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跪坐在龍床邊緣，腳踝上的赤金細鏈在晨光中泛著冰冷的光澤。距離她向楚明凰坦白"異世之魂"的身份已經過去了一夜，但女帝那句輕描淡寫的"朕知道"仍在她腦海中回蕩，震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早就知道...】 這個認知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膽寒。沈昭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被角，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為什麽不說破？她到底...想幹什麽？】
    晨光透過窗欞，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楚明凰早已起身去上朝，偌大的寢殿隻剩下沈昭一人，和那些揮之不去的疑問。
    "吱呀"一聲，殿門被輕輕推開。沈昭猛地抬頭，正對上青鸞那雙冷若冰霜的眼睛。暗衛統領今天換了一身玄色勁裝，腰間佩劍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折射出冷冽的寒光。
    "王妃。"青鸞的聲音平淡無波，"陛下命我護送你回偏殿休憩。"
    沈昭的瞳孔微微一縮。【偏殿？】 自從被囚禁以來，她一直被迫與楚明凰同寢，如今突然被遷往別處...這是某種變相的懲罰嗎？
    "陛下...還說了什麽嗎？"她試探性地問道，聲音因緊張而略顯嘶啞。
    青鸞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陛下隻說，讓王妃好好準備今晚的會麵。"她頓了頓，補充道，"另外，禦醫稍後會來為王妃診脈。"
    【診脈？】 沈昭心頭一跳。【是懷疑我染病，還是...】 她突然想起古代那些能測出"妖孽"的巫醫手段，後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我...我很好，不需要診脈。"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聲音卻不自覺地發抖。
    青鸞沒有接話，隻是做了個"請"的手勢，態度堅決得不容拒絕。
    沈昭知道爭辯無用，隻好拖著腳鏈，慢吞吞地站起身。隨著她的動作，金鏈發出一連串清脆的"叮鈴"聲，在空蕩的寢殿內格外刺耳。
    走出殿門時，沈昭不自覺地回頭看了一眼那張寬大的龍床——昨夜，就在那裏，她賭上性命坦白了一切，而楚明凰的反應卻徹底顛覆了她的預期。
    偏殿比主殿小了許多，但布置得同樣精致。窗邊擺著一張鋪著軟墊的貴妃榻，案幾上放著新鮮的果盤和茶點，甚至還有幾本閑書。若不是腳踝上那根該死的金鏈，這裏幾乎可以稱得上舒適。
    "請王妃在此休息。"青鸞公事公辦地說，"午膳時會有人送來。禦醫申時到訪。"說完，她轉身欲走。
    "等等！"沈昭下意識叫住她，"那個...陛下今日何時回宮？"
    青鸞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北境軍情緊急，陛下今日恐怕要忙到深夜。"她的聲音突然壓低，"王妃若想活命，今晚最好按計劃行事。"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澆在沈昭頭上。她張了張嘴，還想再問些什麽，但青鸞已經大步離去，隻留下一室寂靜和無數未解的疑問。
    沈昭頹然坐倒在貴妃榻上，手指深深插入發間。【按計劃行事...】 楚明凰要她今晚去見蕭雲瑾，假意投誠，引他入宮...這是一步險棋，稍有差池，她就會萬劫不複。
    更可怕的是，她甚至不確定楚明凰的真實意圖。女帝明知她是異世之魂，卻依然留她性命，是利用？是憐憫？還是...某種她無法理解的執念？
    【係統...係統！】 沈昭再次在腦海中呼喚，卻依舊得不到任何回應。自從蕭雲瑾的信中提到"係統"二字後，那個機械音就徹底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時間在焦慮中緩慢流逝。午膳時，一個小宮女送來了精致的餐食，卻始終低著頭，不敢與沈羽有任何眼神交流。沈昭食不知味地扒拉著飯菜，每一口都像嚼蠟。
    申時整，禦醫準時到來。那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臉上布滿皺紋，眼神卻銳利如鷹。他身後跟著兩個端著藥箱的小童，神情肅穆得近乎詭異。
    "王妃請伸手。"老禦醫的聲音沙啞如磨砂。
    沈昭強自鎮定地伸出右手，心跳如擂鼓。老禦醫枯瘦的手指搭上她的脈搏，閉眼診了許久，眉頭越皺越緊。半晌，他睜開眼，目光複雜地看了沈羽一眼。
    "王妃脈象奇特..."他緩緩道，"老朽行醫六十載，從未見過如此...異常之脈。"
    沈昭的呼吸瞬間凝滯。【他發現了？】 冷汗順著脊背滑下，浸透了單薄的夏衣。
    老禦醫又仔細檢查了她的眼瞼、舌苔，甚至取了一滴血滴入一碗清水中觀察。整個過程肅穆得令人窒息，兩個小童更是大氣不敢出，隻是死死盯著那碗水。
    奇怪的是，血滴入水後並未如常散開，而是凝成了一顆完美的珠狀，在水麵輕輕晃動。老禦醫見狀，眼中閃過一絲驚詫，隨即又恢複了平靜。
    "王妃近日可覺不適？"他突然問道。
    沈昭咽了口唾沫："沒、沒有..."
    老禦醫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收起工具："老朽會為王妃配些安神的湯藥。"說完，他躬身退下，臨走時那意味深長的一瞥，讓沈昭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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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碗水...那滴血...】 沈昭回想著剛才詭異的一幕，渾身發冷。【他們一定有某種檢測"妖孽"的方法！】
    她必須盡快見到楚明凰，問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但女帝忙於軍務，而她被囚在這偏殿之中，腳上還拴著該死的金鏈...
    夜幕降臨，沈昭的焦慮達到了頂點。晚膳她一口未動，隻是不停地在窗前踱步，腳鏈的"叮鈴"聲在寂靜的殿內格外刺耳。子時將至，她必須做出決定——是冒險去見蕭雲瑾，還是...
    "在想什麽？"
    一個冷冽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驚得沈昭差點跳起來。她猛地轉身，隻見楚明凰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殿中央，一襲玄色龍袍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月光勾勒出她挺拔的輪廓，在身後投下一道長長的陰影。
    "陛、陛下！"沈昭的聲音因驚嚇而拔高，"您...您什麽時候..."
    楚明凰沒有回答，隻是緩步走近。她的步伐優雅而從容，像一隻巡視領地的黑豹，每一步都帶著無形的壓迫感。隨著她的靠近，沈昭能清晰地聞到那股獨屬於女帝的清冽沉香，混合著一絲若有似無的鐵鏽味——是血的氣息。
    "禦醫說你的血...很特別。"楚明凰在距離沈昭三步遠的地方停下，聲音低沉如大提琴的嗡鳴，"滴入水中不散，凝如珠玉。"
    沈昭的呼吸一滯，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窗欞。【果然...】
    "朕讓他們封口了。"楚明凰繼續道，目光如刀般銳利，"這種異象若傳出去，你活不過明日。"
    這句話像一把雙刃劍，既給了沈昭一絲希望，又讓她更加恐懼。楚明凰在保護她？為什麽？
    "陛下..."沈昭的聲音細若蚊蚋，"我...我不明白..."
    楚明凰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卻不容抗拒地迫使她抬頭。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沈昭能清晰地看到楚明凰眼中那抹深不見底的暗色。
    "孤早就知道。"女帝一字一頓地重複著昨夜的話，聲音輕得如同耳語，卻重若千鈞。
    沈昭的瞳孔微微擴大："你...你知道？什麽時候？"
    楚明凰的唇角勾起一抹沒有溫度的弧度："從你第一次"不小心"說出"gdp"這個詞開始。"她的拇指輕輕摩挲著沈昭的下巴，動作溫柔得近乎殘酷，"孤的暗衛查遍了典籍，並無此物。"
    沈昭如遭雷擊，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gdp...】 她確實在剛穿來時，看到戶部奏折上的稅收數字，脫口而出過這個現代經濟學術語。當時楚明凰隻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以為蒙混過關了...沒想到女帝竟記到現在！
    "那...那為什麽..."沈昭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不處置我..."
    楚明凰突然湊得更近，溫熱的呼吸噴在沈昭唇上，帶著龍涎香的壓迫感："異世之魂？有趣。"她的聲音低沉而危險，"這天下都是孤的，你，自然也是孤的。是人是鬼，孤說了算。"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劈得沈昭魂飛魄散。楚明凰不僅知道她的秘密，還以一種近乎偏執的占有欲，將她劃入了自己的領地——無論她是人是鬼。
    "今晚的會麵取消。"楚明凰突然話鋒一轉，鬆開了鉗製沈昭下巴的手，"蕭雲瑾已經起兵，沒必要再演戲了。"
    沈昭愣在原地，一時反應不過來："可...可是..."
    "青鸞會護送你離開皇宮。"楚明凰繼續道，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冷硬，"去南境的別宮暫住，等局勢穩定再接你回來。"
    這個突如其來的安排讓沈昭徹底懵了。【她要...送我走？】 這個認知不知為何讓她心頭一緊，比知道自己身份暴露時還要難受。
    "我不走。"她脫口而出，聲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堅決。
    楚明凰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這不是請求，是命令。"
    "我可以幫您！"沈昭急急道，不自覺地抓住了楚明凰的衣袖，"我知道蕭雲瑾的弱點和計劃，我...我可以..."
    "夠了。"楚明凰冷聲打斷，眼神銳利如刀，"你以為孤會相信一個異世之魂的忠誠？"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狠狠刺入沈昭的心髒。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是啊，她憑什麽要求楚明凰信任她？一個來曆不明的孤魂野鬼，一個隨時可能背叛的異類...
    "我..."她的聲音哽咽了，"我隻是..."
    楚明凰突然伸手，撫上她的臉頰。這個突如其來的溫柔動作讓沈昭渾身一顫。女帝的手指溫暖而粗糙，帶著常年握劍留下的薄繭，輕輕擦去她不知何時滑落的淚水。
    "沈昭。"楚明凰罕見地叫了她的名字，聲音低沉而複雜，"你可知，為何孤明知你是異世之魂，卻仍留你在身邊？"
    沈昭抬起淚眼，茫然地搖頭。
    楚明凰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從濕潤的睫毛到微張的唇瓣，再到頸側跳動的脈搏。最後，她的視線定格在沈昭的眼睛上，眼神微妙地柔和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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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你的眼睛。"她輕聲道，"看孤的時候...沒有恐懼。"
    這個回答如此簡單，卻又如此複雜，讓沈昭的心髒幾乎停跳。她突然想起自己剛穿來時，麵對這個傳說中暴戾的女帝，確實沒有原主那種深入骨髓的畏懼。她隻是...將她當作一個需要應付的上司，一個可以談判的對象。
    "留下來會死。"楚明凰收回手，聲音恢複了冷硬，"蕭雲瑾的大軍三日後就到城下，他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沈昭這才明白局勢有多危急。蕭雲瑾不僅知道她的秘密，還以此為借口起兵造反。若城破，她這個"妖孽"必死無疑。
    "那您呢？"她不自覺地反問，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擔憂，"您...會有危險嗎？"
    楚明凰似乎沒料到這個問題，愣了一下，隨即冷笑："孤是天子，區區叛軍，何足掛齒。"
    但沈昭沒有錯過她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凝重。北境軍力強盛，蕭雲瑾又籌謀多年，這一戰...絕不會輕鬆。
    "我不走。"沈昭再次堅定地說，這次聲音平穩了許多，"我可以幫您。我知道...我知道很多蕭雲瑾不知道的事。"
    楚明凰眯起眼："比如？"
    "比如..."沈昭深吸一口氣，決定賭一把，"比如我知道這個世界是一本書。蕭雲瑾是男主，您是...反派。"
    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寢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楚明凰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隨即變得極為複雜——震驚、懷疑、憤怒，還有一絲沈昭讀不懂的...釋然？
    "荒謬。"楚明凰最終冷聲道，但語氣卻不那麽確定。
    "您幼時被生母拋棄，七歲那年差點被毒死在冷宮，十三歲手刃了試圖侵犯您的太監。"沈昭急急道出隻有楚明凰自己知道的秘密，"您登基那天，親手砍下了三位皇兄的頭顱，血濺龍袍...這些都是書中的情節！"
    楚明凰的瞳孔微微擴大，手指不自覺地攥緊。這些確實是她最私密、最不堪的記憶，除了已死的心腹，無人知曉全貌。
    "還有..."沈昭繼續道，聲音越來越堅定，"您夜裏會偷偷剪我的頭發，用那把生母留下的玉梳練習梳頭...這不是書裏的情節，但足以證明我知道的比您想象的更多。"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徹底打開了楚明凰的心防。女帝的表情瞬間空白，眼中閃過一絲近乎脆弱的震驚。她後退半步，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這個"異世之魂"。
    "你..."她的聲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顫抖，"到底是誰？"
    "我隻是個讀者。"沈昭苦笑，"偶然間看到了你們的故事，然後...不知怎麽就進來了。"
    楚明凰沉默了很久，久到沈昭以為她不會再開口。月光靜靜地灑在兩人之間，勾勒出一幅奇異的畫麵——高高在上的女帝，和腳戴金鏈的異世之魂，在這一刻，竟然達成了某種詭異的平等。
    "證明給我看。"楚明凰最終說道，聲音低沉而危險，"證明你真的知道未來。"
    沈昭深吸一口氣："三日後，蕭雲瑾會派一支奇兵從西門水道潛入。那是守將趙岩的防區——他已經被收買了。"她頓了頓，補充道，"還有，蕭雲瑾真正的殺手鐧不是北境大軍，而是南疆的蠱毒師。他計劃在決戰那天，讓蠱毒混入守軍的飲水中..."
    楚明凰的眼神越來越銳利，像要看穿沈昭的靈魂。這些情報太過具體，太過準確，絕非憑空捏造。
    "若你所言屬實..."她緩緩道，聲音裏帶著一絲沈昭從未聽過的動搖，"那孤的結局...是什麽？"
    這個問題像一把利劍，直指核心。沈昭咬了咬唇，不知該如何回答。原著中，楚明凰的結局是...城破自焚，死無全屍。
    "說！"楚明凰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孤要聽真話！"
    沈昭疼得眼淚直流，卻倔強地不肯開口。她不能告訴楚明凰那個殘酷的結局，不能...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聲。緊接著，青鸞慌張的聲音隔著殿門響起：
    "陛下！不好了！西門守軍叛變，蕭雲瑾的先鋒已經攻入外城！"
    楚明凰的表情瞬間凝固。沈昭的話...應驗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楚明凰緩緩鬆開鉗製沈昭的手，眼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震驚、憤怒、決絕，還有一絲沈昭讀不懂的...解脫？
    "帶她走。"楚明凰冷聲命令，轉身大步走向殿門，"立刻！"
    "我不走！"沈昭猛地撲上前，不顧腳鏈的束縛，死死抓住楚明凰的衣袖，"現在走已經來不及了！讓我幫您！我知道蕭雲瑾的全盤計劃！"
    楚明凰回頭看她，眼神銳利如刀。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相撞，一個滿是懇求，一個充滿掙紮。
    "為什麽？"楚明凰突然問道，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為什麽要幫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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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問題直擊靈魂。沈昭張了張嘴，卻發現所有的借口都顯得那麽蒼白。最終，她隻能誠實地說："因為...我不想您死。"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某個塵封已久的鎖。楚明凰的眼神微妙地軟化了一瞬，隨即又恢複了冷硬。
    "解開她的腳鏈。"她命令道，聲音不容置疑。
    青鸞愣了一下："陛下？"
    "照做！"楚明凰厲聲道。
    青鸞不敢違抗，迅速掏出鑰匙解開了沈昭腳踝上的金鏈。金屬落地的聲音清脆刺耳，象征著某種束縛的終結。
    沈昭活動了一下重獲自由的腳踝，心中百感交集。這根鎖了她數月的金鏈，竟在這樣危急的時刻被解開了...
    "跟緊孤。"楚明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若敢逃跑..."
    "我不會。"沈昭堅定地回望她，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決心，"我發誓。"
    楚明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即轉身大步走向殿外。沈昭被拉著踉蹌跟上，心中卻湧起一股奇異的熱流。她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否正確，不知道等待她的是生是死，但此刻，她隻想站在這個暴君身邊，與她共同麵對這場風暴。
    因為在那雙總是盛滿陰鷙的鳳眸深處，她看到了一個孤獨了太久、傷痕累累的靈魂。而她，或許是這世上唯一能理解那個靈魂的人。
    殿外，戰火已經映紅了半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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