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舉著手機穿過荒草叢時，直播間的在線人數已經突破了十萬。
    “家人們看好了，前麵就是傳說中的忘川村，據說進去的人沒有一個能出來。”她調整了一下攝像頭角度，露出身後青瓦土牆的村落輪廓，“今天我就帶你們揭秘這個民國鬼村，點讚破二十萬，我敢夜探祠堂！”
    彈幕刷得飛快
    “雪姐勇啊！”
    “別去了吧，看著好邪門”
    “那樹上掛的是不是人骨頭？”
    陳雪嗤笑一聲，踩著碎石路進村。村口的石碑刻著“忘川村”三個字，她對著鏡頭湊近拍攝，突然發現石碑上的字跡在蠕動，像是無數細小的蟲子在爬行。
    “特效妝都沒這麽真。”她伸手去摸，指尖觸到石碑的瞬間，手機屏幕突然閃過一片雪花。再恢複畫麵時，直播間的彈幕變得詭異起來
    “你身後站著的是誰？”
    “紅衣服那個，在笑啊”
    “快跑！它過來了！”
    陳雪猛地回頭，身後空蕩蕩的，隻有風吹過殘破窗欞的嗚咽聲。她罵了句“惡作劇”，繼續往裏走，沒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了麻花狀。
    村西頭的瓦房裏傳來孩童的笑聲，陳雪推門進去，一股濃重的脂粉味撲麵而來。堂屋裏擺著兩排紙人，穿著褪色的紅嫁衣，每張紙人的臉都用紅筆勾著詭異的笑容。
    “家人們看，這就是當年活祭新娘的地方。”她舉著手機掃過紙人，“據說這些紙人是用……”
    話音突然卡住——最前排那個紙人的脖子上，掛著一條銀項鏈，款式和她昨天剛丟的那條一模一樣。
    紙人突然眨了眨眼。
    陳雪的尖叫卡在喉嚨裏，手機“啪”地掉在地上，鏡頭朝上對著房梁。直播間裏的觀眾看到，無數根紅線從房梁垂下來，每根線上都吊著一顆腐爛的人頭，其中一顆，長著和陳雪一模一樣的臉。
    周正看到直播畫麵時，正把李明的日記鎖進保險櫃。屏幕裏，陳雪被紙人圍在中間，她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幹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水分。
    “又是忘川村。”他捏緊了拳頭，日記裏最後幾頁寫著“怨種不在井裏，在人心。當恐懼滋生，它便會附在最害怕的東西上——紅嫁衣、紙人、相機……甚至是手機屏幕。”
    三個月前，他把李明的日記捐給民俗研究所，卻在整理時發現了被撕掉的最後三頁。複原後才明白，鎮魂釘隻是怨氣的容器，真正的詛咒核心是“怨種”——由當年活祭時四個祭品的恐懼凝結而成，能寄生在任何物體上，隨著恐懼蔓延。
    陳雪的直播間突然黑屏，緊接著彈出一條新的直播預告“午夜十二點，帶你們看忘川村的全家福。”
    發布者的頭像，是個穿藍布衫的老婦人。
    周正抓起桃木劍衝出門，車後座上放著從研究所借來的法器——一麵八卦鏡，據說是當年鎮壓忘川村的道士用過的。
    他趕到山坳時，白霧比上次更濃，連車燈都穿不透。越野車剛拐過彎，突然被什麽東西擋住了去路——密密麻麻的紙人站在路中間，每個紙人的手裏都拿著一部手機，屏幕亮著，映出陳雪驚恐的臉。
    “它們在收集恐懼。”周正咬破指尖，將血滴在八卦鏡上，“怨種需要新的祭品來壯大自己，直播是最好的渠道。”
    鏡子突然發出強光，紙人們像被點燃的紙一樣蜷曲起來，手機屏幕紛紛碎裂，發出刺耳的噪音。周正踩著紙人的灰燼衝進村子，祠堂方向傳來快門聲——像極了張鵬的相機聲。
    祠堂裏亮著紅燈籠，十幾個人影背對著門口站成一排。周正舉起八卦鏡照過去，人影們緩緩轉身——是陳雪和直播間裏打賞最高的十二個觀眾，每個人的眼睛都變成了渾濁的黃色，臉上掛著僵硬的笑。
    “就等你了。”穿藍布衫的老婦人從人群裏走出來，手裏舉著的相機鏡頭對準周正，“湊齊十五個人，就能拍全家福了。”
    周正這才發現，牆上掛著的黑白照片已經換了，上麵是十五個模糊的人影，最後一個位置空著。
    “李明沒說錯，怨種靠恐懼為生。”老婦人的臉開始融化，露出底下腐爛的肌肉，“你們越害怕，我們就越強壯。現在，輪到你了。”
    人群朝他湧過來，陳雪的指甲摳住他的胳膊，皮膚瞬間泛起黑紫。周正揮起八卦鏡砸過去，鏡子卻在碰到人群時裂開一道縫——這些人已經被怨種同化，不再是單純的邪祟。
    “毀掉相機！”他突然想起李明日記裏的話，“怨種現在寄生在相機裏！”
    老婦人尖叫著擋在相機前，身體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皮膚裂開，露出裏麵纏繞的紅線。周正趁機衝過去，抓起相機狠狠砸在地上。
    相機“哢嚓”響了一聲，像是拍下了最後一張照片。祠堂裏的人影突然定住，接著一個個炸開，化作黑色的粉末。老婦人發出淒厲的哀嚎，身體在紅線上纏繞成一團，最後縮成一顆拳頭大的黑球，滾到周正腳邊。
    八卦鏡徹底碎裂，黑球突然裂開，露出裏麵的東西——四顆被紅線纏著的牙齒，分別刻著王磊、趙雅、張鵬、李明的名字。
    周正把黑球埋在祠堂後院的井裏，填上泥土，又在上麵壓了塊刻著八卦的石板。做完這一切時，天已經亮了。
    村子裏的白霧正在散去，青瓦土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風化，最後化作一片荒草叢，仿佛從未有過村落。
    他走出山坳，手機突然收到一條短信，發件人是李明的號碼“怨種已除，忘川村永不複現。”
    周正鬆了口氣，發動越野車。後視鏡裏，荒草叢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閃——是陳雪掉落的手機，屏幕還亮著，最後的直播畫麵停留在那張全家福上，空著的位置裏，多出了一個模糊的人影，戴著黑框眼鏡，穿著西裝。
    他猛地踩下刹車，回頭望去，荒草叢裏空空蕩蕩。
    手機屏幕暗下去的瞬間，反射出他的臉——瞳孔邊緣，泛起了一絲渾濁的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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