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外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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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彥秋笑得像隻偷得了金絲雀的狸貓,正在腹誹自己的小得意時,忽見一名中年男子立於府衙書房門口。
    “請問,林彥秋在否?”那男子拱手作揖,聲音渾厚。
    林彥秋忙起身回禮:“在下便是。”
    “煩請隨我至三樓吏部一趟。”男子微微頷首。
    此次召見於林彥秋而言,不過是官場例行公事。雖深知繁文縟節常為人詬病,但他深知其必要性。吏部副主事李均與他促膝長談半晌,林彥秋才得脫身。
    “墨卿定不負朝廷厚望,在新任上定當鞠躬盡瘁,再創佳績……”此類官樣文章於林彥秋而言,說來不覺疲累,隻是那擠出來的激昂神情,令麵肌酸楚。步出李副主事書房時,他不禁想起《聊齋》裏的一句戲言:“昨夜話多,頰肌俱疲。”
    召見之核心乃是告知林彥秋將離任府衙文書官,調任工部屯田司主簿。李均副主事絮絮叨叨二十分鍾,終歸結於“望戒驕戒躁,恪盡職守”。林彥秋暗忖,這位副主事定是對自己有所不滿,如此簡單差事,竟長篇大論。
    自吏部歸來,便是靜候正式文書。林彥秋心知,那文書早已擬好,隻待主事官落款。
    林彥秋踏入府衙書房,正欲向主事官請辭半日,卻撞見柳安滿麵春風地從房內踱出。見著林彥秋,柳安眉眼舒展,笑意更甚。
    “墨卿啊,日前你呈上的那筆開銷可曾批下來?”柳安出聲詢問,語氣和善。
    林彥秋對柳安的和顏悅色稍感錯愕,但還是拱手為禮,隨後從懷中掏出那一小疊寫好的票據交給柳安。柳安匆匆瞥了一眼,便開口道:“我帶你去一趟吧。你這年輕人啊,性子還是稍顯急躁。不過,這股正氣凜然是好事。”
    這番話讓林彥秋有些摸不著頭腦。想起之前在衙門裏,自己痛懲畢正安時,畢正安不也是堂堂的府衙主事嗎?那時他可還沒被扣上汙吏的帽子呢!
    待走到戶房門口時,柳安腳步微頓,壓低聲音說道:“墨卿,我弟柳正坤,和祝知禮交情匪淺。”
    聽罷此言,林彥秋瞬間明白了柳安的心思。看來,柳安這是要扶正了呀。終於要向朝廷表忠心了,馬上就要嶄露頭角了。難怪他心情如此之好,麵色也不陰沉了,想必更年期也平穩度過啦。
    人都說,這人一得意啊,那在戶部當主事的高大人,這次倒是把手上批閱的賬本往旁邊一擱,極其客氣地對著柳安說:“老書袋子呀,打個招呼就行,不必親自跑一趟。”
    柳安笑吟吟地回應道:“墨卿這孩子最近在府衙立了功呢,祝大人對他很是讚賞。”
    說著,他又扭頭對林彥秋道:“吳城工部司匠司的同僚已經完成了檢測工作。賈氏染坊那的汙染問題很嚴重啊,目前結果已經報給上頭了。賈氏染坊也被勒令停產整頓,要是不達標就不許開工。等上頭的詳細檢測結果出來後,賠償的事兒也該正式提上日程了。”
    這次吳城工部司匠司的工作很給力呀,這和餘勇的態度息息相關。林彥秋尋思著,下次見到趙彭程時,得為餘勇說幾句好話。要是能幫上忙就幫一把,畢竟工部司匠司一直是清水衙門嘛。
    不管當初查賈氏染坊的目的是什麽,賈氏染坊的命運還是隨著範友祺的命運轉折而改變。暫且不提這事的本質,林彥秋總算是在回到桐城後,做了件對百姓有益的事兒。
    辦完事後,柳安笑眯眯地離開,臨走前還說:“你今天下午就歇著吧。回家準備準備去新單位上任的事兒吧。明天,估計調令就下來了。”
    林彥秋行出府衙正門,斜陽餘暉透過雕花欞窗投在錦袍袖口,碧玉金帶生出幾縷浮光。
    剛登上簷下歇轎,正欲吩咐小廝去喚張思時,袖間係著的信鴿鈴鐺忽地輕顫。那素箋紙折成的書信飄落在湘妃竹扶手之上,落款處一朵朱砂牡丹似要滴出血來。
    “恭賀墨卿榮升工部主簿。”
    宋歡歡的字跡蜿蜒如遊龍,尾端還沾著半滴未幹的酒痕。林彥秋皺眉攏起袖邊的孔雀紋窄袖,方才飲下的菊花茶在喉間翻起苦意:“宋七妹這是何意?”
    “沒什麽,隻是覺得人比人氣死人。”信箋背麵幾行小楷秀挺卻帶幾分狼藉,“我入京師畫院半載,不過是執管庫房鑰匙的九品畫師。你才上任月餘,便要外放實權之位了。”
    林彥秋失笑,將信紙折成紙鶴放飛:“七妹這是酸了。倒是令尊大人的政績,近日怕是要在幾部堂官那裏走動走動。範知縣一旦外調,這桐城縣衙又要重新洗牌了。”
    “那便晚上同去杏花樓?妾身甚是思念大人。”尾字帶著蜜糖般黏膩的顫音。
    這燙手的桂花糕,委實難以下咽。
    林彥秋望著信紙上未幹的胭脂印,思緒飄向董仲達臨別前的贈言。此女用情既深且怯,稍有拂逆便是傾盆暴雨,又怎比得上青梅竹馬在青石板路上並肩看雪的靜好時光?
    “七妹,我與府中已有婚約在身。”信紙在掌心化作灰蝶,“這封信,還是焚了吧。”
    夜來風雨聲驚碎了杏花樓的菱花鏡,林彥秋拾起破碎的琉璃,暗紅的血痕與當日密謀範鵬時染在雪地的朱砂痕,竟驚人的相似。
    林彥秋輕輕歎息,遣人傳信與張思後,登轎徑直前往縣衙迎張思。
    轎輦啟動時,他並未察覺,不遠處槐樹下,宋歡歡正怔怔望著他離去,梨花帶雨,淚珠簌簌墜落青石板。女兒家終是女兒家,尤其像宋歡歡這般年少嬌矜的女子。
    宋歡歡忽覺往昔與林彥秋平視的時光再也不複返,如今需微微仰首才能看清他的身影。曾揚言甘願作他妾室的荒唐念頭才起,她已疾步擦拭淚痕,嬌軀不自覺瑟縮。
    轉身黯然離去前,宋歡歡憶起昨日黃昏,吏部李均副主事登門拜訪父親。
    李均滿臉困惑:“區區正七品主簿,怎勞我這從四品侍郎親自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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