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萍踩著早讀鈴聲推開實驗室門時，江韶華正蹲在通風櫥底下焊接某種金屬構件。乙炔槍的藍焰映在防爆玻璃上，將"嚴禁明火"的警示牌烤出焦糖色光暈——這場景讓她恍惚看見二十年前的江明華，在物理實驗室偷裝蒸汽機模型的模樣。
    "家長代表請佩戴防護鏡。"她將備用護目鏡拋向倚在門邊的江明華，卻在半空被他用扳手截獲。金屬碰撞聲驚醒了角落裏的白鼠，齧齒類動物瘋狂踩動轉輪，帶動牆上老式掛鍾開始倒轉。江韶華趁機點燃酒精噴燈，火苗舔舐著燒杯裏可疑的銀灰色液體。
    江明華的工裝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串齒輪紋身。當他俯身檢查實驗台電路時，紋身陰影恰好籠罩在林雪萍的教案本上——那裏貼著張泛黃的蒸汽船設計圖，邊角還粘著當年被他撕下當書簽的物理公式。
    "這是韶華要展示的"環保動力裝置"？"他用尖嘴鉗夾起銅製螺旋槳，鏽跡簌簌落在林雪萍的牛津鞋麵。教室後方突然傳來蒸汽鳴笛聲，家長們驚愕地發現多媒體屏幕自動播放起2003年校慶視頻：十七歲的江明華站在操場噴泉池裏調試蒸汽船，林雪萍的百褶裙擺被水霧浸透成半透明。
    江韶華突然拉響自製汽笛，煙霧從通風管道噴湧而出。林雪萍的高跟鞋卡進地板接縫，那是當年江明華偷接電線時鑽的孔洞。她踉蹌扶住標本櫃，櫃門彈開的瞬間，泡在福爾馬林裏的蒸汽船模型隨液體晃動——船底刻著褪色的"林&江 2003.5.20"。
    "看來江先生對蒸汽動力情有獨鍾。"她甩開粘在指尖的防腐劑，卻抹不淨裙擺沾上的鐵鏽味。江明華正用多功能刀削改實驗報告紙，紙飛機精準紮進煙霧報警器，淋下的水幕裏浮現出他當年寫在黑板報角落的打油詩：「蒸汽燙手不燙心，物理不及格照樣行」。
    家長們舉著手機拍攝混亂場麵時，教導主任的怒吼從走廊傳來。江韶華迅速將酒精燈改裝成迷你蒸汽機，白霧在實驗室地板蔓延成江岸市地圖——用紅筆圈出的汽修店坐標，緊挨著林雪萍每日通勤的公交路線。
    "請家長代表示範規範操作！"林雪萍將扳手砸在實驗台，震落了牆上的元素周期表。江明華接住飄落的鑭係金屬板，背麵用圓珠筆畫著戴眼鏡的少女簡筆畫——正是林雪萍當年在圖書館打瞌睡的側影。家長們開始竊竊私語，後排戴珍珠項鏈的女士突然舉起手："林老師，我兒子說他也要紋齒輪紋身。"
    午間休息時，江韶華把便當塞進蒸汽機排氣管加熱。林雪萍的保溫杯不慎碰倒，枸杞紅棗茶漫過她壓在教案下的舊照片——江明華在汽修店門口擦拭摩托車，玻璃倒影裏隱約能見櫃台上的齒輪造型馬克杯，與她此刻用的教師節贈品杯是情侶款。
    "您該更新教學案例了。"江明華用砂紙打磨著螺旋槳葉片，金屬碎屑落進林雪萍的茶杯，"現在中學生都在搞無人機編程。"她冷笑一聲翻開點名冊，江韶華的學號旁畫著蒸汽火車頭，煙霧組成"老古董才最浪漫"的暗語。
    操場突然傳來爆炸聲，兩人衝出去時看見江韶華在噴泉池複刻蒸汽船。被衝垮的家長簽到台漂浮在水麵，油墨未幹的簽名簿正緩緩沉底。林雪萍的絲巾纏上生鏽的圍欄螺絲，江明華用齒間咬著的銅絲替她解困時，遠處傳來教導主任的尖叫——那艘複活的蒸汽船撞開了體育館側門，二十年前被禁用的更衣室儲物櫃重見天日。
    傍晚暴雨突至，江明華用雨披罩住實驗器材。林雪萍在儲物間翻找蠟燭時，手電筒光束掃過牆角的舊課桌——抽屜裏塞滿被水泡脹的情書，圓珠筆字跡暈染成藍黑色沼澤，唯有落款處的齒輪圖案依然清晰。她突然聽見身後呼吸聲，江明華的扳手正勾著她盤發鬆脫的木簪。
    "韶華說您還留著當年的教案。"他掌心的機油在燭光下泛著虹彩，指腹按在課桌刻痕處。那些深淺不一的凹坑突然拚出完整句子：「林雪萍的睫毛在蒸汽裏更好看」。窗外閃電劈開雲層時，兩人同時看清對方眼角的細紋——那是十七年來各自在汽修店和教室裏，被機油與粉筆灰共同蝕刻的年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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