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剛過，校園裏還籠罩著一層薄紗似的晨霧。空氣清冽微涼，帶著泥土與新生嫩芽特有的濕潤氣息。籃球場的水泥地坪上，回蕩著清晰有力又極富節奏感的運球聲。球鞋與地麵摩擦的“吱嘎”聲，籃球撞擊地麵的“砰砰”聲，以及少年偶爾用力時從喉嚨深處擠出的短促呼氣聲，在空曠的場地裏顯得格外突兀。
    江韻華穿著寬鬆的黑色運動背心和短褲，裸露的臂膀和小腿因為持續的運動而微微泛紅，凝結著細密的汗珠。他眼神專注，身形矯健如遊龍，正不知疲倦地重複著一整套基礎訓練：體前變向運球突破、急停跳投、翻身勾手……動作幹淨利落，汗水順著他的鬢角和下頜線滑落，砸在地上，洇開小小的深色斑點。這是他高三以來雷打不動的晨練，汗水是對抗高考壓力的唯一武器，籃球場是他的專屬宣泄場和充電站。
    完成最後一次上籃得分，他隨手撈起滾落在籃筐下的籃球，單手夾在腰間，走到場邊拿起礦泉水瓶，仰頭猛灌了幾口。清涼的水流順著喉嚨一路滑下，衝刷著喉嚨的灼燒感。他撩起背心下擺胡亂擦了把臉，晨光熹微中，額前的黑發濕漉漉地貼著他的額頭，少年的野性和蓬勃的生命力在這初春的清晨展露無遺。
    剛放下水瓶，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掏出來看，是許清瑤發來的消息：
    【江韻華！昨天布置的那道物理電磁感應綜合大題第三問，你算出來答案是多少？我卡殼了qaq後麵跟了個抓狂的小兔子表情包）】
    字裏行間充滿了少女特有的活潑和毫不掩飾的“學渣”煩惱。江韻華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修長的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敲擊：
    【e感生電流方向逆時針，大小0.12a。提示：杆切割要分類討論最大有效長度變化。笨兔子。】
    【……你才笨！大早上擾人清夢就為了說教我？！】後麵緊跟著一個怒氣衝衝揮著爪子的表情包，但隔著屏幕都能想象出她此刻大概正咬著筆杆，氣鼓鼓又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的模樣。
    【是你先問的。晨練結束，回教室。】江韻華心情莫名愉悅，收起手機，抱起籃球，迎著初升的陽光，大步流星地走向教學樓。晨風吹拂過他汗濕的鬢角，新一天的校園生活帶著青春的喧囂緩緩拉開序幕。
    高二年級生物教研組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林雪萍穿著合身的米白色針織衫和及膝長裙，臂彎裏夾著幾份教案走了進來，如一陣帶著玉蘭清香的晨風。室內已經來了幾位同事，空氣中飄散著咖啡和熱茶的香氣，低聲的交談和翻閱紙張的聲音交織，是一天伊始特有的備課序曲。
    “林老師早！”
    “早啊雪萍。”
    同事們紛紛笑著打招呼。林雪萍一一頷首回應，唇角帶著溫和的笑意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剛放下手中的教案和實驗記錄本，目光習慣性地掃過桌麵，準備開啟忙碌的工作模式。忽然，她的動作頓住了。
    在她的馬克杯旁——那個印著小貓圖案、她常用的淺藍色杯子邊，靜靜地躺著一支含苞待放的粉白色櫻花枝條。花苞飽滿，花瓣緊緊簇擁，隻在頂端透出一點柔嫩的粉色，顯然是精心挑選過的新鮮花枝。枝條不長，卻形態優美，旁邊還放著一小盒晶瑩剔透的蜂蜜柚子茶茶包，是她平時會泡來喝的牌子。花枝與茶包底下壓著一張小小的便簽紙，上麵是熟悉的、帶著一點瀟灑勁道的字跡：
    【櫻花開了，順手折了一枝。春天快樂。 ——江】
    沒有署名，但林雪萍的心髒卻像被那花苞輕輕觸碰了一下，瞬間柔軟得一塌糊塗。辦公室裏暖氣充足，清晨微涼的感覺早已消失，可此刻她的臉頰卻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暖流在悄然蔓延。
    花不是什麽名貴品種，隻是學校後院那幾株晚櫻樹上極為普通的品種。茶包更是超市裏隨處可以買到的東西。但這份“順手”裏蘊含的細致心意和無聲的關懷，卻比任何昂貴的禮物都更令她心動。他知道她今天上午連著兩節課，下午還有實驗安排，大概是想用這一枝提前到來的春日和一杯暖茶，給她的繁忙增添一抹鮮亮的色彩和一絲甜甜的慰藉。
    她拿起那枝尚帶著清晨水汽的櫻花，湊近輕輕嗅了嗅，清淡的、幾乎聞不到的冷香，卻讓她嘴角的笑意不受控製地加深，眼底的光彩也變得更加柔和動人。她小心翼翼地將花枝放進裝了少許清水的另一個空瓶子裏，擺在辦公桌一角，讓它沐浴在窗邊透進的陽光裏。那一點柔嫩的粉白，瞬間點亮了原本規整嚴謹的桌麵。做完這一切，她才坐下，打開電腦和教案，開始有條不紊地準備今天第一節課的內容。隻是眉宇間那份恬靜和唇角微揚的弧度，比往日更多了幾分屬於春天的明媚。
    與此同時，在城市另一端，江明華早已坐在他那間以極簡主義和落地窗采光為特點的設計工作室裏。
    陽光毫無遮擋地透過巨大的玻璃幕牆傾瀉進來，將淺木色的地板和大理石台麵烤得暖烘烘的。空氣中飄浮著高級紙張和鉛筆芯的獨特氣味，混雜著角落綠植的清新。他的辦公桌攤開著一張巨大的圖紙，上麵繪製著複雜的建築結構和景觀布局。他眉頭微蹙，右手握著一支繪圖鉛筆，在一處建築外牆的裝飾線條上反複勾勒、比較、修改，顯得極為專注。
    這是他負責的一個城市文化中心改造項目，正值設計方案的深化階段，每一處細節都關乎著最終落地的效果與實用性的平衡。此時困擾他的，是如何在體現現代感的同時，自然融入當地傳統民居建築符號中的局部裝飾細節。這需要極其精妙的提煉和轉化，差之毫厘，整個風格就可能變得不倫不類。
    桌上的咖啡由熱轉溫，最後徹底涼透。他時而沉思，盯著圖紙上的某處久久不動；時而又快速地在草稿紙上畫出幾個不同的線條變體，進行推敲。這種沉浸式的專注消耗極大，尤其是在需要兼顧美學和工程邏輯的雙重壓力下。
    不知過了多久，放在一旁靜音震動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看到屏幕上“雪萍”的名字閃動，江明華眼底深處的嚴肅和疲憊似乎被一股暖流無聲地衝淡了。他放下沉重的鉛筆，接起電話。
    “在忙？”林雪萍溫柔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帶著一點清晨特有的清澈感。
    “嗯，改圖紙，遇到點小麻煩。”江明華身體放鬆了些，靠向椅背，伸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眉心，“你到學校了？”
    “剛到。剛看到桌上的花和茶包了，”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像春水裏投下了一顆石子，漾開的漣漪直抵他的心底，“謝謝你的‘順手’……花很漂亮。”
    江明華唇角上揚：“後山的花開得正好，就它最先冒出來，看著挺精神的，想著你肯定也喜歡。”他避開了“因為想你一早看到花會開心”這樣過於直白的情話，但語氣中的溫柔和意有所指卻毫不掩飾。
    林雪萍低低地笑了一聲，像羽毛輕輕拂過耳膜：“嗯，很喜歡。幫我分擔了一部分‘春困’。課上得還好嗎？”
    “還好。你呢？什麽麻煩？”林雪萍關切地問。
    “外立麵的裝飾元素融合，想讓傳統符號更含蓄一點，現代感更強一點，但又不能失去味道。”江明華簡短解釋，這並非他專業，林雪萍卻能精準地理解他話語裏的核心難點——一種形式語言在當代語境下的轉譯。
    “抽象提取最有代表性的局部形態，用現代材料和幾何語言重構？就像基因工程裏的片段截取和表達調控？”林雪萍嚐試著用生物概念做類比，“關鍵可能不在於完全保留形狀，而是抓住那種韻律感和文化精神的‘基因片段’？”
    電話那端沉默了片刻。江明華盯著圖紙，林雪萍的雷比像一道靈光，猛然劈開了他思維中糾纏的混沌。“抓住‘精神基因片段’……對！用幾何重構代替具象模擬……”他似乎醍醐灌頂，剛剛還困擾不堪的問題，仿佛瞬間找到了破局的鑰匙。靈感泉湧般撞擊著他的腦海，他甚至沒來得及道謝，便下意識地去抓鉛筆，“等等！我好像明白了！等我畫出來再跟你說！”他的聲音帶著急切和興奮。
    “喂？明華？……”林雪萍隻聽到他匆匆說了半句，電話就被掛斷了，聽筒裏傳來忙音。
    她有些愕然地放下手機，對著屏幕愣了一下，隨即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這個沉浸起來就“六親不認”的工作狂啊……不過，從他那興奮的語氣裏，她猜到他應該是靈感來了。林雪萍並未因此不快，反而有種小小的成就感，仿佛在無形中參與並幫助了他攻克難題。她笑著收起手機，收拾好桌上的書本和實驗指導手冊，準備前往實驗室進行課前的器材檢查。
    高二年級某個教室外，課間休息時間人聲鼎沸。
    許清瑤趴在走廊欄杆上，一邊曬著春日難得的暖陽，一邊用小刷子仔細地給一個模型小風扇的葉片上色。旁邊站著無所事事的江韻華，嘴裏叼著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臉頰鼓起一邊，百無聊賴地看著樓下操場的人來人往。
    “喂，江韻華！”許清瑤頭也不抬地命令道，“幫我把那個紫色的顏料擠一點點在那個調色盤格子裏。”自從上次深夜改方案後，這種“頤指氣使”的使喚仿佛成了常態，江韻華也從最初的“抗議”變成了現在的“口嫌體正直”。
    他斜睨了她一眼，帶著點“麻煩精真多事”的嫌棄表情，但還是認命地伸出手，精準地捏住那管小號裝的丙烯顏料，對著調色盤的一個空位用力一擠——
    “喂！你擠太多了！”許清瑤驚叫出聲，可惜已經晚了。一小坨濃稠的深紫色顏料像個突兀的小山包，矗立在調色盤裏，與她正在塗的淺紫色形成了尷尬的對比。
    “……笨手笨腳！”許清瑤氣鼓鼓地瞪他，心疼地看著自己的顏料。這可是進口牌子，一小罐不便宜。
    江韻華麵不改色地把空了大半截的顏料管扔回工具箱裏，依舊叼著棒棒糖，含糊又理直氣壯地說：“你隻說擠一點點，又沒說具體多少。我怎麽知道你的‘點點’是多少？”那模樣簡直無辜又欠揍。
    “你！”許清瑤被他噎得一時說不出話，隻能忿忿地用小刮刀試圖挽救那坨“小山包”。江韻華看著她氣呼呼又不得不認真補救的側臉，晨光在她濃密的睫毛上跳躍，臉頰因為生氣泛著淡淡的粉色，像顆飽滿多汁的水蜜桃。他眼底飛快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又迅速隱去，裝作繼續無聊地眺望遠方。棒棒糖在嘴裏轉了轉，草莓的甜味似乎更濃鬱了。
    下午第二節，林雪萍的生物實驗課安排在寬敞明亮的生物實驗室進行。
    學生們穿著潔白的實驗服，分組圍在實驗台前，專注地進行著“觀察植物根尖分生組織細胞有絲分裂”的實驗。實驗室裏彌漫著解離液10鹽酸）特有的微酸氣味，以及顯微鏡調試發出的細微聲響和學生們壓低聲音的討論。
    林雪萍在實驗台間巡回指導，仔細檢查學生們是否正確地製作了洋蔥根尖壓片，觀察步驟是否正確。她時而俯身指點顯微鏡的調節，時而強調實驗記錄的關鍵點，態度溫和耐心又帶著科學工作者特有的嚴謹。
    經過江韻華小組時，她無意間瞥見他放在桌角的透明水杯——裏麵不僅泡著枸杞據說是被許清瑤強行安利的“養生”飲品），杯底甚至還沉著兩顆新鮮飽滿的藍莓。她想起江明華偶爾也會隨手往她泡花茶的杯子裏丟幾顆藍莓或覆盆子，理由是“眼睛看圖紙累了，吃點莓果保護視力”。這些小習慣，弟弟似乎……耳濡目染？林雪萍唇角勾了勾，沒說什麽，將目光移回到江韻華的臨時裝片上，稍微調了一下他顯微鏡的細準焦螺旋。
    “分裂中期染色體排列在赤道板上的特征比較明顯，這個視野不錯，拍照記錄。”她輕聲指點。
    江韻華“嗯”了一聲，認真地拿起旁邊的數碼相機開始拍照。林雪萍的目光掃過他認真的側臉，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那杯“養生飲品”，心中莞爾。
    下課鈴聲終於響起，學生們如釋重負卻又帶著實驗完成的滿足感開始收拾器具。林雪萍站在講台邊，一邊解答著幾個好學學生的最後提問，一邊習慣性地掃視著各組的清潔情況。她的目光落在窗邊自己那瓶櫻花水培上時，稍微停留了幾秒。那支小小的花苞在室內的暖氣中似乎又舒展了一些，尖端那抹柔粉色更加明顯了。
    “林老師！”高二年級學生會負責校慶籌備的男生抱著一堆資料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這是各個社團報上來的節目單和布置方案初步匯總，張老師年級主任）讓我拿給您先看看，您比較熟悉今年的流程安排，說讓您把把關提提意見。”
    林雪萍作為高二的骨幹教師，又曾多次指導過學校大型活動的科學展示部分，確實常被拉來做這些“額外”參謀。她點點頭：“好，放那邊桌上吧，我晚點抽空看。”
    林雪萍快速處理好收尾工作，走出實驗室時，看到江韻華和許清瑤也正一前一後地從隔壁化學實驗室出來，手裏還拿著實驗報告。許清瑤邊走邊低頭看著手機，差點撞上前麵慢悠悠走著的江韻華的背包。江韻華反應極快，像背後長了眼睛似的，停下腳步，轉身就扶住了她的手臂，避免了相撞。
    “看路。”他言簡意賅，語氣沒什麽波瀾。
    許清瑤穩住身形，拍拍胸口：“你突然停下……”抬眼對上他沒什麽表情的臉，後麵的話噎了回去，小聲嘟囔了句“謝謝”。江韻華收回手，轉頭繼續往前走，耳朵尖卻不易察覺地有些泛紅。許清瑤也趕緊跟上，甩了甩馬尾辮，試圖掩飾剛才短暫的尷尬。
    林雪萍看著他們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懵懂和下意識靠近的青澀互動，微笑著搖了搖頭。青春期的悸動，像那杯底沉浮的藍莓，也像春日裏含苞待放的枝頭，充滿了無限可能，卻常常欲言又止。
    臨近放學時間，校園廣播裏開始播放悠揚的輕音樂，為一天緊張的學習生活收尾。
    林雪萍批閱完今天的最後兩份學生實驗報告，捏了捏有些酸脹的脖頸，終於有空拿過學生會送來的那遝厚厚的校慶籌備資料。她坐在辦公桌後仔細翻閱，目光落在各個社團五花八門的計劃書上，時不時用筆在旁邊做些標記。
    突然，她的手機屏幕亮起，是江明華發來的幾張圖片消息。
    她點開一看，圖片拍攝的是剛剛完成的建築設計圖紙局部特寫——正是上午困擾他的那處外牆裝飾部分！照片裏，圖紙上用清晰有力的線條描繪了一種以當地傳統木構窗欞的幾何排列為靈感，經過抽象提煉和幾何化重構而成的現代金屬構件。它巧妙地融入到極具現代感的建築立麵中，如同林雪萍所建議的“截取了文化精神的基因片段”進行重組表達，視覺效果簡潔大氣，又極具地方文化韻味，將矛盾完美化解。
    緊跟圖紙照片後麵發來的，是江明華附上的消息：
    【搞定。靈感來源於林教授的點撥。獎勵：下班帶你去喝那家新開的、據說巨好喝的“春日限定”櫻花奶茶？位置已訂好，不用排隊。】
    文字後麵還跟了一個咧著嘴大笑的傻乎乎係統表情。林雪萍看著圖片上精妙的設計和他那明顯帶著點邀功請賞意味又充滿體貼的笑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能想象到他攻克難關後神清氣爽甚至有點孩子氣的樣子。
    她指尖在屏幕上輕快地回複：
    【圖紙很漂亮！鼓掌表情）林教授表示此‘基因片段’表達調控得很成功。至於奶茶……準了。】
    回複完，她放下手機，心情如同窗外春日的暖陽，明快而愜意。上午那支帶給她的好心情，延續到了下午，並且在另一個人身上得到了回應和升華。
    放學鈴響，學生們如潮水般湧出校門。
    許清瑤背著鼓鼓囊囊的雙肩包，在走廊上小跑著追上正準備去球場的江韻華。
    “喂！江韻華！”她喊住他，臉頰因為小跑微微泛紅，氣息有些不勻。
    江韻華停下腳步，回頭看她，眉梢微挑，帶著詢問。
    許清瑤從背包側袋裏掏出一隻包裝精致的長條型粉色紙盒，塞到他手裏：“喏！給你的！”
    江韻華低頭一看，是那家最近在網上被吹爆、每天限量排隊都很難買到的網紅“春日限定”櫻花奶茶！
    “你這什麽意思？”江韻華有點懵，拿著奶茶盒晃了晃。這家夥放學不是該衝回家或者去畫畫嗎？怎麽有空排那麽長的隊？
    “謝禮啊！”許清瑤雙手插在牛仔外套口袋裏，故作輕鬆地說，眼神卻飄向別處，“昨天物理題，還有……前兩天熬夜幫我校對海報錯別字……嗯，反正我不喜歡欠人情！買多了，扔掉也浪費，給你了，不許嫌棄！”她語速飛快，帶著一股子“我賞賜給你你就必須接受”的霸道，耳根卻悄然染上比櫻花奶茶的粉色包裝盒還要鮮豔的紅暈。她不等江韻華再說什麽，丟下一句“愛喝不喝！”，就轉身快步匯入了放學的人流中，那高高紮起的馬尾辮在夕陽餘暉裏一晃一晃地閃動。
    江韻華站在原地，手裏捏著那盒溫熱的、散發著淡淡櫻花甜香的奶茶，看著許清瑤幾乎是小跑著消失的背影，久久沒回過神。夕陽的金輝勾勒著他挺拔卻有些呆滯的身影，晚風吹拂過他額前的碎發。那精致的粉色盒子，還有對方掩飾不住的、口是心非的緊張和小情緒，像一股無法形容的暖流，猛地灌進了心湖深處，激起一圈又一圈難以平複的漣漪。這個“謝禮”……似乎有點太過用心了？他低頭看著手中的奶茶，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包裝紙，深邃的眼眸裏映著粉色的倒影，第一次有些茫然無措，但唇角卻不知何時，悄悄揚起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弧度。
    城市的某個角落，那家新開的網紅奶茶店門口果然排著長長的隊伍，多是年輕的學生和情侶。
    江明華拉著林雪萍的手，在店員羨慕的目光中，旁若無人地徑直走向預留的靠窗雙人位，省去了至少一個小時的排隊長龍。桌上已經放著兩杯精心製作的飲品。一杯是粉嫩得如同三月早櫻的“春日限定”櫻花奶茶，濃鬱的奶蓋上點綴著細碎的粉色鹽漬櫻花花瓣和薄薄的櫻花造型白巧克力片。另一杯則是翠綠色、裝飾著新鮮薄荷葉的“森林氣息”抹茶拿鐵，是江明華的最愛。
    林雪萍坐下，捧著那杯漂亮的櫻花奶茶，濃鬱的奶香混合著淡淡的櫻花風味和一絲清冽的鹹甜，恰到好處地在口中融化開來。“嗯，真的還不錯。”她滿足地喟歎一聲，像隻被順毛的貓咪。
    江明華喝了一口自己的抹茶，目光則落在她因為品嚐美味而微微眯起的眼睛和舒展的眉眼上。“跟你猜的一樣，今天下午的靈感爆發之後，跟甲方電話溝通異常順利，基本定了核心部分。”他分享著工作的進展，“等文化中心那陣風過去，我們工作室幾個合夥人準備給自己放個小長假。”
    “哦？”林雪萍感興趣地看向他，“有目的地計劃了？”
    “有幾個意向，還沒完全定。”江明華的手越過桌子，自然地覆上她放在桌麵的手，修長的手指穿插進她的指縫，掌心溫暖而幹燥，“到時候一起去？找個有花有海的地方，沒人煩我們，也不用想圖紙和學生作業。”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磁性和不易察覺的期待。
    林雪萍回握住他的手，感受著他指腹傳來的溫熱和力量。奶茶的甜蜜似乎也滲進了心田。她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霓虹燈，又看了看對麵這個無論多忙總記得給她捎帶春天訊息、會為了一點靈感突破而像個大孩子般雀躍的男人，笑著點了點頭：“好。”一個字的應答，簡單卻沉甸甸，承載著彼此心照不宣的未來期許。
    玻璃窗外是華燈初上的都市夜景，玻璃窗內，他們十指相扣，分享著春日限定的甜蜜和抹茶的清苦回甘。那些櫻花的粉，圖紙上的線，實驗室裏的嚴謹，球場上的汗水，還有少年少女們藏在奶茶盒和畫紙後的懵懂心意……都像音符一樣，在這個春風沉醉的傍晚，奏響了隻屬於他們各自卻又在冥冥中和諧交織的春日協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