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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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歡歡的父親宋遠道輕撚胡須:“二十歲掛職七品尋常,實權主簿卻難得一見。”後續話語她再不敢偷聽,隻瞧見李均不久後拱手作別。
    愈想愈覺事態複雜,宋歡歡憂心忡忡,這段情愫怕要如鏡花水月般消散,腳下步伐愈發沉重。
    卻不知,縣衙高牆內,一雙眼睛正透過雕花窗欞,茫然凝望著林彥秋身影消失的方向。此乃吏部李均副侍郎。前任吏部尚書親附範友祺一黨,祝文正新官上任欲重整朝綱。昨夜宋遠道含蓄暗示,令李均這位副侍郎找林彥秋談話,程序上本不必要。
    李均稍感被輕視,心懷不滿。然當他仔細琢磨前後關聯,冷汗涔涔而下。
    領會領導意圖,執行是否堅決,乃縣衙上考察官吏的關鍵。
    為此,李均耐心與林彥秋長談半個時辰。想到此處,他抬首望向縣衙二層,目光裏滿是期待,似在訴說:大人,您可瞧見了?
    林彥秋緩轡徐行,腦中反複咀嚼陳舒窈轉述的那句“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先賢以此為覺悟,今時能真心踐行者幾何?此言不妨作為日後仕途的圭臬。
    縣衙前的張思仿若脫胎換骨,不再身著顯老的雲錦套裙。她精心妝扮,身著黑白棋格暗紋的緙絲抹胸,外罩玄色百迭裙,裙擺隨風揚起細碎銀鈴。緊身蜀錦褙子勾勒出腰肢纖細,及地長裙下隱現蓮瓣弓鞋。
    最是那雙頰被春風拂得緋紅,素麵朝天的麵龐透出玉蘭初綻的光采,若非眼角淺紋出賣,誰信她已年過而立?
    林彥秋勒馬停在張思身前,並不下馬,隻搖下馬車車窗肆意打量。張思靜立道旁,任由他的目光在雲鬢花顏上遊走,嘴角噙著淺淺得意。
    “嘖嘖嘖!再不登車,要耽誤時辰了。前麵的車馬怎走得這般磨蹭,慢如蝸牛。”林彥秋口雖調笑,眼底卻泛起漣漪。
    張思麵露羞澀,這神情讓林彥秋篤定,她的精心打扮定是為他而來。待她伸手欲開副駕車門,林彥秋卻笑指後座:“微臣怎敢勞上官大人坐前?這點規矩總該曉得。”
    “墨卿,要死了!”張思嗔罵一聲,卻忽然吐出粉舌,那嬌憨模樣叫林彥秋心頭猛跳。
    他突然想起《詩經》裏的“齒如瓠犀,巧笑倩兮”,又覺王昌齡筆下“芙蓉向臉兩邊開”的意境竟在這婦人身上活了。
    林彥秋暗罵自己荒唐,竟被這徐娘半老的風情擾了心神。趕緊揚鞭催馬,唯恐繼續這般失態。
    張思昔日的宅院乃是桐城縣禮房的官吏集資院落,這種三層木構的院落,在桐城縣隨處可見。林彥秋將馬車停在院落門前,張思下車時輕聲說道:“你不必下車,我去而複返,行李無多。”
    張思剛入院不過片刻,樓上便傳來哐啷啷的瓷器碎裂聲,隨之是一陣婦人的叫罵:“你這個狐媚子,不生蛋的老母雞……”
    罵聲不堪入耳,卻聽不見張思的回應。林彥秋實在聽不下去,正欲下車查看,樓道裏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張思提著兩個木箱,肩上挎著一個竹編包袱走下樓來。林彥秋趕緊行至車旁,將行李安置於車廂,剛安置妥當,樓下追來一個五六十歲的婦人,對著林彥秋和張思冷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勾搭上了小白臉。”
    林彥秋眉頭一皺,砰地一聲將車廂門關上,麵色陰沉。張思在旁急忙低聲說道:“不必激動,這個老婦罵了我十年,我都忍了。”
    林彥秋點頭未語,正欲上車,那婦人見二人並無反應,越發囂張,站在原地大罵:“你這個千人騎萬人壓的賤人,每日不得男子侍候便渾身不自在……”
    此時恰好一位路人駐足觀望,站在離林彥秋三步之遙的地方。林彥秋實在忍無可忍,見那路人手中捧著一個青瓷茶盞,迅速從懷中摸出一貫銅錢塞入其手,奪過茶盞,轉身朝那老婦砸去。
    “砰!”
    茶盞砸在牆上,發出一聲悶響,嚇得老婦人脖頸一縮。
    林彥秋麵露寒霜,緩步走到老婦人跟前,聲音如從冰窖中傳出般冷冽:“你再敢言一句,我自不會與你這老婦動手。但若你家破人亡,也怨不得旁人。”
    這時樓上探出一個相貌猥瑣的老頭,衝著樓下急吼:“死老婆子,給老子滾回來,丟人現眼。”
    老婦人有些畏懼地回頭望去,又驚恐地看了一眼林彥秋,迎上他那如冰似霜的目光,不禁一個哆嗦,轉身飛奔回樓。
    林彥秋上車後,張思搶先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幽幽說道:“你何必呢?為我這老婦,不值得。”
    林彥秋眉頭一橫,瞪了張思一眼:“男子行事,女子莫要插嘴。”
    房間內,一老一少兩個男人正對麵抽煙。
    “爹,你怕那小子作甚?娘罵幾句又如何?”許強惡狠狠地說道。
    “你這蠢材,隻知女子。那小子便是曾在縣衙打了畢正安的那位。你有能耐去試試?且不說畢正安,便是打一個看門的,你都自身難保。你以為人家真要讓你家破人亡很難?你自己滿身麻煩事!”
    張思端坐於馬車副駕駛之位,毫無慍色,低頭輕聲應道:“嗯,我知曉了。”
    林彥秋見她一副小女兒模樣,不禁連連歎氣,言道:“你如今貴為工部屯田司司長,堂堂正七品官員,身上該有幾分威嚴才是。對付許強那種人渣,不過是舉手之勞,真不知你為何要這般忍氣吞聲?”
    張思淺淺一笑,淡然道:“罷了,這種人,不值得我出手。”
    林彥秋沒有多言,閉嘴專心趕車。一行數裏後,他才想起尚未詢問目的地,於是開口問道:“你租住的宅院在何處?”
    “祝知禮安排的官吏集資院落,第六進院落。”
    林彥秋聞言一怔,不覺勒緊韁繩,馬車微微一頓。
    張思驚問:“你怎的了?”
    林彥秋咬牙切齒,罵道:“祝知禮這個老賊,總愛自作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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