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青鸞的暗殺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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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鏡裏那道冰冷的、帶著赤裸裸審視與譏誚的目光,如同無形的冰錐,狠狠紮進沈昭的眼底,穿透皮肉,直抵靈魂深處。那目光精準地落在她的頸間,仿佛能灼穿單薄的衣料,烙印在那粒小小的朱砂痣上。她甚至能感覺到那目光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她的頸椎上,讓她動彈不得。
“玉墜噬主,十五月圓。”
奏折上那八個用茶漬寫就、幾乎與紙張紋理融為一體的驚悚字眼,還在腦海中瘋狂盤旋,與鏡中楚明凰那無聲的冷笑交織在一起,化作一張鋪天蓋地的、冰冷的恐懼之網,將沈昭死死纏住。她捏著那份工部主事的奏折,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紙張在她掌心簌簌發抖,如同秋風中的殘葉。
屏風後,那代表著帝王意誌的、平穩無波的朱筆批閱聲,不知何時已經停了。整個禦書房陷入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膠質,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沉重感。
沈昭猛地低下頭,將那份藏著催命符的奏折慌亂地塞進書案最底下那一堆已經批閱過的折子裏,仿佛這樣就能將那八個字徹底掩埋。她不敢再看那麵菱花銅鏡一眼,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發出隻有她自己才能聽見的、沉悶的巨響。頸間那粒小小的朱砂痣,此刻仿佛變成了一個滾燙的烙印,灼燒著她的肌膚。
楚明凰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她透過鏡子看到了自己發現密語時的驚恐失態!她甚至可能……早就知道這奏折裏的內容?那冰冷的冷笑,是嘲諷她的後知後覺?還是……一種無聲的警告?或者,是某種更可怕的、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冷汗瞬間浸透了沈昭後背單薄的衣衫,緊貼在肌膚上,帶來一陣陣刺骨的涼意。她強迫自己拿起下一份空白的奏折副本,蘸墨提筆,試圖謄抄,可筆尖懸在紙麵上方,卻抖得不成樣子,墨汁滴落,在雪白的宣紙上暈開一團醜陋的汙跡。
“沙……”
屏風後,終於又傳來了細微的聲響。不是批閱奏折,而是……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楚明凰站起來了。
沈昭的身體瞬間繃緊,如同一張拉到極致的弓弦,所有的感官都死死鎖定在屏風的方向。她甚至能想象出楚明凰繞過屏風,帶著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和冰冷的笑意,一步步向她走來的場景。
然而,腳步聲並未響起。
隻有一道極輕、極冷的命令,如同貼著地麵滑行的毒蛇,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氣:
“王德祿。”
守在屏風外的老太監王公公立刻應聲:“老奴在。”
“送沈王妃回偏閣。”楚明凰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聽不出絲毫情緒,卻比任何暴怒都更讓人膽寒,“今日,夠了。”
夠了?什麽夠了?是她批閱奏折的工作夠了?還是……她這條命,暫時“夠”了?
沈昭的指尖冰涼一片,幾乎握不住筆。她僵硬地站起身,垂著頭,不敢看屏風的方向,像一個被宣判了緩刑的囚徒,在王公公那銳利如鷹隼、卻又毫無波瀾的目光注視下,腳步虛浮地離開了這座彌漫著鬆煙墨香和無形血腥氣的權力中心。
棲凰殿偏閣的門在身後無聲地合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沈昭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巨大的恐懼和劫後餘生的虛脫感交織在一起,讓她渾身發軟,連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銅鏡裏的冷笑,奏折上的密語,楚明凰那毫無情緒的一句“夠了”……像冰冷的藤蔓纏繞著她的心髒,越收越緊。她下意識地抬手,指尖撫上頸間那粒小小的朱砂痣。胎記?還是某種她不了解的、招致禍患的標記?那密語中的“玉墜噬主”,是否也與它有關?
“十五月圓……”她喃喃自語,聲音幹澀沙啞。距離月圓之夜,還有多久?那所謂的“噬主”,會是怎樣的景象?楚明凰的寒毒……又會發作到什麽程度?
她不敢再想下去。巨大的疲憊和無處宣泄的恐懼沉沉壓來。她掙紮著爬到床榻邊,連外衣都未脫,便將自己深深埋進冰冷的錦被之中,仿佛這樣就能隔絕一切窺探和危險。
意識在混沌的黑暗中沉沉浮浮,無數破碎的念頭交織:楚明凰唇邊的焦糖漬、香料櫃前狂亂的心跳、奏折上刺目的朱砂劃痕、鏡中冰冷的凝視……最終,一切都被那八個猙獰的茶漬小字覆蓋——“玉墜噬主,十五月圓”。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其輕微、卻不同於尋常宮人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偏閣外響起。那腳步聲極輕、極穩,落地無聲,帶著一種刻意的收斂和一種冰冷的、屬於暗夜的氣息。
沈昭猛地從混沌中驚醒,心髒驟然一縮。不是王公公那種深宮沉浮的陰鷙,也不是普通宮女的輕盈,這腳步聲……帶著殺伐之氣!她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像一隻察覺到致命危險的幼獸,警惕地豎起耳朵,目光死死盯住那扇緊閉的房門。
門,悄無聲息地被推開了。
沒有燭光,隻有清冷的、被窗欞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月光投射進來,勾勒出一個高挑而勁瘦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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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穿著一身幾乎融入夜色的玄色勁裝,勾勒出利落而充滿爆發力的線條。長發用一根沒有任何裝飾的烏木簪高高束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和一張線條冷硬、毫無表情的臉。她的膚色是久不見陽光的冷白,在月光下泛著玉石般的光澤。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狹長、眼尾微微上挑,瞳孔的顏色是極深的墨黑,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泉,裏麵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有一片純粹的、凍徹骨髓的冰冷和漠然。
她像一道沒有溫度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滑入室內,反手關上門。整個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偏閣內本就稀薄的空氣,因她的到來而瞬間凝固,溫度驟降。
沈昭認得這張臉——青鸞。楚明凰身邊最神秘、最鋒利的刀,一個隻存在於宮闈傳說和血腥故事裏的名字。傳說她能在百步之外取人性命於無形,是女帝手中最忠誠也最無情的暗衛。
青鸞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刃,瞬間鎖定了床榻上蜷縮著的沈昭。那目光沒有任何審視或探究,隻有一種評估目標死物般的冷酷。
她沒有說話,隻是邁開步子,朝著床榻走來。玄色的軟靴踩在冰冷的青磚上,依舊無聲無息,卻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每一步都像踩在沈昭瀕臨斷裂的神經上。
沈昭的心跳幾乎停止,巨大的危機感讓她渾身的血液都湧向了大腦。她想逃,想喊,卻發現身體僵硬得如同灌了鉛,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青鸞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純粹的、不加掩飾的殺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勇氣。
青鸞停在床榻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沈昭。月光勾勒著她冷硬的側臉輪廓,那雙深不見底的墨瞳裏,清晰地映出沈昭驚恐蒼白的臉。
“奉陛下口諭。”青鸞開口了,聲音和她的人一樣,冰冷、平直,沒有任何起伏,如同金屬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賜酒。”
話音落下的同時,她的右手如同鬼魅般抬起。不知何時,她的指間已多了一個小巧的白玉酒壺,壺身不過巴掌大小,線條流暢,溫潤的玉質在月光下流轉著冰冷的光澤。而她的左手,則托著一隻配套的、同樣質地的白玉酒杯。
酒杯很小,杯壁很薄,裏麵盛滿了小半杯液體。那液體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近乎透明的琥珀色,澄澈得如同山澗清泉,卻又隱隱透著一絲令人不安的粘稠感。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極淡草藥清苦和某種甜膩花果香的氣息,極其微弱地從杯中逸散出來。
青鸞的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她左手托著酒杯,右手執著酒壺,微微傾斜壺身。一道細小的、琥珀色的水線無聲地注入杯中,直至杯沿。整個過程,她的目光都未曾離開沈昭的臉,那雙墨黑的瞳孔裏,是純粹的、毫無波瀾的冰冷。
“喝下它。”青鸞的聲音沒有命令的強硬,隻有一種陳述事實般的冰冷決絕。她將那隻盛滿了詭異液體的白玉杯,遞到沈昭麵前,距離她的唇,不過寸許。杯口邊緣,在月光的折射下,沈昭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裏,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沾著一點點深褐色的、凝固的糖漬!那股熟悉的、濃鬱的焦糖甜香,混雜在杯中液體那奇異的苦澀花果香裏,如同一個冰冷的嘲諷,狠狠地刺中了沈昭的神經!
是楚明凰的杯子!她剛用過的!杯沿殘留著她唇齒間焦糖珍珠奶茶的印記!
這個認知帶來的衝擊,甚至壓過了那杯毒酒本身的恐懼。楚明凰!她連處死自己,都要用她剛剛享用過“甜湯”的杯子?是極致的羞辱?還是……某種病態的宣告?
青鸞見沈昭僵住不動,那雙墨黑的眼眸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捕捉的波瀾。她捏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另一隻空著的手,卻閃電般探出!
那隻帶著薄繭、冰冷如鐵鉗的手指,精準而狠戾地捏住了沈昭的下頜!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唔!”沈昭痛得悶哼一聲,被迫仰起頭,張開了嘴。下巴被捏住的地方傳來尖銳的痛楚,讓她瞬間湧出生理性的淚水。
“陛下賜酒,是恩典。”青鸞的聲音貼著沈昭的耳廓滑過,冰冷的氣息噴在她的頸側,激起一片細小的戰栗。她的聲音依舊平直,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殘酷,“喝,或……”她捏著沈昭下巴的手指猛地用力,指甲幾乎陷入皮肉,“生不如死。”
那“生不如死”四個字,如同淬了冰的毒針,狠狠紮進沈昭的耳膜。她毫不懷疑青鸞有千百種方法讓她嚐到比死亡更痛苦的滋味。楚明凰的意誌,從來不容違逆。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心髒,勒得她幾乎無法呼吸。但就在這極致的恐懼深淵中,一個念頭卻如同鬼火般驟然亮起——楚明凰會用自己喝奶茶的杯子裝毒酒?那杯沿殘留的焦糖……是疏忽?還是……某種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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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香料櫃前楚明凰狂亂的心跳,想起玉墜詭異的灼熱,想起奏折上“玉墜噬主”的密語……楚明凰需要她!至少在解開那蠱毒之前,她不會輕易讓自己死!這杯酒……未必是穿腸毒藥!
賭!隻能賭!
巨大的絕望和一絲微弱的、近乎荒謬的希冀在沈昭心底激烈碰撞。她死死盯著青鸞那雙深不見底、毫無情緒的墨瞳,在那片冰冷的黑暗裏,她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的……審視?而非純粹的殺意?
沈昭猛地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如同受驚的蝶翼,劇烈地顫抖著,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脆弱的陰影。
“好……”一個破碎的音節從她被捏開的唇齒間艱難地溢出。她放棄了掙紮,身體徹底軟了下來,仿佛認命般,任由青鸞掌控著她的下頜。
青鸞捏著她下巴的手指似乎鬆了一瞬的力道,但依舊牢牢鉗製著。她將那隻白玉杯的杯口,穩穩地抵在了沈昭被迫張開的唇瓣上。
冰冷的玉質觸感貼在唇上,帶著楚明凰殘留的、甜膩的焦糖氣息。杯中那琥珀色的、粘稠的液體,帶著奇異的苦澀花果香,瞬間湧入沈昭的口腔!
那味道極其古怪!入口是強烈的、令人舌頭發麻的苦澀,緊接著是一種詭異的、黏膩的甜膩感在舌根蔓延開來,最後是花果的清香,卻絲毫無法掩蓋前調的衝擊。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陣灼燒般的刺激感,仿佛吞下了一小塊燒紅的炭。
沈昭的身體本能地劇烈掙紮起來,想要嘔吐。但青鸞的手如同鐵鑄,死死捏著她的下頜,強迫她將杯中所有液體一滴不剩地吞咽下去!
“咕咚……咕咚……”
液體滑入食道,那灼燒感一路向下,直抵胃部。沈昭隻覺得一股冰冷的氣息瞬間從胃裏炸開,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瘋狂地刺向四肢百骸!劇烈的寒意讓她猛地打了個寒顫,牙齒控製不住地咯咯作響。眼前的一切開始旋轉、模糊,青鸞那張冰冷的臉在視野中扭曲、晃動。
力氣如同被瞬間抽幹。捏著她下巴的手鬆開了。沈昭像一截失去支撐的朽木,軟軟地向前倒去。
預想中冰冷堅硬的地麵並未到來。
她撞進了一個帶著夜露涼意和淡淡皂角清香的懷抱裏。是青鸞。她並沒有躲開,而是任由沈昭的身體跌入她的臂彎。玄色的勁裝衣料帶著夜晚的寒氣,貼著沈昭滾燙的臉頰,帶來一絲詭異的清醒。
沈昭的意識在迅速沉淪。視線徹底模糊,隻剩下大片大片旋轉的光斑。聽覺卻變得異常敏銳,她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轟鳴,能聽到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而絕望的搏動,甚至能聽到青鸞近在咫尺的、平穩得沒有絲毫變化的呼吸聲。
冰冷刺骨的寒意和一種強烈的、要將她靈魂都抽離的虛弱感席卷全身。在意識徹底陷入黑暗深淵前的最後一瞬,沈昭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嘴唇翕動著,氣若遊絲地將一句話送進了青鸞冰冷的懷抱裏:
“告…告訴陛下……”她的聲音破碎得如同風中殘燭,“…下次……奶茶……少放……珍珠……”
話音未落,黑暗如同厚重的幕布轟然落下。
在意識徹底湮滅的刹那,沈昭似乎聽到了一聲極其壓抑、卻又撕心裂肺、完全打破了青鸞那冰冷麵具的尖利呼喊,如同利刃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太醫——!!!”
那聲音充滿了無法作偽的、純粹的驚惶和恐懼,甚至帶著一絲哭腔,與她之前冷酷無情的形象形成了天崩地裂般的反差!
棲凰殿正殿深處,重重鮫綃帷幔之後。
空氣裏彌漫著濃鬱的、令人心神安寧的蘇合香氣息,卻絲毫無法驅散此處凝滯的冰冷。
楚明凰並未安寢。她隻穿著一件玄色的絲質寢衣,長發如墨,隨意披散在肩頭,襯得那張臉在昏暗的燭光下愈發美得驚心動魄,也冷得令人窒息。她斜倚在鋪著白虎皮的軟榻上,姿態慵懶,一隻手漫不經心地撥弄著矮幾上琉璃盞裏盛著的幾顆圓潤飽滿、裹著深褐色焦糖的“珍珠”。
她的指尖撚起一顆珍珠,動作優雅,鎏金護甲在燭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寒芒。
殿內寂靜無聲,隻有燭火燃燒時偶爾發出的輕微嗶嗶聲。楚明凰低垂著眼瞼,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濃密的陰影,遮住了眸底所有的情緒。她的目光似乎落在指尖那顆小小的珍珠上,又似乎穿透了虛空,落在了更遠的地方。
就在青鸞那聲撕心裂肺的“太醫——”穿透重重宮牆,隱隱傳入正殿的瞬間——
“啪!”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異常清晰的碎裂聲響起。
楚明凰指尖那顆圓潤飽滿、裹著誘人焦糖的珍珠,在她看似漫不經心的撚動下,毫無預兆地……碎裂了。
粘稠的深褐色糖漿和破碎的、半透明的木薯粉團子,瞬間沾染了她冰玉般的指尖和那截尖銳的鎏金護甲。粘膩的觸感和甜膩的氣息,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帶著一種突兀的、令人不適的狼狽。
楚明凰的動作頓住了。
她緩緩抬起眼瞼,目光並未看向自己沾染了糖漿的指尖,而是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穿透昏暗的光線,精準地、毫無溫度地投向了殿內最深沉的、被厚重帷幔和巨大青銅燈樹陰影徹底覆蓋的一角。
那裏,隻有一片化不開的濃黑,寂靜得如同亙古的虛空。
楚明凰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那弧度冰冷、鋒利,沒有絲毫笑意,隻有一種洞悉一切、掌控全局、卻又帶著濃烈厭煩的譏誚。
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大殿裏響起,不高,卻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每一個字都清晰地砸向那片濃稠的黑暗:
“演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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