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下，崇禎勒緊韁繩，任由胯下駿馬不安地刨著蹄子。
    他如鐵塔般立在戰場邊緣，銳利的目光穿透朦朧暮色，死死盯向數裏外的賊營方向。
    他在等，等獻賊突然率軍衝營，等那預料中隨時可能爆發的惡戰。
    然而，他想多了。
    張獻忠早就被他殺破了膽，此時最怕的是崇禎揮師夜襲軍營，而不是想著反擊。
    他第一時間組織人馬，將逃回來的所有賊兵派到了營牆駐防，枕戈待旦應對可能得夜襲。
    根本沒有再次出擊的想法，一絲都沒有。
    倒是張定國按捺不住，幾次按劍請戰，聲言要親率死士衝出營壘，與陣前的崇禎帝決一死戰。
    但皆被張獻忠拒絕。
    ……
    到後半夜。
    營外的呼喊聲和火把漸漸散去，廝殺了一整天的戰場，終於在醜時三刻徹底沉寂。
    張獻忠這才放下心來，走出中軍帳，挎著刀巡視營牆防禦。
    巡視到營門時，一隊蜷縮在牆根的傷兵正撕咬著半塊凍硬的蕎麥餅，見大西皇帝走來慌忙起身。
    "都給朕打起精神！" 張獻忠大吼，“時刻看著外麵，別被官兵摸黑過來，砍了腦袋！”
    周圍的賊兵一起應喝，沒敢露出絲毫怠慢之色。
    隨後，張獻忠登上箭樓仔細觀察了營外的情況，旋即召喚眾將去中軍帳參加軍議。
    進攻第一天就是大敗，流民全逃了，大軍崩潰，張獻忠心情極差，眼珠子幾乎瞪出去，冷聲道：
    “統計好戰損了嗎？”
    站在帥案左側的文書官陳敬之猛地一顫，懷裏的冊子險些掉在地上。
    此人原是落第秀才，此刻青布方巾歪在腦後，心不甘情不願的顫顫巍巍的應道：
    “回陛下，流民大部分逃了，隻有去金牛道山口堵截的3000人馬，抓回來七八千流民。
    其他隊伍沒能抓回任何流民。
    之前派往漢江堵截流民的隊伍沒有任何回音，探馬回報說在河口撞見官軍往那邊殺過去，八成會被官軍吞掉。
    嗯……沔縣周圍的隊伍，撤回來大約12萬。
    據說，有很多隊伍被逼近的山裏，具體數量沒法統計。”
    他毫無章法的匯報了一番，小心的看向張獻忠，生怕一個不小心成為出氣筒，被當場砍頭，見其沒什麽反應，這才繼續說道：
    “還有……那個……之前運出去的36門火炮，都被官兵劫走了，62座壕橋也被官兵運到了城中。
    盾車全都……”
    “夠了！”
    張獻忠臉色微白，咬牙道：
    “本要靠著這些人馬和流民席卷漢中，劍指關中呢，怎麽就成了如今的慘狀？”
    對於這個問題，在場的眾將都不敢說話，下意識將目光投向半躺著的張可望、肅立的張定國和一臉嚴肅的汪兆麟。
    當然，也不怪他們不說話，畢竟這些人都是中級將領，很少參加高規格的軍議，更沒怎麽直麵過張獻忠的怒火。
    他們能出現在這裏，僅僅是因為兩個都督戰死了，眾多副將也戰死了。
    矬子裏拔將軍，將他們召喚到此，充人數的。
    張獻忠也沒有指望這些人提出什麽好建議，瞪著凶眼看向汪兆麟：“你說說！”
    汪兆麟一陣無語，心道：這還說什麽，所有的決策都是你下的，我誇你吧，戰敗了，誇不出口，我批評你吧，八成活不到天亮，說？說屁說！
    他嘴上語重心長的道：
    “真不行，想辦法尋個道士、和尚、尼姑，就是半仙都行啊！必須先破了崇禎的妖法，否則沒法打仗。”
    話音落下，眾將領一齊點頭。
    張獻忠也覺得很有道理，轉而問道：“可是，去哪裏找？”
    汪兆麟應道：
    “派人進山去找吧，漢中府周邊的大巴山、米倉山，自古就有隱修的方外之人。可遣心腹帶足香火錢，去尋訪。
    嗯……定軍山的武侯祠、張良廟，再不然……
    就去寧強州的青木川，那裏據說有個能通陰曹地府的老尼姑……
    另外，官軍勢盛，我們是不是退往陽平關、寧強一帶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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