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變人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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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帳篷裏空蕩蕩的,隻有九艉留下的餘溫。辭穆提著食盒的手一頓,心中那點溫熱的滿足感頓時涼了半截。他將食盒輕輕放在鋪著柔軟獸皮的地麵上,又探頭出去張望了一圈,除了遠處宴席上傳來的喧鬧,周遭靜謐得隻有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人魚離不開水,這是常識。辭穆心裏想著,便又轉身折返回那片光與火交織的熱鬧之地。他沒有去打擾正揮舞著巨型鐵鍬、唾沫橫飛地講述自己光輝曆史的十七哥,而是目光逡巡,尋找一個看起來不那麽忙碌的兄長。
    最終,他的視線落在一個倚靠著古樹、正悠然晃著酒杯的男人身上。那人穿著一身裁剪奇特的暗紫色長袍,上麵用銀線繡著繁複而神秘的星軌圖,長發鬆鬆垮垮地束在腦後,神情慵懶,仿佛對周遭的一切都提不起興趣。
    辭穆走上前,有些拘謹地開口:“兄長,打擾一下。”
    那人聞聲,懶洋洋地掀起眼皮,隨即露出一個了然的微笑:“是小弟啊,我排十一,有什麽事?”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微醺的磁性,讓人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我想請問一下,這附近有沒有水潭或者湖泊之類的地方?”
    “找你的小人魚?”星袍兄長一語道破,他抬起修長的手指,朝宴會廣場的另一側指了指:“順著那條鋪著月光石的小徑一直走,穿過那片會唱歌的鈴鐺花叢,就能看到鏡湖了。不過我勸你最好有點心理準備。”他別有深意地補充了一句,便又垂下眼簾,專心致誌地欣賞杯中晃動的液體。
    辭穆道了聲謝,盡管心中有些疑惑,但找到九艉的念頭壓過了一切。他循著指引,踏上了那條散發著柔和光暈的石子路。路旁的鈴鐺花果然名不虛傳,隨著他的走近,那一個個半透明的鍾形花苞微微搖曳,發出一連串清脆悅耳、如同風鈴般的樂音。
    穿過花叢,視野豁然開朗。一片巨大的湖泊如同一麵被打碎的鏡子,在夜色下閃爍著粼粼波光。然而,湖麵遠非平靜。
    辭穆的瞳孔猛地一縮。
    隻見湖心中央,兩道身影正在激烈地交鋒。其中一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九艉。那條豔麗的紅色魚尾在水中攪起滔天巨浪,湖水仿佛成了他身體的延伸,化作數條猙獰的水蟒,咆哮著撲向另一人。長發在漫天水霧中狂舞,眼眸裏燃燒著純粹的、不含任何雜質的戰意。
    而他的對手,正是方才為他指路的星袍兄長。
    辭穆明明記得他剛剛還給自己指路來著,他的這位十一哥,還有多重影分身啊。
    此刻的十一哥早已沒了那份慵懶,他竟是懸浮在水麵之上,腳尖離水麵不過寸許,暗紫色的長袍無風自動。他單手前伸,五指間浮現出一麵由無數銀色符文構成的圓形法陣,湖中撲來的水蟒撞在法陣上,便轟然碎裂,化作漫天暴雨。他另一隻手則優雅地揮動,湖水在他麵前凝聚成數十根晶瑩剔透的冰矛,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攢射而出,直指九艉。
    這是一場魔法與蠻力的對決,是秩序與野性的碰撞。九艉用最原始的力量掀起漩渦與巨浪,而那位兄長則用精準而華麗的法術將其一一化解,並予以還擊。水花炸裂的轟鳴聲、冰矛破空的尖嘯聲與九艉那高亢尖銳、如同海豚般的戰吼交織在一起,譜寫出一曲狂暴而壯麗的樂章。他們打得有來有回,竟是旗鼓相當,誰也奈何不了誰。
    就在那狂暴的樂章奏至最高潮時,九艉攪動漩渦的動作猛然一滯。
    那雙燃燒著純粹戰意的紅眼眸,穿透了漫天炸裂的水霧與冰晶,捕捉到了湖邊那個略顯單薄的身影。刹那間,所有沸騰的殺氣與野性如同被投入冰窟的烈火,瞬間冰消瓦解。那高亢尖銳的戰吼化作了一聲短促而喜悅的鳴叫,帶著委屈的撒嬌意味,回蕩在驟然安靜下來的湖麵上。
    先前還猙獰咆哮的水蟒溫順地散回湖中,激蕩的巨浪也迅速平息,隻剩下圈圈漣漪,溫柔地蕩向岸邊。
    辭穆還沒來得及從這突兀的轉變中回過神,就見湖心那道紅色身影劃出一道優雅的弧線,一道水浪托著他,以驚人的速度破水而來,穩穩地停在了自己麵前。水珠如鑽石般從他赤色的鱗片上滾落,濺濕了辭穆的褲腳。下一秒,那條方才還攪動風雲的巨大魚尾,便帶著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又無比依戀地環住了辭穆的腿。溫熱而堅實的觸感傳來,鱗片下賁張的肌肉微微放鬆,仿佛找到了最安心的錨點。
    不遠處,那位十一哥的身影已如同水中的墨跡般悄然暈開,最終化作點點銀色的星屑,徹底消散在夜風裏,仿佛他從未離開過那棵古樹之下。
    辭穆低頭,看著纏在腿上、色澤比火焰還要豔麗的魚尾,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那片冰涼卻光滑的鱗片,感受著其下蘊藏的磅礴力量,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了許多:“在水裏泡著更舒服吧?我去把食盒拿過來,我們就在這兒吃。”
    九艉卻固執地搖了搖頭,濕發甩出一串晶瑩的水珠。他發出幾聲短促而堅決的鳴音,隨即鬆開了辭穆。在一陣柔和的水流包裹中,辭穆目睹了那令人目眩神迷的一幕:光影流轉間,巨大的魚尾從中斷裂、拉長,最終化作了兩條修長而充滿爆發力的腿。他快步走到岸邊的草叢裏,撿起之前脫下的衣物,有些笨拙卻異常認真地穿了起來。
    早風拂過湖麵,將最後一絲狂暴的氣息帶走,隻留下鈴鐺花清悅的樂音。辭穆伸出指節分明的手,細心地替九艉整理著略顯淩亂的衣襟,布料下是堅實而溫熱的胸膛。他抬起眼,望進那雙剛剛還燃著戰火,此刻卻隻映著自己的眼眸,輕聲問道:“方才……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和十一哥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