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一次求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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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緋麗那雙冰冷的紅色眼眸掃過來時,魚淵臉上的所有表情瞬間凝固了。那道目光裏沒有明顯的怒火,卻帶著一股剛剛鎮壓過一場風暴的餘威,銳利如冰,讓他本能地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魚淵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他垂下眼簾,不敢與母親對視,就連身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魚們,也感受到了這股令人窒息的威壓,紛紛躲到了他的身後,安靜得如同雕塑。
緋麗的目光在魚淵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目光如同最深的海溝,冰冷而深不見底。她看著自己這個小兒子,粉色的魚尾,精致的麵容,處處都繼承了她的美麗,卻唯獨沒有繼承她半分的強悍。方才那點嬌縱的不耐煩,在她的注視下,像泡沫一樣破碎,隻剩下瑟縮與順從。
真是個不爭氣的小魚。
曾幾何時,她也曾溺愛過這個最小的孩子,覺得他還未成年,像一株需要精心嗬護的漂亮海葵,嬌氣些也無妨。可如今,魚淵已經成年,筋骨裏卻依然是軟的。他所擅長的,不過是些在同齡魚之間玩弄魚心的小把戲,這種伎倆在真正的強者麵前,脆弱得不堪一擊,恐怕連對方掀起的一道水浪都承受不住,就會被扇得鱗片崩飛。
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轉回了殿內那個被她親手鎮壓的兒子身上。
那才是她真正屬意的繼承者。
九艉。
緋麗任由他如野獸般在深海中橫衝直撞,放縱他用最血腥的方式磨礪自己的爪牙。雖然她沒有料到九艉會跑去火山,在火山的熔岩與炙烤中淬煉成如今的赤色煞神。九艉的成長完美地達到了她的預期,他強大、凶狠、無所畏懼,是一柄足以撕裂一切敵人的利刃。
然而,這柄她親手鍛造的利刃,卻有了自己的意誌,甚至妄圖掙脫她的掌控。
緋麗金色的長發在柔和的水光中微微浮動,她麵無表情地收回了視線。不聽話,也是個棘手的問題。她需要的是一個能繼承她意誌、守護族群的王。
也罷,對於九艉的不馴,現在開始雕琢,或許也不算太晚。
緋麗冷豔的臉龐上浮現出一抹極淡的譏誚,那是一種混合了三分嘲弄與四分輕蔑的、俯瞰螻蟻般的表情。她的聲音沒有提高,卻穿透了厚重的殿門與那層無形的真空壁障,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精準地刺入殿內那個被壓製在沙地上的靈魂深處:“小家夥,百年前我便已觸及半神之力。沒有我的允準,你連尾鰭都休想挪動一寸,更別說遊出這片海域。”
話音落下,她轉過冰冷的視線,像兩道實質的寒芒,釘在了正一步步畏縮後退的小兒子身上:“沒事別到這裏來晃悠。”
那目光的重量幾乎讓周圍的水流都為之凝滯,魚淵本能地一顫,漂亮的粉色魚尾不安地擺動了一下,差點沒能穩住身形。他欲言又止,聲音小得幾乎要被水流吞沒:“可是……九艉的魚苗……”
“魚苗?”緋麗似乎聽到了什麽無足輕重的詞,她連眉梢都未曾動一下,語氣平淡:“你要是覺得麻煩,便直接丟給那個人類。順便替我轉告他,他想回到那個所謂的現世,隨時可以。但是,九艉,他帶不走。”
緋麗的聲音穿透真空,那無形的壁障隨之驟然收緊。恐怖的壓力從四麵八方擠壓而來,每一寸水流都化作了固態的刑具,要將他生生碾碎。九艉拚盡全力抵抗著這股窒息感,他強悍的肌肉在劇痛中痙攣,試圖撐開這片絕望的牢籠。
然而,一切掙紮都是徒勞。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堅硬的赤色鱗片正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它們被一股無法抗衡的力量壓得緊緊相貼,邊緣銳利如刀,深深嵌入鱗片下的嫩肉。起初隻是細微的刺痛,很快便化作了撕裂般的劇痛。他甚至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液正從無數道細密的傷口中緩緩滲出,在他的皮膚上拉出蛛網般的血絲。他原本淬煉得蒼白的皮膚,此刻在這股恐怖的壓力下,被逼出了一片病態的、深淺不一的血紅色,仿佛全身的血管都即將爆裂。
隻要緋麗的意念再稍稍加重一分,他毫不懷疑,自己引以為傲的強韌身軀,就會像一隻被踩碎的貝殼,連同骨骼與內髒,徹底崩裂。
也正是在這瀕臨破碎的瞬間,一個更令他感到屈辱和戰栗的認知,如冰冷的海水灌入腦海。他終於切身體會到了緋麗那深不可測的強大。過去那些他自以為是的挑釁,那些他成功逃脫的追捕,甚至有幾次他仗著速度從她身邊一掠而過,帶起挑釁的水流……原來,那一切都不過是她在縱容,是俯瞰著一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獸,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上躥下跳,進行著一場可笑的、自以為是的反抗。她隻是在讓他,像讓他那個嬌氣的弟弟一樣,隻不過方式不同罷了。而現在,遊戲結束了。她收回了所有的放縱,隻輕輕動了一根手指,便將他所有的驕傲與力量,碾成了沙地裏的一灘爛泥。
緋麗漠然轉身的背影,即將徹底斷絕他所有的希望。
屈辱與恐懼,像兩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九艉的心髒。九艉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向誰低頭的一天。可眼看著那身影即將消失,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淹沒了他所有的驕傲。
他不能失去辭穆。
一股破碎的氣音從他被血沫堵塞的喉嚨裏艱難地擠出。那不是語言,而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屬於幼獸在麵對絕對的、無法抗衡的威嚴時,發出的最卑微的哀鳴。聲音嘶啞而短促,帶著顫抖的祈求,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向締造了他的那個存在,發出的求饒。
“母親……”
然而,那金色的身影沒有絲毫停頓。緋麗的步伐依舊平穩,優雅得如同在水流中漫步,仿佛身後那卑微的哀鳴,不過是沙粒滾落的微響,不值得她分予一瞥。
她要走了。她真的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