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探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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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幔外傳來腳步聲響,陳舒窈側耳聽了聽,玉指輕點:“張思那性子,確是做衝陣先鋒的好手。有她替咱們擋著,你倒能安心養傷。”
這話出口,卻見林彥秋眉間掠過層薄霜,素白帕子下藏不住的慌張:“舒窈姐姐這是要把張思往風口浪尖推?官場如戰場,越是風光處,刀鋒越密。”
“墨卿弟弟隻管養傷便是。”
陳舒窈起身整理床頭的藥囊,月白裙裾掃過青磚地麵,“這朝堂之路,少些鋒芒反而走得長遠。咱們隻需在暗處算好每一步,待到論功行賞時,再看旁人眼紅得緊。”
晨光初透雲母窗紙,祝文踏入府衙正廳,迎麵撞上劉三江遞來的拜帖。
那上麵“董府家書至急”六字墨跡未幹,顯是快馬加鞭送來。
祝文攤開信紙,但見行楷草就的數語:“今日聞得墨卿小兒負傷入院,未知虛實,盼即刻詳稟。”
“此事非同小可,我與你先去探望林公子。”祝文沉吟片刻,指叩花梨木桌,“董仲達那邊,我使人傳話去。至於通傳京師,則不必驚動了。”
劉三江將手中折扇輕搖,笑道:“既是如此,便煩勞大人親自傳信罷。”
祝文微微頷首,取下腰間牙牌遞過:“卯時三刻,城西醫館外見。”
此時方裕同正於東書房批閱卷宗,新任江南道知府之位尚未坐熱,便有通判來稟:“本年度田商會試諸商賈名錄已備齊,待大人過目。”
那通判剛退下,書案暗格裏的銅鴿匣便發出清越的振翅聲,這是隻配給重臣的軍機鴿。
方裕同拂袖屏退左右,從匣中取出素箋,見是董仲達親筆:“裕同親啟,聞小兒在貴地遭劫難,速來商議。”
寥寥數語,卻透出前所未有的急切。
半個時辰後,方裕同乘四輪暖轎直奔城西醫館,卻在巷口遇見董仲達跨著西洋進口的駿馬,便索性棄轎登鞍。
“方兄!”董仲達下馬拱手,“小兒之事,我實難心安。”
方裕同下馬相扶,低聲問:“是哪個登徒子下的手?”
董仲達麵露愧色:“當初我與他母親在桐城共患難時,年少失德......如今想來,果然報應不爽。”
方裕同沉吟片刻,從袖中取出朱砂令箭:“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且回府歇息。為防夜長夢多,我這就帶人徹查此事。”
祝文和劉三江並轡來到醫館外,兩人均未攜從,手中提的竹籃裏裝著時令果品。
守門的皂隸見兩位身著玄色常服的中年士紳提著不過百餘文錢的果籃,暗自腹誹:這二位大人倒克扣起公帑來了。
踏入病堂,卻見陳舒窈正蹲在簷下煎藥,青瓷藥罐裏飄出縷縷藿香氣息。
這女子身著月白比甲,發間插著銀累絲挑心,見到來人竟起身襝衽行禮:“劉大人、祝大人,奴家失禮了。”
劉三江昨夜就盤桓此事,實在想不通陳知縣為何甘為林彥秋出頭,齊老將軍那頭倒能說通,畢竟齊家欠著林家舊恩。
祝文心思卻活絡,沉吟片刻,試探著開口:“陳知縣,不知你與墨卿公子......”
陳舒窈玉指輕絞帕子:“在下與他是義姐弟,去年上元節在京城禦街上結識的。”
兩位正六品官吏對視一眼,心下皆覺牽強。
畢竟桐城那樁公案過去不久,人盡皆知董家與陳氏素無深交。
祝文眼底精芒一閃,見陳舒窈與病榻上的林彥秋眉目間脈脈含情,分明是璧人一雙。
再看林彥秋臉色慘白卻仍強作笑顏,分明心中有苦說不出。
陳舒窈見兩人目光如炬,不禁訕訕然起身,找了個最拙劣的借口:“我、我進去替他漿洗衣裳。”
話音未落,自己先紅了耳尖,這年頭,未婚女子替男子浣衣,傳出去可要落人口實的。
祝文擺手止住劉三江欲出口的調笑:“陳知縣且忙,我等與墨卿公子說說話。”
待陳舒窈匆匆進了屏風後,劉三江才低聲道:“這義姐弟做得,怕是比真夫妻還貼心得。”
祝文抿著茶盞,隻覺得此事水太深,看來林氏舊案裏的秘辛,得好好挖一挖了。
祝文與劉三州對視一笑,緩步移至病榻兩側的胡桃木椅上落座。
“墨卿,傷勢如何?”祝文遠輕聲問道,語氣溫和。
林彥秋強作笑顏:“多謝祝叔掛念,小侄已無大礙,倒是勞煩二位叔伯奔波。”
劉三州擺手笑道:“無妨,我等理當前來探望。對了,你這傷勢,你祝叔已使人飛鴿傳書告知董大人,你莫要怪罪我等多言。這等事體,瞞是瞞不住的。”
林彥秋雖心下焦慮,麵上卻仍帶笑:“多謝二位叔伯周全。”
恰在此時,方裕同的身影出現在醫館門口。
他身著一襲玄色葛衣,外罩織金暗紋的直裰,腳蹬皂靴,頭戴烏紗襆頭,正是朝中重臣的裝束。
方裕同見祝文與劉三州在內,又瞧見陳舒窈從後堂捧著銅盆出來,麵上泛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看來老夫還是來遲了。”
陳舒窈三人聞聲,皆起身微笑著點頭招呼:“方大人!”
方裕同緩步上前,直走到林彥秋榻前,俯身關切地詢問:“墨卿,你可覺得好些了?”
林彥秋萬萬沒想到方裕同會來,正要掙紮著起身,卻被方裕同按住:“你休要動,躺著說話便是。”
林彥秋心中滿是疑惑,暗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的像群英會一般。
口中隻得回答:“其實已無大礙,隻是左手受了些重擊。”
此時正值初夏時分,杏林別院內透著幾分清冷,窗外的銀杏葉被西風刮得沙沙作響。
陳舒窈身著淡青色雲肩襦裙,裙裾上繡著的並蒂蓮在燭光下若隱若現。
林彥秋青衫洗得微微發白,腰間玉佩卻依舊溫潤。
祝文身著圓領直裰,袖口繡著隱晦的暗紋。劉青一襲褐色短衫,肩頭補著深色碎布,袖口尚帶著馬廄邊的草屑。
就在四人微妙的沉默間,方裕同似是渾然忘卻了周遭繁複的禮法,鐵青著臉朗聲道:“林彥秋,你且放心,今兒這事我定要管到底!絕不會讓你這頓杖責白挨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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