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兵貴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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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何騰蛟的怒吼,城頭的火炮開始狂噴火舌,鐵彈呼嘯著砸向城外的闖軍陣列,炸起一片片塵土與血肉;
    火銃手們輪流通氣裝彈,“砰砰” 聲連成一片,鉛彈如密雨般掃過護城河對岸。
    民夫們合力抱起沉甸甸的萬人敵,牟足了勁扔向遠處,黝黑的火藥包在護城河邊緣炸開,“轟隆” 巨響中,火浪裹挾著碎石騰空而起,將前排的闖軍掀飛出去。
    一時間,城外的賊軍仿佛被投入滾油的螞蟻,慘叫著成片倒下,攻勢驟然陷入混亂,迎來一波傷亡慘重的小高潮。
    何騰蛟站在垛口後,看著闖軍潰亂的陣型,眼中閃過一絲欣慰:
    “隻要再堅持半日,或許能打退這波猛攻。”
    “當當當……”
    就在城頭守軍殺的起勁時,城外突然傳來密集的銅鑼聲,那是闖軍的退兵信號。
    賊兵們像是得了特赦,嘩啦啦地往後退去,轉眼便撤出了火炮射程,隻留下滿地屍骸與呻吟的傷兵。
    何騰蛟凝眉望著空蕩蕩的城外,凝眉自語:“怎麽走了?賊軍水師大勝,正是士氣最盛的時候……怎麽不趁機攻城?奇怪?”
    他轉頭看向親衛:
    “放出斥候,出城看看闖賊是不是在耍什麽花招!”
    ……
    闖軍大營。
    中軍帳內,燭火搖曳,映著滿帳的血腥氣與火藥味。
    牛佺被親兵攙扶著跪在地上,額角纏著滲血的布條,半邊臉都被血汙糊住,嘴角還淌著血絲,顯然傷得不輕。
    劉宗敏看著他這副頭破血流的模樣,緊繃的臉色緩和了幾分,語氣裏竟帶著罕見的心疼:
    “下次不要站得這麽靠前!你拿下了岸邊的火炮陣地,水戰能勝,你居頭功,怎麽就突然冒進,非要抵近城牆去激勵。”
    牛佺疼得齜牙咧嘴,昂著頭道:
    “末將見水師勝了,又見遲遲攻不下九江城,想著親自抵近一些能提振士氣……沒成想城上忽然扔下了萬人敵……
    隻是受傷,已經是命大了。”
    “癡兒!”
    劉宗敏罵了一句,卻抬手示意親兵,
    “給牛將軍上最好的金瘡藥!”
    他踱了兩步,聲音放緩,“你爹是跟著前闖王戰死的,闖營裏就你這麽一根獨苗,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對得起你爹?”
    牛佺喉嚨發緊,低聲道:“謝闖王關心…… 末將皮糙肉厚,死不了。”
    話罷他一歎:
    “末將剛剛受傷,竟導致軍心渙散,迫使闖王撤了軍,害的今日戰死的兄弟白死了,這都是我的死罪。”
    劉宗敏按著腰間的刀柄,目光如刀般掃過帳內諸將:
    “報仇就是了!
    湖廣水師已滅,長江水道暢通無阻!九江城已是甕中之鱉,老子要趁勢破城,把城裏的狗官兵全宰了,給死去的弟兄們泄憤!”
    楊大眼抱拳道:“闖王息怒!末將以為,此時不宜戀戰!”
    劉宗敏猛地轉頭瞪向他,眼中的戾氣幾乎要溢出來:
    “你說什麽?”
    楊大眼咬牙道:
    “九江城防堅固,闖營老兵多有死傷,流民更是死傷過半。
    若再耗在這裏,江南官軍定會趁機集結。
    不如趁此時機東進,直取安慶、南京。
    那裏的糧倉比九江大十倍,金銀比九江多百倍,何苦在這孤城上浪費力氣?”
    “放屁!”
    劉宗敏一拍帳柱,震得頂上的塵土簌簌落下,
    “九江城就在眼前,不拿下來,老子咽不下這口氣!”
    顧君恩輕搖羽扇,慢悠悠開口:
    “闖王,楊將軍說得在理。兵法有雲,兵貴神速。
    如今水師覆滅,長江如履平地,正是東進的天賜良機。
    九江城就算攻下來,也不過是座空城,守著它反倒會被官軍合圍。”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
    “南京才是江南的根本,拿下南京,江南各州府畏懼我們兵威,自然不戰而降,到那時,九江城還不是囊中之物?”
    劉宗敏冷聲問道:“你們不怕我們東下後,九江的人馬在後麵捅額們?”
    顧君恩應道:
    “湖廣水師全軍覆沒,何騰蛟就是再能打,也是巧婦無米之炊。
    但是,我們要是逗留九江,長江下遊可能會組建新的水師,布置更多岸炮。因為,我才說兵貴神速。”
    劉宗敏怒視著他:
    “你們讀書人就會耍嘴皮子!老子告訴你,老子的兵是一刀一槍拚出來的,不是靠你搖扇子搖出來的!”
    他目光掃過帳內,最終落在角落裏的牛佺身上,“牛佺,你說!該不該打九江?”
    牛佺嚇得渾身一哆嗦,慌忙低下頭,手指絞著衣角。
    他心裏早認同顧君恩的話。九江城就是個填不滿的血窟窿,再打下去隻會把闖軍的家底耗光。
    可前日劉宗敏的狠話還在耳邊回響,他張了張嘴,喉嚨裏像塞了團棉絮,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啞巴了?” 劉宗敏步步緊逼,“你爹當年跟著闖王打洛陽、打開封、打西安、打太原、打京師,哪次不是出謀劃策?
    到了你這裏,連句整話都不敢說?”
    牛佺的臉漲得通紅,額頭抵著地麵:“末將……年輕……末將不敢妄議……”
    顧君恩見牛佺不敢言語,隻得再上前一步:
    “闖王,不是弟兄們沒種,是時機不等人。
    江南各州府本就觀望,若見我軍長驅直入,定會望風披靡;可若困在九江,等他們緩過神來,再想東進可就難了。”
    他從袖中取出地圖,指著長江水道,
    “您看,從這裏順流而下,三日可到安慶,十日能抵南京。
    南京城破,天下震動,到那時闖王揮師北上,何愁大業不成?”
    楊大眼跟著道:
    “末將願率先鋒船隊開路!隻要闖王下令,今夜就能拔營!”
    帳內的新晉將領們紛紛附和,他們大多是從流民裏提拔的,更惦記南京的糧倉和錢庫,而非九江的銅牆鐵壁。
    劉宗敏看著眾人的神色,知道人心已不在攻城上。
    他狠狠一拳砸在地圖上,南京二字被他的指節戳得發皺。
    “好!好!”
    他連說兩個好字,聲音裏滿是不甘,“就依你們!今夜拔營,東進!”
    顧君恩與楊大眼對視一眼,連忙躬身:
    “闖王英明!”
    劉宗敏最後看了一眼帳外九江城的方向,那裏的燈火在夜色中明明滅滅,像無數雙嘲諷的眼睛。
    他猛地轉身,大踏步走出帳外:
    “傳我命令,三更造飯,五更開拔!誰要是敢拖拖拉拉,老子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