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無處可逃的輪回
    出租車猛地刹在路邊，輪胎摩擦地麵的尖嘯刺破清晨的寧靜。陳雪的身體因為慣性撞在前排座椅上，額頭磕到堅硬的塑料殼，疼得她眼冒金星。
    “下去看看吧。”司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的脖子已經徹底轉了180度，臉貼在後座椅背上，渾濁的白眼球死死盯著她，嘴角的涎水順著下巴滴在坐墊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汙漬。
    陳雪的手在顫抖中摸到車門鎖，指腹卻被滾燙的金屬燙得一縮——不知何時，車內的溫度變得異常高，儀表盤上的指針已經超過了紅線，塑料內飾散發出焦糊的味道，和昨晚老樓燃燒時的氣味一模一樣。
    “打不開的。”司機笑了，喉嚨裏發出咯咯的聲響，像有骨頭在摩擦，“它讓你去哪，你就得去哪。”
    車窗外，那些麵無表情的路人正慢慢圍攏過來，腳步拖遝得像提線木偶，濕漉漉的褲腳在地麵拖出暗紅色的水痕。他們的眼睛都轉向同一個方向——路邊那棟招租的老式居民樓，三樓的窗戶敞開著，窗台上放著一盆枯萎的綠蘿，葉子上還沾著幾縷深褐色的頭發。
    和她之前住的那棟樓，一模一樣。
    陳雪突然想起那張招租啟事上的地址——是她剛才隨口報給司機的地方。她明明隻是隨便說了個街名，怎麽會恰好有這樣一棟樓？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她看向司機，對方的臉已經開始發脹，皮膚像泡過水的紙一樣起了皺，“你也是‘它’的一部分？”
    司機沒有回答，隻是用下巴指了指車門。陳雪低頭看去，門鎖不知何時自己彈開了，門外的路人已經圍到車邊，最近的一個老太太正用枯瘦的手指摳著車窗縫，指甲縫裏的泥垢是暗紅色的，和那個鄰居老太太一模一樣。
    她必須下去。
    陳雪推開車門，熱浪混雜著熟悉的腥氣撲麵而來。路人自動讓開一條路，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那棟居民樓，像在指引她的方向。她注意到，每個人的腳踝處都有一圈淡淡的勒痕，和那個墜樓女人的痕跡如出一轍。
    “三樓，302。”有人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像是從無數張嘴裏同時發出，“你的東西已經搬進去了。”
    陳雪的腳步不受控製地走向樓道。門口的郵箱上，302的格子裏插著一把黃銅鑰匙，鑰匙環上掛著發黑的紅繩，末端沾著幾縷濕漉漉的頭發——和她第一次在樓梯上看到的那把鑰匙，分毫不差。
    樓道裏的聲控燈在她踏進去的瞬間亮起，慘白的光線照亮了斑駁的牆麵，牆上貼著泛黃的通知，最新的一張寫著“近期檢修，夜間停電”。落款日期是三天前，正是她搬進上一棟樓的日子。
    曆史在重演。
    她攥著鑰匙爬上三樓，302的房門虛掩著，門縫裏透出熟悉的腥氣。推開門的瞬間，陳雪的呼吸停滯了——客廳的布局和她之前的家一模一樣，陽台上晾著她昨天剛買的睡衣，臥室的抽屜裏放著那支刻著“雪”字的口紅，而茶幾底下，壓著一張鄰居老太太送來的字條，上麵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晚上別聽見腳步聲就回頭。”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屏幕上彈出一條新短信，發信人是未知號碼，內容卻讓她如墜冰窟
    “歡迎回家。這次，記得藏好鑰匙。”
    窗外突然傳來重物墜落的悶響，緊接著是玻璃破碎的聲音。陳雪衝到陽台，看到樓下的水泥地上，一個穿白裙的女人正緩緩爬起來，濕漉漉的長發遮住了臉，手裏攥著一把黃銅鑰匙——是她剛才從郵箱裏拿的那把。
    女人抬起頭，發絲間露出空洞的白眼球，嘴角咧開詭異的弧度，對著她緩緩舉起鑰匙。
    樓道裏的聲控燈再次熄滅。
    黑暗中，陳雪聽到身後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伴隨著緩慢的、拖遝的腳步聲。
    咚……咚……咚……
    濕漉漉的，黏膩的，一步一步靠近。
    她猛地轉身，手機的手電筒光掃過客廳——空無一人。隻有她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長，脖頸處的輪廓呈現出不自然的扭曲，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後頸。
    而茶幾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生鏽的水果刀，刀刃上沾著暗紅色的果肉殘渣。
    “小妹妹，”一個嘶啞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起，帶著潮濕的水汽，“能幫我撿下鑰匙嗎？掉在你腳邊了。”
    陳雪低頭，看到自己腳邊的地板上，赫然躺著一把黃銅鑰匙，鑰匙環上的紅繩已經發黑。
    這一次，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根本沒把鑰匙帶進來。
    聲控燈在這時突然亮起，慘白的光線裏，陳雪看見客廳的鏡子裏，映出一個陌生的身影——穿白裙的女人正站在她身後，濕漉漉的長發垂在她的肩膀上，而她自己的嘴角，正不受控製地向上揚起，咧開一個和女人一模一樣的、詭異的弧度。
    手機屏幕自動亮起，顯示出一條新的未發送短信，收件人是未知號碼，輸入框裏隻有一行字
    “下一個‘住戶’，已經在三樓等你了。”
    窗外的雪雨，又開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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