，燈芯的雞腿骨上刻著一行小字：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
    胖頭陀的虛影聽到動靜，醉醺醺地抬頭：
    “喲，杜小子？佛爺的烤架呢？”
    杜文軒眼眶發熱。
    他輕輕放下玉無瑕，指向海麵：
    “魔潮吞了半個修真界，你的烤架……”
    “被那幫禿驢當柴燒了？”
    胖頭陀咂咂嘴，突然正色。
    “不對啊，佛爺不是涅盤了嗎？”
    玉無瑕虛弱地抬起手，指尖情火點亮佛燈。
    燈光映照下，胖頭陀的虛影逐漸凝實。
    “嘶——”
    他倒吸涼氣。
    “你倆怎麽被魔氣醃入味了？”
    杜文軒苦笑，簡要將情核容器與魔氣循環的困境道來。
    胖頭陀的醉眼漸漸清明。
    他繞著兩人飄了一圈，突然拍腿大笑：
    “妙啊！這不就是佛爺的‘葷素雙修’大法？”
    見兩人茫然，他擠眉弄眼地解釋：
    “魔氣是葷，情火是素——你倆現在是一鍋亂燉，缺把猛火！”
    他說著抓起燈芯雞腿骨，猛地插入自己心口。
    杜文軒阻攔不及，卻見那骨頭遇血即燃，金紅業火瞬間吞沒胖頭陀全身。
    “看好了！”
    火中傳來他最後的笑聲。
    “九重業火是這麽用的——”
    “轟——！”
    業火炸裂成三百六十朵金蓮，每一朵都浮現胖頭陀生前的畫麵：
    偷烤雞被追打的狼狽，超度亡魂時的莊嚴，最後涅盤時的灑脫。
    蓮花盤旋上升，將海底照得如同白晝。
    “跟上！”
    玉無瑕突然拽住杜文軒。
    兩人緊隨金蓮衝出海麵，眼前的景象令他們震撼——
    金蓮所過之處，魔霧如遇驕陽的冰雪般消融。
    被侵蝕的修士們痛苦倒地，逆十字瞳孔漸漸恢複清明。
    而業火的核心處，一尊頂天立地的佛陀法相緩緩成型：
    大腹便便，左手烤架右手酒葫蘆，赫然是胖頭陀的涅盤真身！
    “慈悲佛？！”
    玄苦激動得佛珠落地。
    法相俯瞰眾生，突然咧嘴一笑：
    “魔崽子們，嚐嚐佛爺的秘製烤翅！”
    六片業火凝成的光翼展開，無數金紅火羽如雨墜落。
    每片火羽精準命中一名被魔化的修士，灼燒聲伴隨著烤肉的奇異香氣。
    杜文軒的左眼突然流淚。
    星軌視野下，他看到火羽中藏著胖頭陀的佛念——
    那是比業火更珍貴的“涅盤慈悲”，能淨化魔氣而不傷宿主。
    而更深處，每一簇火焰都在重塑修士們破損的經脈，如同最溫柔的治愈術。
    “他早算到這一步……”
    玉無瑕喃喃。她的情核在金蓮照耀下，裂紋竟開始緩慢愈合。
    杜文軒突然明悟：胖頭陀的業火不僅是攻擊手段，更是將自身涅盤的功德轉化為治愈之力！
    最後一朵金蓮墜入海麵。
    佛陀法相逐漸透明，胖頭陀的聲音響徹天地：
    “杜小子，小玉兒，佛爺的烤架留給你們了……”
    一道金光從天而降，化作油膩膩的烤架落入杜文軒手中。
    觸及的刹那，他胸膛的星形印記與玉無瑕的情核同時亮起，兩人神魂中殘留的魔氣被徹底焚盡。
    海麵恢複平靜，新月重新露臉。
    幸存的修士們跪倒在地，有人哭泣有人大笑。
    杜文軒緊握烤架，上麵還沾著胖頭陀最愛用的辣椒麵。
    玉無瑕倚在他肩頭，輕聲道：
    “他最後……還是這麽不正經。”
    杜文軒想笑，喉嚨卻哽得發疼。
    他低頭看向星盤，發現盤麵不知何時多了一行新字：
    “業火涅盤日，酒肉穿腸時。莫愁前路遠，自有故人癡。”
    海浪輕搖，遠處浮現一抹魚肚白。
    新的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