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人印堂穴的青芒在葉臨淵指尖緩緩熄滅，太素閣藥窖裏的百年藥香混著屍蟲焦糊味鑽入鼻腔。他鬆開掐訣的左手，十二經絡的血色紋路從銅人表麵褪去，像退潮時沙灘上消失的浪痕。
    "水務係統恢複正常了。"蘇清荷的全息脈診儀投影出江城三維管網圖，藍色光點重新開始規律脈動。她的話戛然而止——銅人足三裏穴突然迸出三寸青芒，將地下室頂棚的消防噴頭震得嗡嗡作響。
    葉臨淵的虎口被反震得發麻。祖父留下的針灸銅人此刻懸浮在離地半尺處，任脈二十四穴依次亮起銀光，在潮濕的水泥地上投下《黃帝內經》的星象圖譜。那些他從小臨摹的繁體字正在重組，變成從未見過的經脈運行路線。
    "子午流注？"蘇清荷的智能鏡片閃過數據流，"但現代針灸學證明這隻是古人對氣血循環的..."
    銅人突然自轉九十度，天樞穴射出的光束穿透她手中的《刺法論》殘卷。泛黃的宣紙上浮現出立體投影：十二時辰對應的人體穴位圖正在分解重組，最後定格成江城地下管網的剖麵結構。
    葉臨淵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三小時前逆轉五行針序引發的全城停水中，那些從下水道湧出的屍蟲，此刻在投影裏正沿著子午流注的路線移動。他伸手觸碰銅人風府穴，指尖立刻傳來燒灼感——這是祖父教他辨認危險時用的暗號。
    "不是治療用針法。"他撚起三棱針在銅人督脈上虛劃，"這些穴位連接著..."
    地下傳來沉悶的震動。蘇清荷的鏡片警報器紅光頻閃，管網圖上突然出現七個黑點，排列形狀恰似北鬥七星。銅人印堂穴滲出的黑血滴在星象圖譜上，蜿蜒出"醜時三刻"的篆體字。
    葉臨淵抓起背包甩出五帝錢。銅錢在汙水橫流的地麵彈跳著組成巽卦，卦象指向藥窖角落的青銅藥碾——那裏本該放著張仲景的《傷寒論》序篇石碑，此刻卻露出個幽深的洞口。
    "黃泉會改造了城市下水係統。"蘇清荷的聲紋分析儀捕捉到洞中傳來的次聲波，"他們在用..."
    銅人突然劇烈震顫，十二經絡同時迸發青光。葉臨淵看到自己投在牆上的影子多了條飄動的發帶——是祖父常係在銅人頸後的那根靛藍綢帶。他撲向洞口的瞬間，綢帶纏住他手腕往黑暗處牽引，力道精準得像號脈時的三指禪。
    墜落時銅人的光芒照亮了洞壁。那些被屍蟲蛀蝕的混凝土裏嵌著無數針灸銅人殘肢，每個斷裂的穴位上都插著鏽跡斑斑的銀針。葉臨淵的瞳孔驟然收縮——所有針尾都朝著同一方向震顫，仿佛在施行某種跨越千年的集體針灸術。
    "醫道如弈。"他聽見祖父的聲音混在銅人嗡鳴中，"落子無悔。"
    落地時的衝擊讓三棱針紮進掌心。血腥味中，銅人足三裏穴的青芒突然暴漲，照亮前方十米見方的地下空間。七具穿著現代手術服的屍體呈北鬥狀排列，每具屍體的百會穴都插著刻有十二時辰的青銅針。
    蘇清荷的鏡片在黑暗中發出幽藍冷光："這些是..."
    "活體子午流注儀。"葉臨淵的銀針在指間轉出殘影，"黃泉會用人體代替銅人，把江城做成了..."
    銅人印堂穴突然射出血線，在屍體上方交織成《素問》遺失的"靈樞·九宮八風篇"。葉臨淵看到自己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成卦象——是祖父失蹤那晚用蓍草占出的同款離卦。他猛地拽住蘇清荷後退，七具屍體同時坐起，插著青銅針的頭顱齊刷刷轉向水源淨化器的方向。
    銅人此刻燙得像烙鐵。葉臨淵把它按在最近屍體的膻中穴，十二經絡青光順著青銅針流入地下。整座城市的地下水管突然發出鍾磬般的共鳴，他天靈蓋像被銀針貫穿般劇痛——無數畫麵在腦內炸開：祖父在鬼市施針封印瘟神的背影、黃泉會主往水庫投放蠱蟲的枯手、還有林九的黑檀煙杆點在監察使令牌上的瞬間...
    "天眼通。"蘇清荷的智能手環監測到他腦電波異常，"《千金方》裏記載的..."
    七具屍體突然爆裂。飛濺的腐液在觸碰到銅人青光時汽化成腥臭煙霧，露出地麵刻滿的星宿圖。葉臨淵的銀針自動飛向天樞星位，針尾震顫著將最後一絲青光導入地縫。伴隨著磚石碎裂聲，地下升起九尊青銅鼎，鼎身銘文正是《黃帝內經》失傳的"刺法論"全篇。
    銅人此刻安靜地躺在他掌心，任脈上的銀光組成四個篆字：瘟神睜眼。葉臨淵突然明白子午流注針法的真正用途——不是治療人體，而是調理整座城市的氣血。他摸向銅人風府穴時觸到異物，剝開蠟封的穴位暗格，裏麵是半張燒焦的鬼市地契，落款日期正是祖父失蹤那天的子時三刻。
    蘇清荷的全息儀突然發出刺耳警報。投影顯示太素閣地庫的監控畫麵正在扭曲，某個不該存在的熱量源出現在《傷寒論》石碑後方。葉臨淵看著銅人映在鼎身上的影子——那影子正對他做出"噤聲"的手勢，動作與二十年前教他認穴的祖父一模一樣。
    銅人足三裏穴殘留的青光突然分成兩縷。一縷鑽入他隨身攜帶的針灸包，將裏麵的銀針全部染成靛藍色；另一縷順著地縫遊向鬼市方向，在汙水表麵映出"亥時相見"的倒影。葉臨淵撚起變色的銀針，發現針尖都微微偏向北方——那是江城風水局中"鬼門"所在的方位。
    "科學解釋不了這個。"蘇清荷關閉瘋狂報警的儀器，從戰術腰包裏取出納米銀針，"但《夢溪筆談》記載過..."
    地下空間突然劇烈搖晃。九尊銅鼎開始下沉，鼎身上的銘文像活物般爬向葉臨淵的鞋尖。他抱起銅人躍向出口時，最後瞥見鼎腹內壁刻著的小字——是祖父的筆跡，記錄著某種需要子午流注針法配合的風水推拿術，施術對象赫然標注著"江城龍脈"。
    攀上藥窖的瞬間，銅人印堂穴突然滲出溫熱血珠。葉臨淵抹去血漬時，指尖傳來熟悉的檀香混艾草味——這是祖父針灸前必用的消毒劑配方。全城水管在此刻發出綿長嗡鳴，像是無數銀針在人體經絡中震顫的放大版，而銅人足三裏穴的青光正隨著嗡鳴節奏明滅，仿佛在呼應某種跨越千年的針灸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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