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鏡中倒影
    聲控燈的慘白光線裏，鏡子裏的“陳雪”正對著她笑。那笑容不屬於她，嘴角咧到耳根的弧度帶著一種非人的僵硬，眼角甚至擠出了幾道細紋——那是穿白裙女人的臉，正一點點覆蓋在她的五官上。
    “別躲了。”鏡中人開口，聲音一半是她自己的，一半是那個嘶啞的女聲，像兩盤卡殼的磁帶在同時播放，“你看，我們越來越像了。”
    陳雪猛地後退，撞翻了茶幾，水果刀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響聲。她看向自己的手，指甲縫裏不知何時沾了暗紅色的泥垢，和那個女人指甲裏的汙垢一模一樣。
    手機在這時瘋狂震動，屏幕上跳出無數條未讀短信，全是未知號碼發來的，內容卻一條比一條驚悚
    “第七天晚上，記得把鑰匙藏在床底。”
    “三樓的男孩怕黑，鎖陽台時要留條縫。”
    “福爾馬林要兌三倍水，不然會招蒼蠅。”
    “別讓他們在午夜前找到你……像我一樣。”
    最後一條短信附帶了一張照片七樓房間的魚缸裏，漂浮著一具被泡得發脹的女屍，臉已經看不清，手腕上卻戴著陳雪常戴的銀鐲子，鐲子上刻著她的生日。
    “這是你的‘藏身處’。”鏡中人的聲音越來越清晰，白裙女人的輪廓在鏡子裏愈發明顯，甚至能看到她腳踝上的勒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你逃不掉的。”
    陳雪抓起地上的水果刀，轉身衝向臥室。她必須毀掉那麵鏡子，必須打破這該死的循環。可推開臥室門的瞬間，她愣在原地——
    臥室的牆上貼滿了鏡子，大大小小的鏡片從天花板鋪到地板，每個鏡片裏都映出一個她，每個“她”的表情都不一樣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麵無表情地舉著刀，還有的正被一個模糊的黑影掐住脖子。
    而所有鏡子裏的“她”，眼角下方都有那滴暗紅色的液體，像一顆凝固的血痣。
    “你看，”那個嘶啞的女聲從所有鏡子裏同時傳來，震得她耳膜生疼，“你早就變成我們了。從你撿起那支口紅開始，從你闖進七樓開始，從你看著男孩被拖進房間卻沒救他開始……”
    “不是的！”陳雪揮舞著刀砍向鏡子，玻璃碎裂的聲音裏，她看到鏡片後的牆麵上，用暗紅色的液體寫滿了同一個名字林雪。
    林雪？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進她的記憶。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證，背麵的備注欄裏似乎有個曾用名，但她一直以為是記錯了。還有那支口紅，刻著的“雪”字，難道不是巧合？
    “你以為你叫陳雪？”鏡中的白裙女人笑了，抬手拂開臉上的長發，露出一張和陳雪一模一樣的臉，隻是眼角多了幾道皺紋，“三年前，我也叫林雪。”
    血雨敲打著窗戶，發出越來越響的劈啪聲。陳雪突然聽到陽台傳來動靜，像是有人在翻東西。她握緊刀衝過去，看到那個穿藍校服的男孩正蹲在陽台角落，手裏拿著一把錘子，在砸她晾著的睡衣。
    “別砸！”陳雪喊出聲，男孩猛地回頭，眼睛裏布滿血絲，嘴角也咧著詭異的弧度。
    “他們說，燒了你的東西，你就不能把我藏起來了。”男孩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和那個殺女人的男人一模一樣，“他們說，我隻要聽話，就能變成‘藏東西’的人。”
    陳雪的心髒沉到穀底。她看著男孩手裏的錘子，錘頭沾著暗紅色的漆片——那是她昨晚在老樓裏見過的，男人用來殺人的那把。
    “誰告訴你的？”她的聲音在發抖。
    男孩抬起頭，指向樓下。陳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血雨裏的街道上，站滿了昨晚圍堵出租車的路人，他們正齊刷刷地仰著頭，對著三樓的陽台微笑。最前麵的司機和鄰居老太太，手裏都舉著生鏽的工具，像是在等待什麽。
    “他們說，你是新的‘女主人’。”男孩舉起錘子，一步步朝她走來，“他們說，隻要殺了你，我就能代替你。”
    陳雪突然明白短信裏的“選吧”是什麽意思。這不是簡單的輪回，是吞噬——每個“住戶”都在等待機會，吃掉上一個人，成為新的“藏東西的人”，以此拖延被樓吞噬的時間。
    就像那個男人吃掉了林雪，而現在，這個男孩要吃掉“陳雪”。
    “你看，”白裙女人的聲音從臥室傳來，帶著一種解脫般的歎息，“我們都一樣。”
    陳雪轉身衝向臥室，男孩的錘子在身後揮空，砸在陽台欄杆上，火星濺到她的腳踝。她衝進滿是鏡子的臥室，看著鏡中無數個自己，突然抓起一塊碎鏡片，狠狠劃向自己的手臂。
    疼痛傳來的瞬間，所有鏡子裏的“她”都同時捂住手臂，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們是共通的。
    這個發現讓她渾身發冷，卻也燃起一絲瘋狂的希望。如果她們是共通的，那是不是意味著……
    陳雪抓起地上的口紅，在鏡子上瘋狂塗抹，畫出一個又一個交錯的圓圈，像某種詭異的符咒。血雨的聲音越來越響，幾乎要震碎玻璃，男孩的腳步聲已經到了臥室門口，伴隨著路人的歡呼和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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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束了。”陳雪看著鏡中最清晰的那個倒影——白裙女人的臉已經完全覆蓋了她的五官，“要麽一起走，要麽一起留。”
    她舉起碎鏡片，不是對著自己，而是狠狠紮進鏡子裏“白裙女人”的心髒位置。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從所有鏡子裏爆發出來，震得鏡片紛紛碎裂。陳雪看到鏡中的白裙女人在融化，身體像蠟一樣流淌下來，露出下麵林雪的臉，再往下，是更早之前的“住戶”，一張又一張陌生的臉，最終都化作暗紅色的液體，順著牆壁流進地板的縫隙裏。
    男孩的尖叫聲在門口響起，陳雪回頭看去，他手裏的錘子正在融化，皮膚像紙一樣起皺，腳踝處浮現出一圈深深的勒痕。
    樓下的歡呼聲變成了驚恐的尖叫，血雨突然變成了黑色的粘液，順著窗戶往下淌，像樓在流淚。
    陳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身體變得越來越輕。她最後看了一眼臥室，牆壁上的“林雪”二字正在褪色，鏡子的碎片裏，映出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那才是她自己，眼角沒有血痣，嘴角也不會咧開詭異的弧度。
    原來她從來都不是陳雪，也不是林雪。她隻是個被樓選中的“容器”，用來裝下所有“住戶”的恐懼和記憶。
    意識消失的前一秒，她聽到手機“叮”地響了一聲，是新短信。
    發信人是她自己的號碼，內容隻有一句話
    “這次，輪到它躲了。”
    血雨停了。
    陽光穿透雲層，照進空無一人的臥室。地板上的暗紅色液體正在蒸發，鏡子的碎片反射著金光，像散落的星星。
    樓下的街道恢複了正常，路人行色匆匆，司機在車裏聽著廣播，鄰居老太太在遛狗，沒有人記得昨晚的血雨和燃燒的老樓。
    隻有三樓的陽台上，晾著一件陌生的白裙，在風裏輕輕飄動。
    而城市的另一端，一棟新的老式居民樓正在招租，廣告牌上的照片裏，三樓的窗戶敞開著，窗台上放著一盆綠蘿，葉子上沾著幾縷濕漉漉的頭發。
    一個背著行李的年輕女孩站在樓下，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她的手機突然收到一條短信，發信人未知
    “恭喜您被選中，這裏的房租很便宜哦。”
    女孩低頭笑了笑，眼角下方，不知何時多了一顆暗紅色的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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