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莫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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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官員的身影剛沒入醫館朱漆門內,前麵軺車的車夫已然麻利地跳下車來。是個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上身穿著洗得發白的青布短打,下身是黑色的行褲,褲腳高高挽起,露出小半截黝黑的小腿,正拿著一塊灰撲撲的粗布擦拭著軺車的銅飾。
    這軺車是屯田司的舊物,烏木車架上隻有零星的金箔,馬鞍雖是上好的皮子,卻也有了磨損的痕跡。林彥秋心裏暗道,這前任司長倒是個低調的,可惜卷入樊鶴那樁弊案,被革職查辦了。
    車夫隻是朝林彥秋微微一點頭,就算打過招呼,又繼續抹起車窗上的浮灰來。林彥秋從袖中摸出一杆青瓷煙袋,走上前遞過去:“師傅,抽袋煙,認識一下。”
    車夫接過煙袋,含糊說道:“林主簿客氣,叫我老王罷。”
    林彥秋擺手笑道:“我叫林彥秋,私下裏別拘著稱呼。”他知道這車夫是張思身邊的近人,自然要多留心幾分。
    老王笑笑,沒再多言。林彥秋見他性子沉穩,便主動開口:“原來給誰駕車?”
    提及前任,老王動作微頓,拿著抹布的手頓了頓:“原先是周某駕車,昨日被司獄司請去問話了。我是謝副司長臨時叫來頂缺的,原先在司裏禦著輛牛車。”
    “哦?你和謝副司長很熟悉?”林彥秋漫不經心地追問,眼底卻閃過一絲精光。
    老王四下張望了一眼,壓低嗓音:“司裏有四輛車。這軺車是主簿的,還有輛歸高副司長坐,另外一輛車由簽押房副手何進管著,我原先禦的是輛大座的牛車。”
    雖是輕描淡寫,可話裏分明帶著幾分對謝副司長的不屑。
    林彥秋心下了然,難怪謝副司長對張思那般殷勤,原來在司裏一直受排擠。
    屯田司的簽押房副手何進,連副司長的麵子都可置之不理,這背後定有隱情。林彥秋心下暗忖,這個老王,日後還需細細打探,免得在張思身邊潛伏著不定時之患。
    老王沉默寡言,隻管埋頭擦拭著軺車。林彥秋回到馬車,燃起一炷香煙,眯起眼睛遠遠地觀察著老王的動作。老王擦洗軺車十分細致,連車輪輻條的縫隙都不放過。由此看來,此人頗為踏實可靠。林彥秋思索片刻,認為在屯田司裏禦牛車的人,必定是不得誌之輩,至少不善於官場鑽營。隻要確認老王不是謝副司長的人,他日後必能成為張思的禦用馬夫。
    趙副司長在屯田司中並無太多實權,主要掌管著組織關係等虛職,屬於那種清閑派。此次因感冒住進了醫館,實則是為了躲避牽連。
    作為副司長,司長出事,他難辭其咎,監管不力的責任在所難免。盡管趙副司長權力有限,但在屯田司堂會上擁有一票表決權,張思選擇此時前來探望,恰到好處地表達了姿態。至於具體含義,值得細細品味。
    果然,當張思踏入病房時,趙副司長的麵容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病態全無。他執意下床,與張思交談了足足五分鍾。
    張思首先表明,劉寶生的問題純屬個人行為,其他同僚無需有所顧慮;其次,他代表屯田司來看望老同僚。趙副司長已年近六旬,即將退位,所求不過是全身而退。若能在退位前,在司長之位還能謀得一職,雖無實權,但級別提升,待遇也會相應提高,實為理想之選。
    最後,張思強調將尊重老同僚,希望他們能發揮餘熱,指導年輕人。
    放下了謝副司長帶來的水果後,張思從袖中取出一個信封,輕輕放在床邊,說道:“趙司長,這是我個人的一點心意。” 說罷,她匆匆離去,趙副司長即便想挽留也來不及了。這五百貫錢雖不算多,但卻給趙副司長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張思剛離開,趙副書記便對老伴大聲說道:“收拾東西,咱們明日便可回家了。”
    回到衙署,張思徑直踏入簽押房,喚來司房主事何晉商議要務。林彥秋不疾不徐地踱向理算司,行至窗牖之下,忽聞室內交頭接耳聲:“新任主簿好年少,又風姿俊朗。”是位弱冠年紀的官娘子嗓音。
    何巡檢壓低嗓音道:“諸位不知,方才李侍郎歸去時與主事相談甚歡,嘖嘖!或許門第淵源也未可知。”
    又聽有女聲輕啐:“何巡捕莫要胡猜,我從刑部老馬頭處聽說,林主事早已與乃刑名師爺千金定了親。”
    林彥秋眉心微蹙,朝那窗下瞥了眼。原想先去公廨坐坐,卻見理算司正堂銅鎖高懸,便轉身踅回外間。
    屋內三人已斂去竊語,各自垂首裝作秉筆疾書的樣子。林彥秋掃視一番,見兩女一男皆二十出頭模樣,心下嘀咕:這理算司莫非清貴至此,連年長些的案牘吏都無?
    輕咳一聲,三人方同時抬頭齊聲道:“主簿大人。”那長發圓臉的官娘子率先襝衽:“民女李素卿,年方二十有三,去年春闈入仕理算司。”
    短發圓臉的葛婉娘起身福了福:“妾身葛婉娘,虛歲二十有五,已在理算司供職二載。”
    最後起身的是位剃著平頭、額角有數顆赤豆的年輕郎君:“學生侯文遠,年二十有五,入司年餘,尚在見習。”
    兩位官娘子說話時目中隱隱帶光,侯文遠的聲音卻透著幾分酸澀。林彥秋不動聲色:“諸位且放下案牘,先彼此通名,往後同在一衙辦公,豈能不識諸君?”
    待三人圍坐成圈,林硯秋含笑道:“諸位通名罷。”
    李素卿搶著道:“妾身李素卿,去年春闈入仕理算司。”
    葛婉娘起身福了福:“妾身葛婉娘,在司二年。”
    侯文遠起身拱手:“學生侯文遠,入司年餘。”
    兩位官娘子說話時目中隱隱帶光,侯文遠的聲音卻透著幾分酸澀。林硯秋不動聲色:“何人掌管司房鑰匙?本官竟落得有司難入。”
    侯文遠與葛婉娘皆低頭不語,李素卿扭頭睃了睃兩人,冷笑道:“須問司房何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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