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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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老朽,真是!”林彥秋暗自扶額。
    “第一條沒說的,第二條在下避嫌!”何侍郎拱手言道。
    老謝苦著臉拱手道:“老夫也隻得從命。”許少卿與何侍郎針鋒相對,第一條避嫌,第二條慨然拱手。
    隻餘高副使按膝起身,徐徐抱拳道:“下官俱無異議!”
    張思上任後首場大戲已然落子,此結果雖在意料之中,卻也出人意料。林彥秋思忖間,原以為張思會在衙署堂議時提出,有趙侍中撐腰便足矣,未料他竟直接搬至全體官吏議事堂,令兩位副貳措手不及。
    散會後張思當先步出院落,林彥秋正欲回轉簽押房,卻見張思疾步返回:“趙侍中、林主簿且留一步,隨我來書房商議。”
    林彥秋與趙侍中先後踏入張思的書房,隻見張思端坐案後,身著玄色葛袍,頭戴烏紗儒巾,正提筆批閱卷宗。她擱下手中狼毫,微抬下巴示意二人落座後,清了清嗓子道:
    “趙侍中,下官這幾日細研衙署近兩年政務,發覺我這六部事務繁雜,眼下各曹人員捉襟見肘。依下官之見,當務之急是為業務司增員擴伍,今特來與二位商議。若二位無甚異議,下官即刻與高副使複議,最終還得呈堂議定奪。”
    趙侍中身著緋色官袍,腰懸玉帶,頷首沉吟;林彥秋身著月白襴衫,手執湘妃竹扇半掩清瘦麵容,隻是含笑不語。
    他心中暗忖:堂尊手握人事錢財二柄尚方寶劍,這般虛與委蛇卻是為何?轉念一想,堂議之上老謝向來畏首畏尾,怕重蹈高副使覆轍,定然不會橫生枝節。張堂尊亦不會作梗,畢竟業務司仍在其管轄之下。這番舉措,莫非是為官之道的另類權謀?張堂尊的手段,頗似棒喝與喂棗並施之法。
    趙侍中與林彥秋皆未持異議,高副使亦默然允諾。堂議之上,此議瞬息定讞。唯獨謝副使麵露鬱色,隻因此次業務司增員之權與名額,盡歸高副使掌管。
    林彥秋端坐書齋,望著窗外斑駁竹影,暗忖:張堂尊此舉,實乃官場權衡之術。自古中土,但凡衙署吏員稍眾,堂尊無不善用此道。或分而治之,或以權製衡,究其本意,不過欲馭全局如股掌之間。
    其書齋狹促,僅設兩張烏木書案,案上堆疊卷宗冊頁。靠外處陳設一張檀木茶案,配兩把癭木太師椅,專作接待僚屬之用。李晴晴遞上銅鑰時,眼波暗含期待,然林彥秋僅頷首接鑰匙,徑自踱回書齋。那李晴晴輕哼一聲,轉身離去。
    林彥秋方才坐穩府吏新職,何晉已如一陣旋風衝進書齋,拱手急問:“聞聽令主頁下欲為業務司添員?”
    林彥秋微微一怔,反問道:“此訊從何而來?”
    何晉幹笑著拱手:“此事機密,但憑君言,不知兄台能否做主?舍弟新科及第尚未授職,正尋個清閑去處。”
    林彥秋略一思忖,便將消息源頭鎖定在趙侍中身上,那老臣子暮年將退,其子何長雷有望晉身同知之位,索性賣個人情與何晉。當下故作沉吟道:“此事權柄在高副使,下官僅有建言之權。不過新官上任不宜妄議上官。若是令弟或妹這般直係姻親,倒可轉達張堂尊;旁支卻難啟齒。”
    何晉聽出弦外之音,尷尬幹笑:“不過內嫂之表弟,隨口一問。”
    林彥秋見他麵色不豫,心知這廝多半先向妻室誇下海口。又思忖片刻,便換上熱忱笑顏:“不妨事,下官與君籌個萬全之策。”
    何晉見狀連忙湊近:“何計可施?”
    林彥秋壓低聲音道:“君且回府備齊郎君的舉業文書,待下官向高副使建言。入夜後,煩請內子攜令尊小酌,若令尊能致一書予張堂尊,下官再從中周旋,此事必有八分成算。”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實則將關節推至何長雷身上。
    何晉何嚐聽不出推搪之意,奈何已在娘子麵前拍胸擔保,又兼平日畏妻三分,隻得作罷。雖心下怏怏,卻也知此事非林彥秋一力能定。想起二人交情不過因祝知禮牽線,本非深交,隻得悶聲應道:“唯兄所囑。”
    轉身拂袖而去,連揖別之禮都懶得行。
    望著何晉背影,林彥秋暗自失笑:這年輕人分明還想借祝知禮施壓,卻不知自己早在晨間那通關節裏,已篤定張堂尊不會輕易駁麵子。如今將燙手山芋推回何家,倒可落個左右逢源。
    何晉方一出門,林彥秋便冷哼一聲,心道:若非祝知禮暗中周旋,這狂徒早已被擠出府吏之位!何長雷雖貴為同知,畢竟不掌此務。即便他日真主司農曹,這屯田司區區三頃薄田,又豈是他何長雷所能定奪?
    若真如此,要那堂尊何用?
    林彥秋越想越怒:這小子連客套話都懶得說,難怪任職多年仍是正七品。這般傲慢,分明是仗著父蔭,未將自己放在眼裏。也罷,正七品又如何?實權在握的自己,怎會輸於空有虛名的狂徒?
    何晉前腳剛走,林彥秋心中已盤算起人事布局。業務司尚缺一位副吏,這可是個好機會。他端坐書齋良久,待心緒平複,方緩緩起身走向案頭,提起傳信銅鈴輕搖三下,這是他與隔壁書齋葛妮約定的聯絡方式。
    葛妮正在案前批閱公文,聽到鈴聲抬頭,見是林彥秋的信號,忙放下朱砂筆起身。她清咳一聲,以示回應。林彥秋待她走近,低聲說道:“煩請葛主簿轉告李晴晴,速來我處。”
    葛妮心中一緊,暗自思忖:為何獨獨點名李晴晴?莫非林主簿對她有意?嫉妒如毒蛇般纏繞心間。上午未主動搭話之事,此刻成了心病。葛妮深吸一口氣,壓下雜念,轉身走向李晴晴的書案。
    李晴晴正對著銅鏡描眉,聞聲抬頭,見葛妮麵色不善,心知有異。葛妮沉聲道:“林主簿喚你,速去。”
    李晴晴心下一喜,忙用蘸了胭脂的手帕輕拍麵頰,又從妝奩中取出一支珠花別在鬢邊,方蓮步輕移朝隔壁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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