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吊巨大的鋼鐵骨架在夕陽下拖出長長的陰影，如同巨獸的肋骨，冰冷地切割著工地的喧囂，灰夾克的身影就嵌在這片陰影的邊緣，鴨舌帽壓得很低，帽簷投下的黑暗遮住了大半張臉，隻留下一個線條冷硬的下頜，他像一尊融進鋼鐵背景的雕塑，一動不動，隻有那隔著布滿灰塵的工棚高窗、穿透而來的冰冷目光，如同實質的毒針，狠狠紮在林小風的神經末梢。
    林小風握著手機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指尖冰涼，胸腔裏剛剛因李鐵柱的傾囊相助而湧起的巨大暖流，瞬間被這冰冷的窺伺凍結成冰。金牙張的爪牙，不僅陰魂不散，而且已經踩到了他“家”門口！對方顯然對他在藥鋪帶回的包裹，以及他自身可能產生的變化，產生了更深的探究欲，甚至……殺意！絕不能坐以待斃！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殺意和心悸，解鎖手機屏幕，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撥通了王羽欣的號碼。
    “喂？羽欣姐。”
    “小風！”王羽欣的聲音立刻傳來，帶著急切和擔憂，“怎麽樣？你沒事吧？錢……”她顯然一直在等電話。
    “錢夠了！”林小風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安定感，“柱子哥……把他所有的積蓄都借給我了！加上我自己的，足夠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濟世堂，把藥錢付清，把赤陽草拿回來！小雅有救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即傳來王羽欣帶著哽咽的、如釋重負的聲音：“真的？！太好了！小風！太謝謝你了！也替我謝謝柱子哥！謝謝你們！真的……” 後麵的話語被激動的情緒淹沒。
    “應該的。”林小風簡短回應，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窗外那個陰影中的身影，“羽欣姐，你和小雅、周叔今晚都鎖好門，注意安全，等我拿到藥就過去。”
    “嗯！好！你也小心！”王羽欣連聲應道。
    掛了電話，林小風的心並未放鬆，窗外那個“灰夾克”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他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擺脫或者……解決掉這個尾巴的機會！工地人多眼雜，孫強的庇護也並非萬能，他不能把危險引向工棚，引向柱子哥他們！
    就在這時，口袋裏的另一部手機——那個屏幕碎裂的殺手遺物，再次發出極其微弱、短促的“嘀”的一聲震動！頻率似乎比上次更快！
    追蹤器！張建軍房間那個被垃圾包裹的追蹤器，信號再次被捕捉！而且……似乎在移動？！
    林小風眼中寒光一閃！一個大膽而冒險的計劃瞬間成型！金牙張的人既然在追蹤信號，那……何不利用這個信號，反過來釣出藏在暗處的魚？甚至……引開窗外這條毒蛇？
    他迅速拿出那部老式手機，開機，屏幕在裂痕中頑強亮起，顯示信號微弱，他點開短信草稿箱，快速輸入了一行字，設置了定時發送時間定在十分鍾後），收件人赫然是張建軍的號碼！
    短信內容隻有極其簡短、帶著命令口吻的三個字：“老地方，急！”發完短信，他立刻關機，將手機塞回最深的褲袋，然後，他拿起那件裝著珍貴礦石碎塊的舊外套包裹，故意在工棚裏弄出點翻找東西的聲響，最後將包裹塞進了床底那個破紙箱裏，動作幅度很大，確保窗外的窺伺者能看到這個“藏寶”的動作。
    做完這一切，林小風深吸一口氣，仿佛什麽都沒發生，拉開門走出了工棚，他目不斜視，步伐平穩，徑直朝著工地大門的方向走去，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背後那道冰冷的視線，如同附骨之蛆，牢牢地鎖定著他！
    走出工地大門，林小風沒有回頭，直接拐進了通往城中村的那條相對僻靜、路燈昏暗的土路，夜風吹過路邊的荒草，發出沙沙的聲響，他將精神力沉入胸口玉佩，感知力提升到極致，身後十幾米外，那刻意放輕卻依舊清晰的腳步聲，如同踩在緊繃的弦上，證實了他的猜測——灰夾克跟上來了！
    很好！魚兒上鉤了！林小風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他沒有加速，也沒有試圖隱藏，隻是保持著勻速，朝著記憶中張建軍和那個穿宏遠馬甲背影交易的“老地方”——工地外圍那條塵土飛揚的偏僻土路走去。那裏，是追蹤器信號源即將出現的地方！也是他為身後這條尾巴準備的“舞台”！
    與此同時，城中村向陽公寓，303房間。
    張建軍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狹窄的房間裏焦躁地踱步，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手裏那部屏幕碎裂的老式手機，剛才，它突然震動了一下！一條短信！內容隻有冰冷的三個字：“老地方，急！”
    是“張爺”的人！還是……那個煞星林小風？！張建軍的心髒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他想起那個被藏在泡麵桶裏的追蹤器，想起昨晚那通讓他魂飛魄散的電話……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去？還是不去？
    不去？“張爺”的手段……他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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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萬一……是林小風設的局呢？那小子邪門得很！
    就在他驚惶失措、六神無主之際，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還是短信！這次是另一個陌生號碼，內容更短，更冰冷：“信號動了，廢物。老地方，處理幹淨。”是“張爺”的人！他們在追蹤信號！而且信號在移動！他們以為是自己帶著追蹤器去了老地方？！“處理幹淨”……處理什麽？處理追蹤器？還是……處理掉可能出現的麻煩？！
    張建軍渾身一哆嗦，手機差點掉在地上，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倒了所有猶豫！他猛地抓起桌上那個油膩的泡麵桶裏麵還藏著追蹤器），連外套都顧不上穿，跌跌撞撞地衝出房門，如同喪家之犬般衝下了樓，朝著那條熟悉的土路狂奔而去！他必須趕在“張爺”的人之前，把追蹤器“處理幹淨”！否則，他死定了！
    塵土飛揚的偏僻土路，在慘白的月光下顯得格外荒涼，夜風吹過路邊的枯草，嗚咽作響。林小風站在路中央，停下腳步，背對著來時的方向，仿佛在等待什麽，他清晰地感知到，灰夾克在他身後二十米左右的地方也停了下來，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毒蛇，靜靜地觀察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仿佛凝固了，隻有風聲在耳邊呼嘯。
    就在這時，土路另一端的黑暗中，傳來一陣急促、踉蹌、帶著巨大恐慌的腳步聲！一個佝僂、瘦小的身影，如同被鬼追著，連滾帶爬地衝了過來，手裏還死死攥著一個散發著餿味的泡麵桶！
    張建軍！林小風眼中寒芒爆閃！果然來了！
    張建軍也看到了站在路中央的林小風！月光下，林小風的身影如同冰冷的石碑！張建軍嚇得魂飛魄散，怪叫一聲，手裏的泡麵桶“啪嗒”掉在地上，油膩的醬料和麵條殘渣撒了一地！他看也不看，轉身就想往旁邊的荒草叢裏鑽！
    “站住！”林小風一聲低喝，如同驚雷！同時，他身形一晃，快如鬼魅，瞬間攔在了張建軍逃跑的路線上！速度之快，遠超常人！
    張建軍撞在一堵無形的牆上林小風催動玉佩，在身前凝聚了一層極其稀薄卻堅韌的能量屏障），巨大的反震力讓他“哎喲”一聲摔倒在地，驚恐萬狀地看著如同天神下凡般擋住去路的林小風。
    “張建軍，跑什麽？”林小風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溫度，在寂靜的夜裏格外瘮人，“急著去給金牙張報信？還是……去處理你垃圾桶裏的‘寶貝’？”
    “我……我……”張建軍嚇得渾身篩糠，語無倫次，看著地上那個沾滿汙穢的泡麵桶，眼神絕望。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打破水泡的悶響！
    一道微弱的火光在張建軍身後不遠處的荒草叢中一閃而逝！
    消音器！
    林小風瞳孔驟縮！玉佩的感知瞬間預警！一股冰冷的殺機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他的眉心！目標不是張建軍，是他！
    對方根本沒想聽張建軍說什麽！他們要的是滅口！是斬斷線索！
    林小風幾乎是憑借著本能和玉佩那瞬間的預警，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向左側撲倒！動作迅捷如獵豹！
    “噗！”
    第二聲悶響！
    他剛才站立的地麵上，塵土猛地濺起一個小坑！子彈幾乎是擦著他的頭皮飛過！灼熱的氣流刮得他臉頰生疼！
    “啊——！”張建軍發出淒厲的慘叫！他離林小風太近！林小風躲開了致命的眉心一槍，但第二顆子彈卻毫無阻礙地射穿了他的大腿！鮮血瞬間飆射而出！
    “廢物！”荒草叢中傳來一聲冰冷的咒罵！一個穿著黑色緊身衣、臉上蒙著麵罩、隻露出一雙陰鷙眼睛的身影如同獵豹般竄出，手中加裝了消音器的手槍再次抬起，黑洞洞的槍口無視了在地上哀嚎打滾的張建軍，再次精準地鎖定了剛剛撲倒在地、尚未完全起身的林小風！
    第三槍！誌在必得！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砰！！！”
    一聲震耳欲聾、毫無掩飾的槍聲，如同炸雷般在土路另一側猛然響起！聲音的方向，赫然是灰夾克潛伏的位置！
    一顆灼熱的子彈帶著刺耳的尖嘯，撕裂空氣，精準無比地打在黑衣槍手剛剛抬起的槍管上！
    “當啷！”
    火星四濺！黑衣槍手手中的槍被打得脫手飛出！
    黑衣槍手悶哼一聲，手腕劇震，眼中充滿了驚駭和難以置信！他猛地扭頭看向槍聲來源！
    隻見那個一直尾隨林小風的灰夾克，不知何時已經站直了身體，鴨舌帽下露出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嘲諷的弧度！他手中，赫然也握著一把大口徑手槍！槍口還冒著淡淡的青煙！
    “黃三爺的人？”灰夾克的聲音沙啞低沉，如同砂紙摩擦，“張爺辦事，輪不到你們插手！滾！”
    內訌！
    金牙張和黃三的人，因為追蹤器的信號，撞在了一起！而且，金牙張派來的灰夾克，在關鍵時刻，竟然出手阻止了黃三的人對林小風的滅口！這戲劇性的轉折讓林小風都感到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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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槍手黃三的人）眼神驚怒交加，死死盯了灰夾克一眼，又怨毒地掃了一眼地上的林小風，顯然知道事不可為，他毫不猶豫，彎腰撿起被打落的槍槍管已經變形），轉身幾個起落，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裏，連受傷的張建軍都顧不上。
    灰夾克冷冷地看著對方消失，這才將目光轉向林小風，槍口並未放下，聲音依舊冰冷：“小子，把東西交出來，藥鋪裏帶出來的，還有……你床底下藏的，別耍花樣！”
    他的目標，果然是那些蘊含能量的礦石！金牙張也盯上了！
    林小風緩緩從地上站起身，拍打著身上的塵土，眼神冰冷地看著灰夾克，剛才那生死一瞬的躲避，幾乎耗盡了他剛剛恢複的些許體力，麵對黑洞洞的槍口，他看似毫無勝算。但……玉佩內那道凝實的青色符文，在生死危機的刺激下，正散發著前所未有的活躍波動！
    “東西？什麽東西？”林小風故意裝傻，拖延時間，同時將殘存的精神力瘋狂注入玉佩，試圖溝通那道符文，尋求反擊的可能。他能感覺到，符文的三個節點正在劇烈閃爍，似乎在醞釀著什麽。
    “找死！”灰夾克顯然失去了耐心，槍口微微下壓，指向林小風的膝蓋！他要先廢了林小風！
    就在這劍拔弩張之際！
    “嗚哇——嗚哇——嗚哇——！”
    刺耳而密集的警笛聲，如同撕裂夜空的利刃，由遠及近，朝著這個方向狂飆而來！紅藍爆閃的光芒已經隱約可見！
    警察！竟然來得這麽快？！
    灰夾克臉色瞬間劇變！他狠狠瞪了林小風一眼，又瞥了一眼地上血流如注、哀嚎不止的張建軍，眼神充滿了不甘和怨毒！但他顯然不敢和警察硬碰硬！
    “小子！算你走運！東西……遲早是張爺的！”他撂下一句狠話，毫不猶豫地轉身，幾個縱躍，便消失在土路另一側的黑暗中，動作之快，絲毫不遜於剛才那個黑衣槍手。
    警笛聲越來越近，紅藍光芒照亮了這片剛剛經曆生死搏殺的荒涼土路，林小風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放鬆，後背已被冷汗徹底浸透，他看著地上因失血和劇痛而陷入半昏迷、身體還在無意識抽搐的張建軍，又看了看灰夾克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而複雜。
    金牙張，黃三……還有這些礦石的秘密……
    他快步走到張建軍身邊，目光掃過他因痛苦而扭曲的臉，最終落在他那件沾滿血跡和汙泥的廉價西裝內袋上——那裏似乎鼓鼓囊囊的。
    林小風毫不猶豫地伸手探入，掏出了一個用劣質塑料皮包裹的、厚厚的硬皮筆記本！
    借著警車越來越近的燈光，他迅速翻開筆記本。裏麵密密麻麻記錄著各種日期、人名、金額、還有簡短的代號！其中幾個名字和代號，赫然與他在孫強辦公室看到的“黃三”以及那批問題鋼筋有關！甚至，還有幾筆指向“宏遠”內部人員的可疑資金往來！而在筆記本的最後一頁，潦草地寫著一個名字和一串地址，旁邊標注著三個血紅的驚歎號：“金牙張——西郊，廢鋼廠！”
    賬本！張建軍這個看似唯唯諾諾的房東，竟然是金牙張和黃三之間、甚至可能涉及宏遠內部問題的關鍵賬房先生！這上麵記錄的東西，是足以致命的證據！
    林小風的心髒狂跳起來！他迅速將賬本塞進自己懷裏，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在警車刺眼的光柱即將掃到這片區域的前一秒，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鑽進了路旁茂密的荒草叢中，消失不見。
    身後，警笛聲大作，警察的呼喝聲、張建軍微弱的呻吟聲交織在一起，打破了夜的寂靜，而林小風，已經帶著這本可能攪動整個地下世界的“毒牙賬本”，遁入了更深的黑暗。
    他必須立刻回去！回到那個看似危險、實則暫時安全的工地堡壘！這本賬本，是他反擊的第一把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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