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又雙來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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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來的失明感讓辭穆的心髒猛地一縮,仿佛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他下意識地倒抽一口涼氣,身體因為瞬間的失衡而晃了一下。恐懼,那份早已刻入骨髓的、對未知危險的警惕,讓他僅存的手臂猛地向前探出,在虛空中胡亂摸索著支撐。指尖先是觸到一片冰涼滑膩的表皮,似乎是某種瓜類,隨即又擦過粗糙的幹草,最終,他的手掌“啪”地一聲,貼在了一片堅實的木板上。他立刻收緊手指,用力抓住那粗糙的邊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這才勉強穩住了心神。
    視覺被剝奪,其他的感官卻在瞬間被放大到極致。他能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一下下擂鼓般敲擊著耳膜。空氣中瓜果的甜香依舊,卻似乎多了一絲泥土的腥氣。船隻平穩前行的感覺依然存在,可在這片死寂的黑暗中,那份安穩卻染上了一絲詭異的色彩,仿佛正被送往一個不可知的深淵。
    “九艉?”他壓低了聲音,試探著喚了一聲,可嗓子卻因為緊張而有些幹澀。他的聲音在空曠的船艙裏顯得格外微弱,仿佛一投入黑暗,便被立刻吞噬得一幹二淨。
    回答在空曠的船艙裏得不到任何回應,那聲呼喚仿佛被黑暗張口吞下,連一絲回音都吝於歸還。辭穆的心沉得更快了。
    他鬆開抓住木板的手,左臂在身前的虛空中摸索著。他記得很清楚,就在剛才,九艉離他並不是很遠,那明明是他最安心的倚靠。
    可現在,他的指尖隻觸到一片冰冷的虛無。
    “九艉?”他又喚了一聲,聲音裏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朝記憶中九艉所在的位置挪了一步,手臂揮舞的範圍更大,卻依舊一無所獲。那個總是纏著他的、巨大的、鮮活的身體,就這麽憑空消失了。
    就在這份因戀人失蹤而生的恐慌即將淹沒他時,船身那平穩前行的微弱體感,戛然而止。
    沒有絲毫減速的緩衝,就像飛馳的馬車撞上了無形的牆壁,瞬間的動靜轉換讓辭穆一個踉蹌。萬籟俱寂,連那陣源於船艙內部、如森林般清新的風也消失了。這種死寂,是終點的寂靜。
    他猜他現在是進了人家的地盤了。可這怎麽可能?按照他的估算,九艉去迷霧之海都要跑個一夜,別說做船了。這趟旅程至少也需要一天一夜,如今卻似乎隻過了一瞬。有這麽快的速度嗎?
    他摸索著尋找心愛的人魚,卻什麽也沒摸到。
    就在這時,一抹幽暗的紅光,從船首那片半透明的琥珀色“窗戶”滲透進來。那光芒起初很微弱,像一滴血在清水中緩緩散開,但很快便濃烈起來,將整個船艙染成一片不祥的赤色。那些失去色澤的瓜果在紅光下顯露出詭異的輪廓,仿佛無數沉睡的怪胎。
    辭穆被那光芒吸引,不由自主地朝船首走去。他踩在冰涼的甲板上,一步步靠近那片奇異的窗口,心髒在胸腔裏沉重地跳動。
    他終於看清了外麵的景象,瞳孔因眼前的畫麵而驟然收縮。
    媽耶,又是眼睛……
    不,不是一隻,也不是一對。在那片本該是濃霧翻滾的虛空裏,此刻懸浮著密密麻麻、數之不盡的巨大眼球。每一個都像一口深井,閃爍著與船艙內如出一轍的、令人心悸的紅光。它們靜靜地懸浮著,沒有眼瞼,沒有睫毛,隻有純粹的、冷漠的凝視。仿佛他不是來到了一處地域,而是闖進了一個由無數眼球構成的巢穴。
    這次是捅了眼睛窩了……
    換作從前,他恐怕早已被這超出理解範圍的恐怖景象嚇得魂飛魄散。可此時此刻,一股奇異的平靜卻壓倒了本能的戰栗。可能是因為他已經見識過深海之主那足以吞噬心智的巨眼,也仰望過天神撕裂蒼穹的漠然凝視,與那些足以令神明都感到渺小的存在相比,眼前這片“眼球之海”雖然詭異,卻似乎……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
    不知道為什麽,他明明知道這是很恐怖的場景,他本能應該害怕,可是他現在的精神強韌地很,根本一點也不想暈倒。
    辭穆甚至沒有後退,隻是靜靜地站著,任由那無數道紅色的視線將自己洞穿。他的san值抵抗力,在一次次被神明的偶遇中,已經被錘煉得高得可怕。
    那無數猩紅的光點,匯聚成一片死寂的凝視之海,將他牢牢釘在原地。時間仿佛在這千萬道目光的審視下被拉長、凝固。辭穆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膚,在那紅光下泛起一層細微的、被窺探的戰栗。
    就在這片幾乎要將靈魂都凍結的對峙中,正對著他的、最大的一顆眼球,毫無征兆地動了。它那不生眼瞼的邊緣,竟向內緩緩收縮,像一圈柔軟的、濕潤的血肉合攏,最終將那片猩紅的光芒徹底遮蔽。一瞬的黑暗過後,眼瞼再次張開,重新點亮了那幽暗的光。
    一個……眨眼的動作。
    這個近乎於“生物”的、再尋常不過的動作,在此刻卻顯得詭異到了極點。那顆眨過眼的巨大眼球,連同它身邊的幾顆,悄無聲息地從那片密集的“眼球之牆”中脫離出來,如幾滴滑入清水的墨,悄然向著船首漂移而來。
    它們的速度並不快,卻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壓迫感。辭穆眼睜睜地看著其中一顆越飄越近,那琥珀色的“窗戶”上,映出的紅色光影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他甚至能看清那眼球的虹膜,那並非是單純的紅色,而是由無數更深、更暗的血色絲線糾纏、編織而成的一張巨網,網的中央,是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漆黑瞳孔。
    如此近的距離,幾乎要將他的整個視野填滿。一種源於生物本能的、對龐然大物的恐懼,終於衝破了他堅韌的心理防線。辭穆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半步,僅存的左臂猛地抬起,五指張開,嚴嚴實實地擋在了自己的臉前。指尖的冰涼,緊貼著他臉上那道猙獰的紅色瘢痕,仿佛想借此隔絕那份幾乎要烙印在靈魂上的注視。
    然而,預想中的衝擊並未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