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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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劉力的表情變化,林彥秋心中暗笑,覺得這人活脫脫一副桐城土財主的模樣,便笑道:“別激動啊,這個買賣你來做,我也不要多,三成就行。不過要先說好,我啥事都不做,隻管拿錢。”
    劉力心中暗想,別說三成,五成我都幹。別的不說,光是能靠上朝廷這個龐然大物,從此能走上這條路子,就是一筆合算的不能再合算的買賣了。
    “行啊,要多少啟動資金,你到時候說句話,我砸鍋賣鐵都幹。”
    林彥秋一聽,便笑著說:“具體的我也不知,我得問問。”
    說著也不避劉力,拿出飛鴿傳書給陳舒窈送去。
    劉力倒是非常識趣地站起,悄悄退出門外,做了個我不聽的表情。
    不久,陳舒窈回了書信,字跡潦草,似是在忙碌,情緒顯得有些不高:“又怎麽了?”
    林彥秋想起之前閔建說的事情,便壓低聲音,流露出一絲感傷的樣子問:“你要調離江南道,怎麽不提前告訴我?”
    陳舒窈這邊剛接手副知縣之職,很多材料等著要看,聽林彥秋這麽一說,愣了一下,問:“誰說我要調走的?”很快又反應過來,這才笑著說:“舍不得姐啊?”
    林彥秋很誠懇,沒有說話,隻是“嗯”了一聲。
    陳舒窈那邊的呼吸瞬間變得急促了幾分,過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傻小子,規則是死的,是人定的。隻要你的實力夠,你就能定規則。實力才是朝堂最大的規則。你別擔心有人拿這個事情詬病我家老爺子,他再過兩年沒準是要上去的。”
    林彥秋這才徹底放下了心。沒了陳舒窈這等強硬靠山,諸多事務的處理定會平添諸多阻礙,更別提陳舒窈方才那番話,將朝堂生存法則剖析得入木三分,令他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嗯,是我杞人憂天了。”林彥秋將那樁江南絲織轉運的生意輕描淡寫帶過,陳舒窈含笑回道:“成啊。隻要那人信得過,明日讓他來府上見我便是。”
    林彥秋稍作思忖,道:“罷了,還是我親往一趟吧,確實甚是想念。”
    陳舒窈那邊沉默須臾,片刻後才幽幽說道:“你這小油嘴,快把我魂勾走了,衣衫都濕透了。”
    恰似被一盞滾燙油茶潑在襦裙上,她正小心翼翼端著青花瓷盞,想輕啜一口暖暖身子,未料林彥秋言語間流露的繾綣之意,讓她心下一顫,手一抖,茶盞傾側,茶水潑灑而出,沾濕了裙裾,驚慌之際又下意識晃動,茶水灑得更多。
    “此事可成?”
    劉力挑開竹簾踏入書房,帶進一陣從銅燈下飄落的墨香,手中折扇輕點著描金屏風。林彥秋正批閱堆疊在烏木案上的錢莊賬冊,鬆煙墨在狼毫下洇成細小的墨痕。
    “待秋涼時再赴吳城罷。”
    他將鑲著羊脂玉鎮紙的賬本推至一側,月白色長衫的鑲銀邊袖口掃過沉香木案。“途中所需銀錢可先預備些,到底不知那王員外家產幾何。”
    “是。”
    劉力將折扇收進腰間宋錦荷包,望著主人案頭已泛黃的刑名師爺手錄。
    “那閔大人處……”
    “煩勞阿力替我遞個話。”
    林彥秋起身時環形玉佩輕撞,引得架上畫眉啼了兩聲。“這幾日我需先理清錢莊舊賬,等那丹雲會館的戲子登台時,再設宴相請不遲。”
    月色漫過雕花窗欞時,他已跨上桃花驄。馬夫正將檀木食盒係在馬鞍旁,油紙包著的棗泥糕在青石板路上磕出脆響。遠處飛簷下懸著的明字招牌在晚風中晃動,山茶花影遮住半張麵孔。
    張思正斜倚在檀木架子床上,手邊是半卷未讀完的《柳毅傳書》。忽聞院門輕響,她攥緊了繡著並蒂蓮的香羅紗帳,隻當是夜盜造訪。
    “誰?”
    她攥緊銀杏木簪,嗓音比屋簷下風鈴還細碎。
    “是我。”
    林彥秋青竹扇柄劃過銅鎖,月光隨著馬蹄蓮裙擺潑灑滿地。張思透過菱花銅鏡看見他眉心那點朱砂痣,像極了去年正月裏放走的河燈。
    “你回來的好早。”
    “早?”
    林彥秋把折扇戳進張思的杏黃緞子兜肚,腳步輕得驚飛了簷下乳燕。
    “那我就再出門走走?”
    張思菱角銅鏡裏照見自己鬢邊珍珠晃動,忙用湘妃竹臂擱遮住眼眶:“墨卿你又犯傻了。”
    林彥秋從袖中取出蜜蠟手串,金線串珠滾落青磚地麵:“方才見隔壁張裁縫在縫月白汗衫,想著你近來消瘦了。”
    張思偏過頭,看見梧桐葉影落在他發間。她忙低下頭,指尖拂過衣櫥裏疊得整整齊齊的織錦緞:“去把廚房留的綠豆湯喝了再歇著。”
    月色斑駁地透過木格窗,在螭紋銅鏡上碎成銀鱗。張思正對著菱花鏡描眉,青石案上的沉香木插著金步搖,未幹的胭脂在玉瓷粉盒中凝出水痕。
    林彥秋的衣袂掃過象牙梳背時,張思腰間懸的玉環忽然震顫。她分明聽見絲竹聲遠去的遊廊外,傳來“鐺鐺”的投壺聲。
    “你真的準備一輩子這樣下去?”
    林彥秋的嗓音混著窗外茉莉花香滲進耳蝸,像極了當年初雪落滿梧桐枝頭。
    張思的黛蛾在鏡中凝固成遠山,檀木床榻下的錦緞窸窣作響。她終於伸手解開他腰間玉帶,靛藍長裙滑落在描金鴛鴦榻上,發出瓷器開片般的輕響。
    “郎君那日去吳城江心寺,”她的指尖在林彥秋眉心朱砂痣上描摹,“佛堂外有株千年銀杏,葉脈比絲竹還密。”
    燭火搖曳間,林彥秋看見她鬢角插著的玉蘭花簪簌簌落英,沾在他月白中衣的雲肩上。
    而她正撚著那片花瓣,緩緩道出藏在半個夏天的秘密:“奴家曾在青樓見過朱門公子,個個手執泥金團扇,眼尾卻都帶著荷塘淤泥的顏色。唯獨公子...”
    她的聲音細若蚊吟,“公子的目光,像是從宣紙上浸過來的月光。”
    良久,隻有銅漏在滴水。張思輕咳一聲,起身去掖了掖帳角的流蘇,那上麵繡著未完的並蒂蓮。
    而窗外露水已漫過青石板,將還未釀熟的桂花酒氣浸得愈發清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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