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沒能插上話的阿紫，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辭穆的失常。
    他看著被九艉整個圈在懷裏、身形顯得愈發單薄的辭穆，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懷裏睡得正香的狐寶，心裏五味雜陳。 他小心地挪了挪身體，湊近了些，聲音放得極輕的安慰著辭穆：“喲喲喲喲喲。”
    這不怪你……真的。我們狐族的孩子，早幾天晚幾天都很正常。你看他，多健康。
    飛雲在一旁聽著，那股衝天的興奮勁頭也消退了不少。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目光落在了那團小小的狐寶身上。他翅膀一振，飛到阿紫身邊伸出翅膀尖，輕輕碰了碰狐寶粉粉的隻有幾根絨毛的耳朵。
    “對呀！你看，小家夥多可愛！”他高興地說：“集市上肯定有好多軟綿綿的雲草墊子，還有那種不會紮嘴的甜漿果，正好都換回來給狐寶用！”
    聽了人魚的翻譯，辭穆緩緩從九艉的懷裏抬起頭，眼圈依舊泛紅，但眼神裏卻多了重新凝聚起來的清明。
    為了控製住這身不由己的能力，他必須振作。他看向滿眼關切的阿紫，又看向努力活躍氣氛的飛雲，最後對上了九艉那雙深邃的眼眸，他為剛剛自己的eo感覺很羞惱。
    飛雲見狀，高興地一躍而起，翅膀“呼啦”一聲展開，迫不及待地在洞口盤旋：“快走快走！去晚了，最好的東西可就被搶光啦！”
    四個身影甫一踏入羽族集市的範圍，喧囂與熱浪便撲麵而來。清晨的低落情緒似乎還縈繞在辭穆心頭，讓他沒什麽胃口，早上隻隨意啃了個酸澀的果子便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可他身邊的三位卻不一樣，消化力超絕，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辭穆抱著小狐寶，被簇擁在最中間。九艉高大的身軀如同一堵沉默而堅實的牆，將大部分擁擠的人流與無意間掃來的巨大翅膀隔絕在外，眼眸冷冷掃視著四周，任何過於靠近的意圖都會被他無聲地逼退。阿紫緊挨著辭穆的另一側，時刻注意著他懷裏狐崽的動靜，警惕地護著。飛雲則像個靈活的斥候，在他們前方開路，時不時發出一兩聲清亮的鳴叫，提醒前方有特別寬大的翅膀或者莽撞的幼鳥。這無言的守護，形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保護圈，讓抱著脆弱新生的辭穆得以平穩地前行。
    集市裏的氣味龐雜而新奇，空氣中混雜著烤堅果的焦香、不知名漿果的酸甜，還有羽族身上特有的、類似雨後泥土與幹燥羽毛的複雜氣息。就在這一片混沌的嗅覺盛宴中，一縷奇特的香味精準地鑽入了辭穆的鼻腔。那味道不似花果，也並非香料，而是一種極其醇厚、溫暖的奶香味，仿佛是剛擠出的溫熱獸奶，帶著天然的甘甜。是有人在賣奶嗎？
    給狐寶喝正好。這個念頭一起，他便下意識地循著那股味道的方向望去。
    穿過幾個售賣發光菌菇和彩色石頭的攤位，他的目光最終落定在一個角落。一個安靜的攤位前，攤主正專注地翻烤著什麽。那是個身形修長的羽族，側臉的輪廓柔和而俊美，麵頰旁的細軟絨羽在炭火的映照下泛著聖潔的微光，琥珀色的巨大眼瞳半垂著，長長的睫羽如蝶翼般濃密。辭穆猜測他或許是某種梟類，動作間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沉靜與優雅。他烤的並非尋常肉類，而是一塊塊雪白細膩的肉塊，在炙烤下，油脂滋滋作響，那股讓辭穆心動的濃鬱奶香，正是從這些被烤得外皮微焦、內裏嫩滑的肉塊上散發出來的。
    他抱著狐寶，微微側身，用眼神向身旁的九艉示意。九艉警惕的眼眸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在那個安靜的攤位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無聲地點了點頭，高大的身軀緊隨著辭穆移動，依舊隔絕著周圍的紛擾。
    越是靠近，那股溫暖的奶香就越是濃鬱，辭穆的腳步停在了攤位前，那名被他猜測是梟類的羽族攤主依舊專注地撥弄著炭火，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囂都與他無關。
    直到辭穆的影子投射到他麵前的石板上，他才有所察覺，慢條斯理地抬起頭來。那張側麵看去輪廓柔和的臉龐，正麵卻是一張頗為寬闊的、帶著幾分憨直的麵孔，與之前那份優雅沉靜的印象形成了奇妙的反差。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大而圓，眼神純淨而木訥，他看著辭穆，喉嚨裏發出一聲簡短的音節：“嘎？”
    人類？需要什麽？
    這意料之外的反差讓辭穆微微一怔，剛才看到美好事物的感覺瞬間被這聲呆萌的“嘎”給驅散了，反倒覺得有幾分親切。
    他因為抱著狐寶，左臂不太方便，隻能略微揚了揚下巴，示意著烤架上那些滋滋作響的雪白肉塊：“這個……可以嚐嚐嗎？”
    攤主似乎看出了他的不便，並沒有讓他伸手。他用木夾子利落地夾起一塊烤得恰到好處的肉，放在一片洗得幹幹淨淨的寬大樹葉上，雙手遞了過來。九艉接過，吹了吹讓辭穆咬一口嚐嚐。
    低頭咬了一小口。牙齒輕易地切開了微焦的表皮，內裏嫩得不可思議，幾乎入口即化，口感綿密得好似天上的雲朵。緊接著，一股濃鬱純粹的奶甜味在舌尖炸開，不帶絲毫腥膻，香醇甘美，瞬間撫平了他胃裏的酸澀與空虛。這滋味，竟有些像他記憶中嚐過的舒芙蕾。
    “好吃！你也吃！”辭穆的眼睛一亮，催著九艉快吃。
    九艉對人類烹飪過的熟食一向沒什麽興趣，但他從不會讓人類掃興。張口咬下了剩下的大半，甜味是他為數不多能欣賞的味道，那股溫熱醇厚的口感順著食道滑下，竟也帶來了一絲奇異的滿足感。他喉間發出一聲低沉的咕嚕聲，算是回答。
    得到肯定的辭穆很高興，眼神裏帶著真切的喜愛：“我們想在這裏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