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設計圖旁的午後與教室外的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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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陽光,慷慨地傾瀉在“明構設計工作室”的落地窗上,為原本以灰白色調為主、線條簡潔現代的工作空間塗抹上一層柔和而明亮的金色。空氣中飄浮著細微的繪圖鉛筆木屑味道、淡淡的新打印圖紙的油墨氣味,以及若有若無的咖啡香,混合成一種屬於“創造”的獨特氣息。此刻並非忙碌的高峰期,工作室裏隻有鍵盤規律的敲擊聲、筆尖劃過草圖紙的沙沙聲,以及偶爾低聲的討論。
江明華正站在自己獨立工作區的大型繪圖板前。一塊接近一人高的硬質木板支在斜放的托架上,上麵用低粘性膠帶固定著一張攤開的、極富細節的設計方案圖。圖紙上用各種顏色精確勾勒出的是一座小型當代藝術館的構想,這是工作室最近傾注了大量心血,誌在必得的重要競標項目。
他微微蹙著眉,手指在設計圖中庭那標誌性的、由無數個幾何切麵玻璃體組成的巨大“光之瀑”核心展區位置輕輕點著。旁邊的桌麵上散落著幾張不同角度、不同材質呈現方案的彩色效果圖打印稿和幾塊作為材料樣板的亞克力與磨砂玻璃小樣。一個關鍵的問題困擾著他:如何在這繁複炫目的視覺中心之外,創造一個能讓參觀者瞬間從炫目中沉靜下來、進行深度思考和情緒轉換的過渡空間?這個空間需要寧靜卻不壓抑,引人沉思又不顯疏離。
“試試看這個角度。”
一個熟悉而溫柔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帶著午後陽光般的暖意,輕巧地融入了這思考的空間。
江明華訝然回頭。林雪萍正站在他身後半步處,手肘上搭著淺米色的薄風衣,提著一個印有學校標識的帆布包。她顯然是從學校直接過來的,臉上還帶著一點初夏午後的微熱紅暈,幾縷柔軟的鬢發被細汗微微濡濕,貼在白皙的頸側。那雙清亮的眸子含著笑意,視線越過他寬闊的肩膀,落在他手指點著的那片圖紙區域。
“你怎麽來了?今天下午不是有課?”江明華眉宇間的蹙痕瞬間舒展,染上驚喜的笑意。他自然地伸出手,接過她肩上的帆布包,那份量沉甸甸的,顯然裝滿了教學資料或學生作業。
“兩節連堂的高考衝刺知識點串講,剛結束。看時間還早,就想……”林雪萍頓了頓,臉上掠過一絲罕見的、類似小女生的不好意思神情,聲音輕了幾分,帶著點撒嬌的意味,“……有點饞公司樓下新開的那家‘知夏’舒芙蕾了。聽說排隊很長,你要不要……一起去嚐嚐?”
她的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黏在了眼前攤開的宏大設計圖上。那精巧繁複的空間結構、充滿想象力的材質組合和光影運用,雖然與她精通的生物細胞結構圖是截然不同的領域,但這探索未知、尋求突破的過程卻有著微妙的相似之處。尤其看著他為細節凝神、眉頭微蹙的樣子,那種專注工作狀態下散發的獨特魅力,總讓她心弦微動。
江明華看著她渴望又略帶不好意思的表情,心頭頓時化開一片暖意。她極少在工作時間這樣“任性”。他心領神會地笑著,沒有戳破她可能是特意繞道過來看他這點小心思,而是順著她的話題,聲音溫醇:“好啊,正好我也需要換換腦子,‘光之瀑’快把我腦袋照短路了。”他又指了指圖紙那個讓他糾結的核心區域,“就像這裏,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林雪萍聽他這麽一說,注意力立刻被圖紙吸引過去,向前湊近了一點。帶著她獨有的、兼具教師洞察力和女性細膩審美的目光,仔細審視著那片被複雜結構環繞的區域,又看了看旁邊幾種備選方案的效果圖。
“這些玻璃體的疊加和反射,視覺衝擊力確實非常強,”她的指尖在效果圖上那些流光溢彩的玻璃體上虛點著,語氣認真,“就像在生物課上,顯微鏡下突然觀察到最絢爛的多層細胞染色樣本,第一眼會震撼,但緊接著需要引導學生沉靜下來,聚焦到結構核心的本質。你這個區域,也許……需要一種反向的‘聚焦’?”她的思路奇妙地從教學經驗遷移到了建築空間上,“用視覺的‘退’或者‘空’來平衡前麵的‘進’和‘滿’?一個可以讓人下意識深呼吸、視線瞬間得到放鬆和平複的節點?”
她並非專業設計師,話語間帶著比喻和探索的意味,但這些感性的描述和獨特的思考角度,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瞬間在江明華被固定模式束縛的思路裏激蕩起一圈圈漣漪。他猛地怔住,目光緊緊鎖定在那個區域,腦海中之前紛繁的構思片段像是被無形的手撥弄了幾下,一個模糊但極具啟發性的概念快速浮現——一個純粹的、高度抽象的白色幾何形休憩平台,以一種極具藝術感的“懸浮”姿態,安靜地置身於喧囂變幻的光瀑邊緣?形成“動極思靜”的視覺與心理雙重過渡?
靈感如同電流,瞬間貫通了之前卡頓的神經通路。他甚至來不及詳細解釋這突發的想法,身體本能地先於意識做出了反應。一股難以抑製的激動和感激湧上心頭,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臂,動作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強勢卻又小心翼翼地避開她手中的物品,將她輕輕、卻完全地攏進了懷裏。
林雪萍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輕呼了一聲,手裏的帆布包差點脫手,臉頰瞬間緊貼在了他堅實溫暖的胸膛上,熟悉而令人安心的體息混合著陽光的味道撲麵而來。辦公室裏其他正在專心工作的年輕設計師們顯然也注意到了這溫情脈脈的一幕,紛紛默契地或低頭或看向窗外,嘴角卻忍不住翹起心照不宣的笑意。
“你簡直就是我的繆斯……”江明華低下頭,下巴輕輕蹭著她的發頂,聲音低沉而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情感,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廓。那個擁抱很緊,帶著他工作時的力量感,也帶著隻對她展露的溫柔和依賴。林雪萍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裏有力的心跳,那份因她點撥而迸發的激動,通過皮膚的接觸熱切地傳遞過來。她的心也瞬間被這強大的情感所充盈,起初的驚訝化為濃濃的暖意,身體也柔順地依偎在他懷中,臉頰微微發燙。這種在專業領域被他如此鄭重地認可和需要的感覺,比任何甜言蜜語都更讓她心動。她悄悄伸出手,環住了他勁瘦的腰身。
窗外,初夏午後的風帶著綠葉的清新,拂過城市的樓宇。
……
城市另一端,第一實驗中學高中部的教學樓裏,氣氛卻遠沒有工作室那般溫情脈脈,反倒充斥著一股緊張又熱烈的“衝刺”氛圍。高二年級的期中考試如同一道界標,橫亙在學生們麵前。走廊裏貼著鮮紅的倒計時牌,各班的宣傳欄裏也換上了各種勵誌標語。
高二三)班的生物課後,林雪萍被幾個對題目有深度疑惑的學生圍在講台邊,耐心地逐一解答著遺傳圖譜計算中的模糊點。她語速清晰,邏輯嚴密,將抽象的基因定位拆解得如同剖析實驗標本般條理分明。教室的另一邊,值日生已經麻利地開始打掃衛生,排椅子的聲音和輕聲交談交織在一起。
江韻華背著他的雙肩包,一手拎著自己沉重的書包,另一隻手則極其自然地拎著旁邊位置上一個印著星星月亮圖案的、明顯更小巧秀氣的書包。他站在教室門口,身形挺拔,目光沉靜地落在靠窗那個位置上——許清瑤正趴在桌麵上,手裏緊握著一隻筆,對著攤開的物理練習冊和一張寫滿了演算過程、布滿橡皮擦痕的草稿紙,眉頭皺得像解不開的死結。她旁邊的同桌已經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
陽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溫柔地描摹著她專注而略帶煩躁的側臉輪廓。長而卷翹的睫毛在白皙的臉頰上投下小片陰影,秀氣的鼻尖微微皺著,嘴唇抿得緊緊,全身心都投入到那道死活找不到頭緒的電磁感應與動量守恒的綜合大題裏。那道題的難度係數確實超過了期中複習的常規水平,是她為了挑戰自己特意找的往屆競賽題。
江韻華沒有立刻走過去打擾她。他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裏,目光像無聲的溪流,緩緩滑過她因思考而不自覺咬著的下唇、蹙起的眉心和捏筆捏得有些泛白的指尖。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看到她被難題困住了。每一次,她那種倔強不服輸、仿佛要和紙筆死磕到底的勁頭,都像帶著某種奇異的吸引力,讓他覺得耀眼又心疼。他知道,此刻上前打擾她思路會被嫌棄,她需要這獨自戰鬥的過程。
周圍的喧鬧似乎都與她隔絕開了。她沉浸在一個由公式、電場線和碰撞小球構成的抽象世界裏,隻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斷斷續續。偶爾,她會泄氣地把筆往草稿紙上一拍,發出小小的“啪”一聲,懊惱地把頭發往耳後一撩;過了一會兒,又不死心地重新撿起筆,埋頭再算。那張布滿公式的草稿紙像是經曆了某種慘烈的搏鬥戰場。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圍在林雪萍身邊的學生終於散去。林雪萍收拾好講台上的教案和資料,正準備離開,目光掃過門口,看到了等在那裏的兒子以及還在教室裏死磕的許清瑤。她沒有出聲,隻是朝江韻華投去一個溫和理解的微笑,輕輕點了點頭,便率先離開了教室。將這片小小的奮鬥空間留給了兩個年輕人。
教室裏的人越來越少,值日生也完成了最後的擦拭,提著水桶走了出去,關上了前門。偌大的空間瞬間變得更加安靜,空氣裏隻剩粉筆灰在陽光中浮沉的感覺和許清瑤那裏傳來的、焦灼的筆觸聲。
江韻華這才拎著兩個書包,放輕腳步走了進去。他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坐到她旁邊的位置上,而是將自己沉重的書包放下,拉過她前桌同學的椅子,倒轉過來坐在她旁邊,雙手交疊搭在椅背上,下巴也擱在手背上,就這樣保持著一點距離,帶著點懶洋洋卻又專注的姿態,靜靜地看著她近乎自我折磨般的演算。
他似乎能透視那些糾結的物理符號背後,那顆永不言敗的心正如何高速運轉、一次次碰壁、一次次重來。
許清瑤完全沒留意到他的靠近。直到她用盡最後一絲耐心,把筆重重扔在練習冊上,發出更大的一聲響,整個人泄氣地往椅背重重一靠,痛苦地仰頭對著天花板發出一聲極輕的嗚咽:“啊啊啊……怎麽還是算不對……”
幾乎是同時,一瓶擰開了瓶蓋、還冒著絲絲涼氣的冰鎮檸檬味汽水,帶著水珠滴落桌麵的輕響,“嗒”地一聲放在了她的物理練習冊旁。氣泡在陽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澤。
許清瑤嚇了一跳,猛地扭頭。隻見江韻華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在了她旁邊,唇角帶著一絲了然於胸卻又戲謔的笑意,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她。“江半仙掐指一算,許同學此刻需要外力強心劑?補充點糖分,防止用腦過度低血糖暈倒。”他語氣帶著慣有的調侃,遞過汽水的那隻手卻穩定而自然。
“你…你怎麽在這兒?嚇我一跳!”許清瑤臉上瞬間飛起紅霞,不知是因為被他看到自己剛才丟臉的氣餒狀態,還是因為他突然的出現。她接過冰涼的汽水,瓶身那沁骨的涼意瞬間透過掌心,似乎真的緩解了一絲因焦慮而產生的燥熱。她小小啜飲了一口,酸甜冰涼的氣泡水滑過喉嚨,帶來一陣激靈,腦子似乎也沒那麽亂糟糟了。
“看你這麽投入地和牛頓三大定律搏鬥,不忍心打斷。”江韻華的目光掃過她那片狼藉的草稿紙,上麵的受力分析圖和能量守恒公式混亂地糾纏在一起。他沒有直接去拿她的演算稿,而是從她筆袋裏抽出一支幹淨的紅筆——那原本是她用來劃重點的鮮豔顏色。“喏,從第一步開始,你受力分析這邊就畫錯了一個方向。”他修長的手指指著練習冊題幹中那個被複雜描述的小車上,“滑輪摩擦忽略沒錯,但繩子拉力方向,這裏……”他的筆尖果斷地在圖上一個點上畫出一個清晰指向的紅色箭頭,“它拽小車的時候,力的方向是這樣,你弄反了。根子錯了,後麵建的能量方程可不就全亂套了?”
許清瑤的目光緊緊追隨著他那支紅筆的軌跡。隨著那清晰的紅色箭頭出現,之前腦中打結的部分仿佛被一道閃電劈開!迷霧瞬間散去,糾纏的繩索被一下子捋直了!困擾她近一個小時的巨大“堵點”源頭,竟然就藏在最初這一步的粗心誤判裏!
“啊!!”她忍不住懊惱地低喊出來,抬手捂住了臉,手指的縫隙間卻忍不住露出了釋然又帶著點羞赧的笑容。“笨死了笨死了!這麽明顯的方向!”她猛地放下手,臉上紅暈未褪,但眼睛卻亮得驚人,充滿了被點通後的神采奕奕,再無之前的沮喪。
“知道笨就好。”江韻華勾起嘴角,很享受她此刻又惱又喜的小表情,將紅筆還給她。“還補劑嗎?物理創傷後續可能需要心理疏導。”
許清瑤被他逗得噗嗤一笑,之前的挫敗感煙消雲散。她抓起筆,帶著一股“卷土重來”的鬥誌:“一邊去,別打擾學霸解題!我已經看到勝利的曙光了!”話音未落,她已經埋頭按照他點明的正確方向,開始重新飛快地梳理思路,筆下遊走的符號瞬間變得順滑流暢。
初夏傍晚的金色陽光透過巨大的窗戶,慷慨地灑滿整間空曠的教室。光塵在澄澈的空氣裏緩慢地旋轉、漂浮。江韻華沒有“一邊去”。他仍舊保持那個有點懶散卻極專注的姿態:坐在她旁邊的倒轉椅子上,雙臂搭著椅背,下巴擱在手背,目光安靜地追隨著她筆下漸次鋪展開的流暢計算過程。看著她緊鎖的眉頭完全舒展開,專注時無意識微微咬著的下唇也鬆開了,嘴角甚至隱隱向上牽起,筆尖如行雲流水般劃過紙張。那種沉浸其中、解開難題帶來的純粹快樂和成就感洋溢在她明亮的側臉上,仿佛能照亮整間教室。
一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在江韻華心底悄然滋生、蔓延。他喜歡看到她這樣充滿活力、神采奕奕、攻克難關的樣子,遠比她苦著臉煩惱時更讓他移不開眼。不需要刻意逗趣耍寶,不需要引人關注。僅僅是能在她需要的時刻點破迷霧,讓她重新找回屬於她的、那份恣意閃亮的自信光芒,看著她因此而快樂——這種感覺,讓他內心無比的踏實、充盈,甚至帶著點隱秘的驕傲。仿佛她的每一分燦爛,都有他參與的光芒。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晚霞在天際渲染出溫柔的橘粉色,將她低頭演算的身影輪廓溫柔勾勒。
……
城市的另一隅,“知夏”甜品店內彌漫著濃鬱的烘焙奶香與新鮮水果的清甜氣息。柔和的燈光下,木質小桌旁,兩份如同雲朵般蓬鬆飽滿的舒芙蕾剛剛被輕盈地端上桌麵。奶黃配焦糖的,雪白綴鮮果的。蓬鬆的糕體在碟子裏輕微顫抖,散發著剛出爐的溫熱香氣,甜美誘惑無比。
林雪萍用小銀勺輕輕舀起最頂端一塊還帶著微微焦糖脆殼的部分,動作輕柔得像在觸碰一件藝術品。鬆軟的糕體在勺間微微塌陷,露出內部更加細膩的組織。她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入口即化的輕盈感伴隨著香甜的焦糖風味瞬間溢滿口腔,那雙因品鑒美味而微微眯起的眼眸裏,盈滿了純粹的、孩子氣的滿足。
“嗯~~~”一聲情不自禁的、帶著上揚尾音的讚歎,毫不掩飾她的愉悅。“真的……好好吃!”陽光透過落地窗,在她微卷的睫毛上跳躍。
江明華坐在她對麵,手裏也拿著勺子,但他麵前的草莓舒芙蕾隻被象征性地挖了一小口。他深邃的目光更多地落在對麵沉浸在甜蜜中的人臉上。初夏午後明亮的暖光斜映著她此刻毫無防備、全心全意享受簡單美味的表情,那種純粹因味覺帶來的快樂讓她整個人都鬆弛下來,柔和得像一汪暖泉。沒有了講台上的嚴謹邏輯,沒有了教案前的沉思凝重,此刻的她,如同被這午後甜點喚醒了內心最柔軟的一角。
這罕見的、不加掩飾的生動與可愛,比任何精心設計的精致妝容都更撩人心弦。他看得入神,連手中勺子都忘了動作。心頭被一種溫熱的、極為滿足的情緒緩緩填滿,甚至蓋過了自己那份甜點的誘惑。他忽然想起剛才在工作室裏的那個擁抱,想起她對自己設計的靈犀一點……看著她此刻的模樣,一股強烈的、想要更靠近她、留住此刻的衝動悄然升起。
“雪萍。”他放下勺子,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某種不易察覺的悸動。林雪萍聞聲抬起眼,唇邊還沾著一點雪白的糕體碎屑,眼神帶著詢問,清澈而懵懂。
“嘴角。”江明華輕笑著,伸出手指。林雪萍下意識地伸出舌尖飛快地舔了一下嘴角。可她舔錯了位置。那一點誘人的白色碎屑仍舊頑固地粘在她飽滿的下唇外側,像一粒小小的珍珠。
看著她無意識的動作和仍舊沒舔掉的點心屑,江明華的眼眸顏色深了深。那個關於“光之瀑”和“空之殿”的設計靈感激蕩似乎還未平息,另一種更強烈的源自內心的渴望卻已成型。他不再猶豫。
他繞過小桌,身影在她略顯驚訝的目光中投下一片溫柔的陰影。林雪萍還未來得及放下手中的銀勺,帶著幹淨肥皂淡香的手指已經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動作帶著一種不容拒絕卻又萬分珍惜的小心翼翼。然後,一個微涼的、帶著初夏陽光溫度的吻,輕柔地、準確地落在了她的下唇外側,溫柔地帶走了那粒調皮的甜點碎屑,也在那方寸肌膚上印下了屬於自己的溫熱印記。
動作快得隻有一瞬間的肌膚相觸,一觸即離。
等林雪萍反應過來,他已經坐回了原位,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隻是眼底的光芒亮得驚人,像燃燒的星辰。他神態自若地用指腹抹去自己唇上沾到的、屬於她那份甜點的微甜氣息,語氣平靜得像在談論天氣:“嗯,奶黃味的果然也不錯。”但微微揚起的唇角,和眼底還未完全收斂的笑意,出賣了他內心的微瀾。
林雪萍瞬間漲紅了臉,心髒像是被一隻溫熱的手猛地攥緊又放開,猛烈地跳動著。唇瓣被觸碰的地方仿佛還殘留著那轉瞬即逝的涼意和緊隨其後的灼熱感。她飛快地垂下眼睫,試圖掩飾失控的心跳,但耳根處蔓延開的、連陽光都無法掩蓋的緋紅卻暴露無遺。她捏著勺子,再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隻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而甜蜜。
對麵,江明華看著她含羞帶惱的樣子,唇邊的笑意更深,終於拿起勺子,慢條斯理地吃起自己那份綴著鮮紅草莓的舒芙蕾,眼角眉梢盡是得逞後的愉悅。設計圖上的“光之瀑”與“空之殿”,此刻在他心中已完美定格,眼前人頰上的紅暈便是那最動人的過渡色。甜點店窗外的街道喧囂被過濾,隻留下彼此心照不宣的脈脈暖流。
初夏的午後,設計圖旁的心有靈犀,教室裏的困境與解圍,甜點店裏的親昵一吻。兩段情感,在不同的空間裏悄然滋長,如同窗外的綠意,豐盈了整個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