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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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仲達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林彥秋正輕輕按住硯台的動作。那方端硯上“清慎勤”三字被新磨的墨汁暈染得愈發深沉。
    他朗聲而笑:“既是如此,老夫倒要聽聽這染坊事故的詳情。”
    祝文轉向案頭的朱砂批牘,聲音低沉如擊磬:“這調查之事看似針對民怨,實則劍指範友祺的根基。老夫已命李副使暗中籌備月餘,隻待合適時機。”他目光掠過林彥秋腰間的羊脂玉佩,那玉佩上新添的“董林共譜”四字,在燈光下若隱若現。
    “嗬嗬,隨著我朝對外開放,各地鹽場、礦場星羅棋布,難免良莠不齊。近日聖上正思慮著派欽差巡視各處,我可向方大人建議,江南省也可先行自查。”
    董仲達淡然一笑,玄色織錦直裰的袖口輕輕拂過身旁的太湖石假山,顯得氣定神閑。
    祝文聽罷,微微頷首,起身踱至懸掛的《平準書》屏風前,月白紗袍在晚風中輕晃,麵色凝重道:“若有禦史台鼎力相助,這鹽場整頓之事,定能成八分把握。”他目光掠過林彥秋手中的《鹽鐵論》,見少年正聚精會神批注,眼中閃過一絲讚許。
    話至此處,祝文轉而看向董仲達,淡然道:“董大人難得與家人團聚,我便不多打擾了。”他起身作別,身影頎長,月白紗袍隨風輕擺。
    董仲達見狀,亦起身相送,二人攜手至庭院,祝文回首道:“人多眼雜,不必遠送。”
    言罷,二人握手作別,祝文身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暮色之中。
    董仲達返身入門,見張氏正端著一杯香茗輕輕放在林彥秋麵前。林彥秋似未察覺,隻顧一口一口地啜飲著手中的茶水,神情專注。董仲達不語,隻靜靜坐在對麵,耐心等候。
    今日這一堂課,想必這孩子定有不少思索。董仲達心中暗自思忖,這孩子的悟性倒也不錯,未來可期。他微笑著,目光柔和地看著林彥秋,心中滿是對後輩的期待與信任。
    青石板鋪就的庭院,被時光打磨得泛起幽幽光澤,在微弱天光下透著絲絲涼意。四周古木參天,枝葉繁茂,投下大片陰翳,隻留幾縷碎光艱難穿透,斑駁陸離地灑在林彥秋身上。
    林彥秋身著一襲青色長衫,衣擺處繡著靈動的暗紋,腰間束著同色腰帶,發絲整齊束於發冠之中,麵容清瘦卻透著堅毅,身姿挺拔如鬆,穩穩跪坐於古舊蒲團之上,仿若一座沉穩雕像,已紋絲不動地靜思了足足半個時辰。
    他猛地眼前一亮,緩緩抬起頭來,恰好對上董仲達那滿含笑意的眸子。
    董仲達斜倚在寬大檀木椅上,身著華貴玄色長袍,衣袍上精美的紋飾在微光下閃爍著細微光芒,盡顯其尊貴地位。他臉龐微酡,笑容溫煦,恰似冬日暖陽,正笑語盈盈地凝望著林彥秋,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怎麽?事情串聯起來,你已然想明白了?”
    林彥秋微頷首,沉聲說道:“數日前,於京城喧囂之地,我確是與祝伯父有過一麵之緣,其間還發生諸多變故,一言難盡……”
    接著,他便將那幾日曲折離奇的遭遇,事無巨細地緩緩道來。待講罷,他稍作停頓,又繼續說道:“從這番經曆來看,祝伯父今時今日身居高位,實則如坐針氈,定然會有所謀動。他以所謂查案之名,實則暗藏玄機,不過是為了遮人耳目罷了,實則暗渡陳倉,直奔那鹽稅重地而去,企圖借鹽稅之事攪動朝堂局勢,打破如今朝中大佬的微妙平衡,借此掌控全局。至於我,他安排的所謂差事,看似凶險實則暗藏玄機,隻要隨著查案隊伍深入鹽稅之地,無論最終查出何種結果,於我而言皆是有功無過。我估摸著此次帶隊查案的副使,定是祝伯父的親信之人。等查案曆時兩月告一段落,我便可借故去國子監研習一番,待我歸來之時,想必祝伯父的諸多布局也該塵埃落定了。到那時,正好借此機會,向您與老太師表表心意,求個一官半職。您想想,鹽稅之事,牽一發而動全身,涉及朝中多少權貴,到時候他定會備下兩處以上肥缺供我挑選。如此一來,他扶持我上位,全程順理成章,旁人即便心生不滿,也難以找到話柄。當然,我在查案過程中的表現,也會左右他最終給我安排的職位高低。”
    董仲達聽罷,心中震驚之餘滿是驚喜。未曾想,自己這兒子竟有這般聰慧,竟能如此迅速且精準地捋清這一連串複雜局勢背後的脈絡。
    “嗬嗬,雖不中亦不遠矣。” 董仲達輕撫長須,微微頷首,悠悠說道,“祝文的終極目標,怕是將範友祺逐出朝堂。不過,聖上素來忌憚朝中出現一家獨大的局麵,斷然不會坐視不管,想必會出麵加以製衡。依我看,祝文最渴望攫取的,便是人事任免之權與財賦掌控之權。隻要將這兩項大權攥在手中,他身為一朝重臣,便能遊刃有餘地掌控朝堂局勢。”
    林彥秋輕頷首,抿唇道:“兒已會意。”
    恰在此時,外頭傳來輕微叩響門扉之聲,李隨從捧著一封素白信箋踏入書房,微微躬身道:“這是沈尚書方才遣人送來的,說是給墨卿少爺的。”
    董仲達連看都未看,隨手將信箋擲給林彥秋,語帶輕蔑:“祝文倒是擅察言觀色,這番倒是討巧,提前給你引路。不出意外,今夜他那兒子便會遣人邀你踏月而行,至於日後的衣食起居,想來也會另有安排。你隻管應承下來便是。隻是……往後官場浮沉,需用銀兩之處多如牛毛,若遇困厄,莫要與祝家父子攀上幹係。”
    說罷抬眸示意林彥秋,目中透著殷切期許。
    林彥秋深知其父言外之意,缺銀兩之時隻管向他開口,切莫授人以柄,吃下旁人留的“香餌”。便又拱手為禮,頷首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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