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霓虹與晨風中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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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氣息日漸濃鬱,連帶著整個校園似乎都蘇醒得格外早。幾縷晨曦穿透微涼的薄霧,輕柔地灑落在通往實驗樓的小徑上。空氣裏彌漫著濕漉漉的青草香和遠處不知名花木的清新芬芳。林雪萍抱著一摞剛整理好的學生實踐報告,步履輕快地走在去往辦公室的路上。微風吹起她額前幾縷柔軟的碎發,拂過光潔的額頭,帶來一絲舒爽。她習慣性地抬眼望向實驗樓三層那幾扇熟悉的大窗戶——那是幾個主要科技創新活動小組的共享工作間。此刻,其中一扇半開的窗戶裏隱約傳出細碎的說話聲,還有一個輕快中透著點不容置喙的女聲。
    “……韻華!你這排線畫得太重了,我們這是賽博都市流光感,不是工地結構圖!柔和!要有流動的光感,明白嗎?想象液態的霓虹!”許清瑤的聲音透過半開的窗欞清晰地傳出來,帶著一種對作品近乎苛刻的專注感。
    緊接著是江韻華略顯無奈卻毫無火氣的回應:“流動感……行行行,許大設計師,我再調整一下。你看這樣塗一層薄薄的熒光漸變層怎麽樣?”
    沒有爭執的意味,反而像是一種極有默契的切磋和妥協。
    林雪萍唇角不由地彎起一個溫煦的弧度。上次在快餐店裏的巧遇似乎隻是兩人合作的一個尋常片段。現在看來,許清瑤那個充滿未來科技感的展示板項目進展順利。她駐足片刻,清晰地聽到窗內鉛筆劃過卡紙的沙沙聲、剪刀的哢嚓輕響,以及兩人為某個細小的光影效果或元件配色低聲討論的隻言片語。少年少女對同一件作品的傾注與爭執,本身就自帶一種蓬勃的生命力和難以言喻的親昵感。
    她沒再停留,抱著資料走開了。年輕人的世界,就讓他們自己去碰撞、去閃耀吧。她心裏,卻悄悄為弟弟和那個才華橫溢又略顯強勢的女孩感到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和暖意。
    踏入辦公室,一股熟悉的咖啡豆烘焙香味混雜著油墨氣息撲麵而來。窗台上的綠蘿在晨光裏舒展著嫩綠的新葉。林雪萍剛將報告放下,手機便震動了一下。是江明華發來的信息:
    【項目收尾,被甲方拉去郊區基地最後驗房,大概下午才能回來。早上自己乖乖吃早飯。】
    後麵附了一張晨光熹微中,某處工地入口的照片,隱約能看到穿著安全帽和深色外套的背影。
    一絲牽掛悄然爬上心頭,林雪萍指尖微動,快速回複:
    【收到,江老板日理萬機。你也記得吃早飯。郊區風大,外套扣子扣好。】
    放下手機,她的目光落在辦公桌一角壓著的一張便簽紙上——是下午要給江韻華他們班額外開小灶講遺傳大題思路的筆記。這個弟弟,平日裏看著雲淡風輕,心思卻格外縝密,尤其是對生物的興趣遠超過他表現的輕鬆樣子。林雪萍坐下來,打開電腦,決定再補充一個關於基因連鎖分析的經典實例圖片。
    時間在批改教案和梳理知識點的專注中緩緩流淌。直到窗外的陽光變得明亮熱烈,投在桌麵上形成金色的光斑,她才恍然發覺已經快到上午大課間。她揉了揉有些酸澀的脖頸,拿起保溫杯準備去茶水間添點熱水。
    剛走到走廊拐角,就迎麵撞上幾個捧著練習冊、剛從樓梯間跑上來的高二年級女學生。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其中一個語氣興奮又帶著點神秘的壓低聲音:“快看快看!許校花今天戴了個超酷的銀色機甲風手環!肯定是和江韻華那個科技創新項目有關!聽說昨天他們在活動室待到快熄燈,還被巡樓老師說了……”
    “真的假的?什麽手環?”
    “哎呀你自己去看嘛!就在物理辦公室那邊,好像去找老師借元件去了。”
    “嘖嘖嘖,這搭檔當得……”
    女孩子們的議論帶著青春期特有的敏銳和八卦本能迅速飄遠。林雪萍腳步未停,走向茶水間,心裏卻泛起一點了然的笑意。銀色機甲風的手環?看來霓虹色的“賽博都市”裏,還要增添硬核裝備的點綴了。年輕的愛意,有時就這樣不動聲色地融入共同奮鬥的小物件裏,成為隻有彼此才懂的小密碼。
    下午的生物選修課結束鈴聲響起,學生們魚貫而出,教室很快變得安靜。林雪萍收拾著講台上的模型和教具,教室裏隻剩下角落裏還在慢吞吞整理書包的江韻華。
    “林老師,”他走了過來,神情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請教意味,既不會太疏離,也不會過分親昵,在公開場合完美維係著師生關係的界限。他攤開一本筆記,指著一道被圈出來的遺傳圖譜題,“這個地方,您上午講到的隱性性狀連續傳遞的概率問題,如果用貝葉斯的先驗概率角度去估算特定家族風險,我們之前預習過的資料裏,算法是不是有點衝突?還是我理解偏了?”
    林雪萍停下手中的動作,側身仔細看向他指出的地方。江韻華的問題總是能巧妙地切中要害,甚至帶點超前的思維火花。陽光斜斜地照在他專注的側臉上,那眼神裏閃爍著真正求知的熱情。這讓林雪萍心頭湧上一陣職業上的成就感和身為姐姐的驕傲。
    她拿起一支筆,在筆記本上細致地畫出一個更清晰的邏輯框架,壓低聲音解釋道:“你的理解方向是對的,但這裏用貝葉斯公式的關鍵在於對群體背景概率的精確設定。你看,如果這個隱性致病基因在特定地域的攜帶率是p,而我們觀察到的這個家族前幾代的隱性個體表現頻率是q,但樣本太小存在偏差……”她的聲音柔和清晰,思維流暢,將複雜的概率問題抽絲剝繭。
    江韻華聽得極其認真,不時點頭或提出更具體的疑問。陽光穿過窗欞,在兩人身側拉出淡淡的、彼此靠近的斜長影子。在這個短暫的、隻屬於師生兩人或者說,也帶著一點姐弟默契)的輔導時間裏,林雪萍能清晰地感受到江韻華那種融會貫通的敏捷和深度思考的潛能。
    “這樣串聯起來看,這條路徑就清晰多了。謝謝老師,我回去再好好想想這個貝葉斯應用的約束條件。”江韻華恍然大悟般地點點頭,合上筆記本,動作麻利地將筆塞進筆袋。
    “嗯,多聯係實際問題思考。這個思路很適合你們搞那個創新項目做數據支撐時參考。”林雪萍裝作不經意地點了一句他那個熱火朝天、連許清瑤都沉迷其中的“賽博都市”。
    江韻華收拾書包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恢複流暢,耳根處似乎浮起一絲極淡的紅暈,低聲回應:“是,老師……我先去活動室了。”說完,他背起書包,迅速又不失禮貌地離開了教室。少年略帶倉促的背影裏,藏著被點破心事的小小赧然和對某個地方某個人迫不及待的奔赴心情。
    林雪萍站在原地,看著他幾乎是跑著消失在樓梯轉角,忍不住莞爾。青春期的秘密和期待,如同春日梢頭鼓脹的花苞,隻需一句微風吹拂般的試探,便藏也藏不住地泄露了芬芳氣息。
    她將教學用具仔細歸位,鎖好教室門,準備回辦公室。穿過連接主教學樓和老實驗樓的空中回廊時,正好瞥見對麵頂層那個活動室的大玻璃窗。窗外幾株盛開的櫻花樹探出粉白的枝條。隔著一段距離,她看到江韻華的身影已經出現在窗邊,手裏拿著工具,正全神貫注地和對麵的人說著什麽。而他對麵,許清瑤的身影清晰可見,一手拿著尺子,另一隻手腕上果然戴著一個在陽光下反射著冷冽金屬光澤、造型頗為精巧的銀色環形護腕式物件。她側著臉,神情專注地聽著江韻華講解,偶爾會指指點點,兩人間的距離極近,幾乎肩膀碰著肩膀。櫻花花瓣隨風輕盈地落在玻璃窗上,模糊了少許視線,卻讓那兩道年輕的身影在春日的光暈裏更加明媚,充滿共同創造的活力。
    收回目光,林雪萍步伐輕快地走向自己的辦公樓。工作日的節奏依然緊張,但總有一些鮮活的、充滿生命力的插曲點綴其間,如同陽光穿行在密葉間投下的跳躍光斑。
    臨近下班,窗外的天空染上溫柔的橘粉色。林雪萍收到一份快遞通知,是母親從老家寄來的一個包裹。她興衝衝地跑到學校後勤處,拆開一看,除了她愛吃的幾樣家鄉零嘴,還有一隻沉甸甸的大號雙層保溫桶。揭開桶蓋,一股醇厚濃鬱的醬香排骨混合著軟糯的芋頭香味撲鼻而來,桶蓋內側還用便利貼貼著一張紙條:
    【萍萍,做了你最愛吃的排骨燜芋頭,多放了你喜歡的八角桂皮。放保溫桶裏寄的,應該還熱著。晚上和明華一起分著吃。工作別太累。媽媽。】
    母親的記掛和手藝跨越數百裏如期而至,依舊溫熱。她抱著這沉甸甸的保溫桶,如同抱著一份無價的溫暖珍寶,心口被熨帖得無比柔軟。她小心地把保溫桶捧回辦公室,準備等江明華回來。剛放下東西,手機又響了,這次是江明華的視頻請求。
    接通視頻,屏幕上立刻出現江明華的臉。他身處的地方光線已經有些暗了,背景似乎是一個工地剛竣工的社區公共空間模型前。他穿著白天看到的那件深色外套,臉頰被郊區的風吹得有些幹燥,頭發也略顯淩亂,但眼神依舊清明有神,甚至帶著點收工後的鬆快感。
    “看到短信了吧?安全抵達市區,剛把甲方爸爸送上車。”他對著鏡頭笑了笑,聲音透過電流傳來有些失真,卻無比親切,“你下班了?我媽給我發信息說給你寄了吃的?”
    “嗯,剛拿到,超大一份醬排骨燜芋頭,媽還特意交代要我們分著吃。”林雪萍將保溫桶舉到鏡頭前晃了晃,笑靨如花,“熱乎乎的,看著就香。你那邊順利嗎?”
    “順利。雖然趕了點,最後驗收總算是皆大歡喜。”江明華轉動了一下鏡頭,讓她看清點後麵簡約大氣的廊架設計和錯落有致的綠化,“就是郊區風真大,吹得臉都麻了。現在就想趕緊回來,餓壞了。”他對著鏡頭做了個餓得揉肚子的動作,帶著點在外人麵前絕不會流露的稚氣。
    “知道你辛苦,特意等你回來吃。保溫桶效果很好,摸著還很燙呢。”林雪萍柔聲說,“快回來吧,開車別急。”
    “好,馬上上車了。等我回來。”屏幕那端,江明華的笑容在略顯昏暗的光線下異常溫暖。
    結束視頻通話,窗外暮色四合,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林雪萍坐在辦公桌前,靜靜地看著那隻盛滿家常美味的保溫桶,鼻尖縈繞著家的味道。工作一天的疲憊仿佛在母親的心意和戀人歸途的期待中一點點消散。她拿出手機,對著保溫桶拍了一張照片,發給江明華:
    【晚餐已到位,江先生,歸家信號已發送。】
    夕陽的餘暉徹底沉入遠山之後,城市被夜色溫柔擁抱。林雪萍打開辦公室的燈,暖黃的光線傾瀉而下。她一邊有條不紊地歸攏著桌麵上的教案和學生作業,將最後幾份實驗報告整齊地碼放進文件筐,一邊耐心等待著那熟悉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和笑談聲,聲音不大,但清脆鮮活。
    “……瑤瑤,手環感應器的靈敏度真的沒問題了?”
    “完美覆蓋!我還調了個小彩蛋模式,晚上你試試就知道了……”
    聲音由遠及近,又很快經過她辦公室門口向走廊深處遠去。是江韻華和許清瑤,聽語氣是完成了今日的階段性目標,準備離開活動室了。少年的聲音裏帶著一種被認可的興奮,少女的語調則一如既往地清脆自信。
    林雪萍會心一笑,年輕的光彩無論何時都令人愉悅。
    終於,走廊裏再次響起腳步聲,這次沉穩有力,帶著她無比熟悉的節奏和回音。腳步在門外停下,篤、篤兩聲熟悉的輕叩響起。
    門從外麵被推開,江明華走了進來。他身上猶帶著風塵仆仆的氣息和一絲初春夜裏的微涼,麵容帶著工作一天後的明顯倦意,但在看到她的瞬間,那雙深邃的眼睛便亮了起來,嘴角揚起一個舒展而踏實的笑容。
    “我回來了。”簡簡單單四個字,勝過萬千。
    “歡迎回來。”林雪萍站起身迎過去,自然地接過他手中一個不算大的公文包放在一旁,然後輕輕擁抱了他一下。他身上有塵土、汗水和室外微涼空氣的味道,卻讓她感到無比安心。“累壞了吧?”
    “有點,但看到燈光和你,還有……”他側頭看見桌麵上那隻散發著熱氣和香味的保溫桶,眼神更加柔和,“還有老媽牌美食,感覺血條瞬間回滿了。”他鬆開她,伸手揉了揉肩膀。
    “先去洗把臉,我來盛飯。”林雪萍體貼地推了推他,“保溫桶密封好,還滾燙呢,正好吃。”
    辦公室裏很快彌漫開醬香排骨濃鬱的葷香。林雪萍利落地拿出兩個微波爐專用的飯盒,將保溫桶裏結實的排骨夾出來,每一塊都醬色濃厚,包裹著酥軟噴香的芋頭。白騰騰的熱氣氤氳開來,溫暖了小半個辦公室。她還特意拿出下午特意去買的兩個烘得外皮酥脆的小燒餅。
    江明華快速洗了把臉回來,額前的頭發還有些濕漉漉的。看著桌上熱騰騰、分量十足的菜肴,他由衷地歎道:“真香!老媽的排骨燜芋頭還是這麽神乎其技。”他接過林雪萍遞來的筷子,迫不及待地夾起一塊飽吸醬汁的芋頭,吹了幾口就送入口中。頓時,粉糯鹹香、混合著濃鬱醬汁和香料醇厚的味道在舌尖化開,胃裏的空乏感被強勢撫慰,整個人都仿佛暖和起來。
    “慢點吃,燙。”林雪萍也夾起一塊排骨,小心地剔下一絲肉,慢慢地吃著。排骨燉煮得極為軟爛入味,連肉筋都透著一股膠質的香糯感,醬汁中的八角桂皮香味恰到好處地滲入每一絲肌理,是記憶裏難以複刻的家常味道。辦公室裏很安靜,隻有兩人咀嚼的聲音。偶爾目光相觸,彼此眼中都是滿足的暖意。窗外城市的夜景在窗外無聲流淌,而這一方小小天地裏,隻有家常的暖香和彼此依靠的靜謐。
    “今天的會順利嗎?”江明華喝了口熱水驅散了最後一點路途的寒氣,問道。
    “挺順利的。重點還是放在遺傳圖譜的綜合應用題庫建設上。”林雪萍咽下一口米飯,談起工作,“你們那個公共空間改造驗收呢?我看照片環境不錯。”
    “嗯,周邊居民挺期待這個活動場地的。隻是甲方臨時又想在一個非承重的裝飾柱子上加裝兒童攀爬點,解釋了半天力學分散和結構冗餘的問題才說服……”江明華搖搖頭,叉起一塊沾滿醬汁的芋頭。成年人的世界總有繞不開的問題,好在有眼前的溫飽與安寧。
    他頓了頓,似乎想起什麽有趣的事,壓低聲音笑著說:“下班前我去洗手間路上,路過韻華他們活動室窗口……你猜怎麽著?”他故意賣了個關子。
    林雪萍揚起眉梢。
    “正好看到許清瑤那丫頭,像隻張牙舞爪的小老虎似的,指著韻華新弄的3d建模打印出來的一個發光廊柱部件,氣勢洶洶地說:‘這光質太像路燈了,一點也不夢幻!要銀河星塵!銀!河!星!塵!懂不懂?’”
    林雪萍忍不住噗嗤笑出聲,眼前仿佛浮現出許清瑤叉著腰、氣鼓鼓對著模型挑剔的樣子。“然後呢?”
    “韻華這小子,”江明華模仿著老弟的表情動作,一手扶額,做出頭痛狀,學著江韻華無奈又縱容的語氣,“就看見他在操作台那邊搗鼓幾下電腦,然後弱弱地回了一句:‘這樣呢?給你加了星塵顆粒渲染……還有隨機粒子光效……’”他的模仿精準到位,帶著點調侃。
    林雪萍聽得忍俊不禁:“許清瑤滿意了?”
    “好像……暫時滿意了?”江明華聳聳肩,“反正沒再聽見吼聲。嘖,也不知道這倒黴老弟,平時在家挺硬氣一個人,怎麽碰到姓許的小姑娘就跟麵團似的……”
    “那是一種難得的‘服氣’。”林雪萍若有所思地說,戳了戳碗裏最後一塊芋頭,“她才華橫溢,目標清晰,而且,她在做真正投入熱愛的事情。韻華欣賞她的光芒,也樂在其中。”她想起弟弟在教室裏亮起的求知眼神和在活動室窗邊靠得極近的身影。
    江明華沉默地嚼了幾口飯,慢慢地點點頭:“你說得對。‘服氣’這兩個字,用得精準。”他看向林雪萍的目光裏,帶著深深的理解和欣賞。兩人之間,何嚐不是一種深刻的認同與默契?隻是他們的表達早已滲透在每日的瑣碎與無聲的扶持裏。
    窗外的城市燈火璀璨依舊,映照著玻璃窗上映出的兩人默默進食的身影。飯盒見底,濃鬱的醬香漸漸散去,隻留下飽腹的溫暖和一種塵埃落定般的靜謐滿足。江明華喝下最後一口熱水,舒服地喟歎一聲,抽出紙巾擦了擦額角的薄汗。林雪萍則安靜地收拾起空飯盒和筷子。
    “回家吧?”他站起身,自然地拿起她的包和自己的公文包。
    “嗯,回家。”她擦淨桌麵,關上窗戶,拿起裝著洗幹淨保溫桶的大袋子。
    兩人並肩走出熄燈鎖門的辦公樓。微涼的夜風吹散了飯後的微汗,也送來了草木的清新氣息。校園林蔭道上路燈昏黃,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江明華很自然地牽起林雪萍的手,將她微涼的手指完全攏在自己溫熱的掌心裏。肌膚相觸間,傳遞的不止是溫度,更是一天奔波後無聲的歸屬感與依賴。他的拇指習慣性地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動作細膩而熟稔。林雪萍沒有言語,隻是向他靠得更緊了些,肩頭相抵,步調默契地一致。
    周圍很安靜,學生宿舍樓的喧鬧也漸漸平息。偶爾有一兩聲昆蟲的短促鳴叫。他們踩在落葉上的輕微沙沙聲在靜謐裏顯得格外清晰。遠處學生活動中心的方向,似乎還有燈光亮著,是科技創新小組或者其他社團的成員仍在為夢想或興趣默默努力著。
    行走間,江明華忽然低聲問:“周末我去老爺子那兒看那老房子,大概得耗大半天。你要是不忙……”
    “我也沒什麽特別安排。如果學校那邊沒臨時任務,我跟你一起去?”林雪萍接口道,“正好有點關於古建築保護方麵的資料想整理,實地看看可能有新想法。”
    江明華側過頭看她,暖黃的路燈映在他眼底,仿佛灑滿了細碎的金沙。他嘴角漾開一個極其柔和的笑意:“好。”再多的話,都融在這一個低沉的單字裏。彼此靠近的體溫和交握的十指,比任何話語都更能詮釋“陪伴”二字的意義。
    沿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他們一步一步走向位於校園東南角的那片安靜的教工住宅區。身後漸行漸遠的活動中心亮光如同城市夜幕中一顆不熄滅的小小星辰,象征著年輕的熱忱。而他們的前路,是同樣點著燈的家,是浸透了家常煙火氣和彼此體溫的平凡夜晚,是他們願意並肩走過無數個日夜的、安靜流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