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豆腐在青瓷碗中微微顫動，漂浮的金針折射出宴會廳吊燈慘白的光。葉臨淵的銀針滑入指縫，餘光掃過那些突然轉身的侍應生——他們的脖頸後都有一道細如發絲的縫合線。
    "電子設備全廢了。"蘇清荷壓低聲音，全息脈診儀在她腕間閃爍兩下後徹底熄滅。她突然抓住葉臨淵的手腕，"看他們的腳踝。"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將侍應生們的影子投在青磚地麵。本該是雙腳的位置，卻延伸出細長的、如同提線木偶般的絲狀陰影。
    林九的煙鬥不知何時已點燃，橘紅光點在他們身後劃出警示的弧線。"子時三刻，"他的聲音像砂紙摩擦青銅器，"該去見縫屍人了。"
    鬼市的石板路在腳下起伏如活物，兩側紙燈籠裏的幽藍火焰隨著他們的腳步忽明忽暗。葉臨淵摸向腰間的針灸銅人，銅人足三裏穴正持續發燙——這是祖父教他的預警機製。
    "到了。"林九停在一座紙紮的牌樓前。牌匾上"往生閣"三個字竟是用人發繡成，在風中詭異地卷曲著。
    推門時響起一串銅鈴，葉臨淵數到第十三聲突然停住——這頻率與鬼門十三針的起手式完全一致。屋內陳列著數十具殘缺的軀體，每具都被金線縫合得如同精致的拚圖。最中央的操作台上，一個穿蓑衣的老者正用骨針穿引某種半透明的絲線。
    "三槐的孫子？"縫屍人頭也不抬，手中的骨針突然刺向葉臨淵眉心。銀光閃過，葉臨淵的淬毒銀針已抵住對方腕間列缺穴。
    縫屍人幹癟的臉上裂開笑容："九泉針法，果然是葉家正統。"他掀開蓑衣，露出胸口碗口大的空洞，"你祖父給我縫的這個"虛裏穴"，撐了整整二十年。"
    蘇清荷突然上前一步："醫院那些活屍的縫合手法——"
    "演示品而已。"縫屍人從水缸裏撈出一具蒼白的軀體，骨針在百會、膻中、湧泉三處穴位各點一下。屍體突然坐起，手指精準地比劃出太素閣的"五運六氣"診脈手勢。
    葉臨淵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具演示屍體的動作軌跡，與上周襲擊他們的活屍分毫不差。
    "陰陽交界處有個老地方，"縫屍人用骨針挑開屍體舌苔，露出下麵藏著的青銅鑰匙，"三槐被鎖在"四氣調神大論"裏。"
    銅人突然在葉臨淵腰間震動，投射出的星圖與鑰匙上的紋路嚴絲合縫。他想起《黃帝內經》裏那段被曆代醫家視為養生綱領的章節——"春三月，此謂發陳..."
    "不可能。"蘇清荷奪過鑰匙，"太素閣的超級計算機就叫"四氣調神"，那是..."
    林九的煙鬥火星突然爆燃，照亮鑰匙內側刻著的小字：蘇半夏。這是太素閣創始人、蘇清荷曾祖母的名字。
    縫屍人發出漏氣般的笑聲："黃泉會主要的是銅人裏的星圖，但三槐把關鍵記憶藏在了..."他的骨針突然刺向自己太陽穴，整個頭顱像被無形絲線拉扯著轉向東南方，"...藏在了你小時候背不出《靈樞》就罰跪的祠堂地磚下。"
    葉臨淵後背沁出冷汗。祖父確實總讓他在祠堂背《靈樞·本神》，而那塊刻著"魂魄意誌"四字的地磚...
    屍體突然劇烈抽搐，縫合線全部崩斷。無數金針從它體內迸射而出，在空中組成江城地圖。七個紅點正在吞噬藍線——正是蘇清荷之前在全息脈診儀上看到的陰穴位置。
    "快走！"林九甩出煙鬥擊滅紙燈籠。黑暗降臨的刹那，葉臨淵看見縫屍人胸口空洞裏爬出一隻青銅色的蜈蚣——和黃泉會主玉佩上的一模一樣。
    巷子裏的霧氣濃得化不開，三人奔跑的腳步聲在青石板上撞出回音。蘇清荷突然拽住葉臨淵："等等，鑰匙在發熱！"
    青銅鑰匙在她掌心泛出詭異的紅光，刻著"蘇半夏"的位置滲出黑色黏液。葉臨淵的銅人足三裏穴猛地彈出一根銀針，自動紮入鑰匙孔。
    "當心！"林九的警告晚了一步。鑰匙孔中射出的黑線纏住蘇清荷手腕，她腕間的守宮砂突然變成血紅色。
    葉臨淵的鬼門十三針已經出手。銀針在觸及黑線的瞬間，他看清了那些"線"的真麵目——是縮小版的《黃帝內經》玉版裂紋，每道紋路裏都湧動著"醫者墮仙"的黑血。
    "清荷！"他抓住她另一隻手腕，銅人背部的星圖突然實體化，將三人籠罩其中。黑線遇到星芒發出烙鐵淬水般的聲響，縮回鑰匙孔內。
    林九的煙鬥掉在地上，火星照亮他慘白的臉："是雙向契約...太素閣的超級計算機在吸收..."
    蘇清荷突然劇烈咳嗽，吐出的血珠裏裹著半截金針。葉臨淵捏起金針的手在發抖——針尾刻著與銅人內部相同的"九泉"印記。
    霧氣深處傳來編鍾的聲響，與他們在太素閣禁庫聽到的韻律完全一致。銅人投射的星圖開始扭曲，東南角那顆代表葉家祠堂的星辰正被黑霧蠶食。
    葉臨淵擦去蘇清荷唇邊血跡，將淬毒銀針橫咬在齒間。醫者的本能和玄醫的宿命在此刻完美重合，他想起祖父常說的話——
    "醫道如弈，落子無悔。"
    星圖徹底破碎的瞬間，他看見祠堂方向升起一道青光，形狀正是《靈樞》記載的"魂魄意誌"四字。而在這道光的盡頭，隱約有個蓑衣人影正用骨針縫補天空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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