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新生的年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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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新生的年輪
    秋天的陽光透過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陳雪坐在沙發上剝石榴,紫紅色的籽滾落在白瓷盤裏,像撒了把碎寶石。
    李響在廚房煮咖啡,咖啡機嗡嗡的聲響裏,夾雜著他哼的跑調歌曲。自從出院後,他總愛來她這裏待著,說是要“監督她按時吃飯”,其實誰都明白,他們是在彼此身上尋找安全感——那些被藤蔓撕開的傷口,需要用尋常日子的溫度來慢慢縫合。
    “對了,下周有個民俗展,在市博物館。”李響端著咖啡出來,把杯子放在茶幾上,“我看到海報上有林家鎮的老物件,要不要一起去?”
    陳雪剝石榴的手指頓了頓。瓷盤裏的石榴籽映出她的臉,眼角眉梢還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但眼神已經比前幾個月清亮了許多。
    “去看看吧。”她撿起一粒石榴籽放進嘴裏,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開,“總該知道些更清楚的事。”
    民俗展比想象中熱鬧。泛黃的老照片掛在牆上,記錄著林家鎮百年前的模樣青石板路兩旁站滿穿藍布衫的人,祠堂門口的石榴樹還沒長歪,幾個梳發髻的女人正往樹上掛紅布包,神情虔誠得像在進行某種儀式。
    “這是‘掛紅’。”旁邊有個戴眼鏡的老者正在給孫子講解,“老輩人說林家鎮的石榴樹是‘血養的’,每年掛塊紅布,能保鎮子平安。”
    陳雪的目光落在照片角落——一個穿旗袍的女人站在人群外,懷裏抱著繈褓,脖頸上隱約能看見纏繞的紅布,像串細細的項鏈。那身形,像極了老照片裏的林晚卿。
    “這邊還有更有意思的。”李響拉著她往展廳深處走,玻璃櫃裏陳列著一把銅柄剪刀,形狀和她留在祠堂的那把幾乎一模一樣,旁邊的說明牌寫著“民國時期接生工具,林家鎮出土”。
    剪刀的銅柄上刻著模糊的名字,最頂端的“林晚卿”三個字已經磨平,底下密密麻麻疊著無數個名字,像一圈圈年輪。陳雪的指尖貼在玻璃上,仿佛能感受到銅柄傳來的溫度。
    “你看這個。”李響指著旁邊的木盒,盒裏裝著幾片幹枯的臍帶,用紅布小心翼翼地包著,說明牌上寫著“林家鎮特有的‘寄根’習俗,將新生兒臍帶埋入石榴樹下,寓意與土地共生”。
    陳雪突然想起奶奶的木盒,想起守樹人胸腔裏的紅布包。原來所謂的詛咒,最初隻是個樸素的願望——希望血脈像石榴樹一樣紮根土地,生生不息。隻是被怨恨扭曲了方向,才變成了纏繞八十年的噩夢。
    離開博物館時,夕陽正染紅天際。李響突然停下腳步,指著街角的花店“買束花吧,你屋裏該添點生氣了。”
    陳雪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花店門口擺著一盆石榴盆栽,枝頭掛著兩個小小的紅石榴,像兩顆跳動的心髒。她的目光落在盆栽的土壤裏,那裏有幾根細如發絲的白色須根,正從盆底悄悄探出來,在夕陽裏泛著淡淡的光澤。
    不是臍帶藤。
    隻是普通植物的根,安靜地、努力地往泥土深處紮,汲取著陽光和水分,等待著下一個春天。
    “就買那盆石榴吧。”陳雪笑了笑,拉著李響往花店走。
    回到家時,陳雪把石榴盆栽放在陽台最顯眼的位置。月光透過玻璃照在葉片上,葉尖的露珠像撒了把碎銀。她摸著花盆邊緣,突然想起林家鎮祠堂門口的那棵老石榴樹,此刻應該也在月光裏靜靜生長吧。
    也許在某個無人知曉的深夜,它的根須會穿過土壤,與祠堂供桌上的銅剪刀輕輕觸碰,像在完成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
    李響在客廳裏翻著一本舊相冊,裏麵夾著陳雪和陳浩小時候的照片。他拿起一張問“這是你弟弟?看起來很活潑。”
    “嗯,他總愛跟在我身後,像個小尾巴。”陳雪走過去,指尖拂過照片上少年的笑臉,眼眶微微發熱,“他說想當植物學家,研究那些別人不敢碰的奇花異草。”
    “那他一定很勇敢。”李響輕聲說。
    陳雪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她知道陳浩沒有真正離開,他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或許是林家鎮某片新生的綠葉,或許是陽台盆栽裏某根悄悄生長的須根,以另一種形態,繼續守護著他在乎的人。
    深夜,陳雪被一陣輕微的響動驚醒。她走到陽台,看見石榴盆栽的土壤裏,有新的嫩芽正破土而出,嫩綠的葉片在月光裏輕輕舒展,像個剛睡醒的孩子。
    而盆栽旁邊的窗台上,不知何時多了片石榴葉,是從林家鎮帶回來的那片,原本已經幹枯發脆,此刻竟泛著淡淡的綠意,葉尖還沾著一滴晶瑩的露珠。
    陳雪伸出手,輕輕碰了碰那片葉子。露珠滾落,滴在盆栽的土壤裏,發出“嗒”的一聲輕響,像一滴雨水落在了幹涸的土地上。
    她知道,這場關於血脈和詛咒的故事,終於有了新的結局。不是毀滅,不是遺忘,而是帶著所有的記憶和傷痕,像石榴樹一樣,在經曆過風雨的土地上,安靜地、努力地生長,結出屬於自己的、甜美的果實。
    月光下,盆栽裏的新葉輕輕晃動,仿佛在說
    看,春天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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