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攻防戰陷入了令人窒息的膠著。一個月的時光在刀光劍影與炮火轟鳴中流逝，城牆被轟得坑坑窪窪，像一張飽經風霜的老臉，布滿了猙獰的傷痕。
    闖軍日夜不停地發起猛攻，雲梯一次次架上城牆，又一次次被守軍掀翻；攻城槌不知撞碎了多少根，聚寶門依舊頑強地挺立著。
    隻是門板上的銅釘早已被震得七零八落，縫隙裏塞滿了斷箭與碎骨。
    城牆上的血跡早已幹涸成黑褐色，混雜著泥土結成硬塊，每一次箭矢破空的尖嘯，都像是死神在叩響城門。
    守軍的箭矢越來越少，石塊也即將耗盡，隻能將破碎的城磚、斷裂的旗杆搬上城頭，用以抵禦下一波攻勢。
    城頭上，明軍將士們早已疲憊不堪。
    有的永遠倒在了城牆下，有的則拖著殘肢繼續廝殺。
    百姓們也全部加入了戰鬥，老人搬石頭，婦女遞箭矢，孩童則在城根下傳遞水袋，每個人的臉上都沾滿了塵土與血汙，眼中卻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對麵進攻了一個月都攻不下的堅城。
    劉宗敏卻顯得異常從容。
    他每天坐在中軍帳外的虎皮椅上，一邊喝酒，一邊看著遠處的戰場，臉上看不出絲毫焦躁。
    身旁的親衛忍不住問道：
    “闖王，這南京城久攻不下，弟兄們傷亡不小，咱們要不要再調些兵力過來？”
    劉宗敏 “嗤” 地笑了一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急什麽？這南京城就是甕裏的鱉，遲早是咱們的囊中之物。
    顧軍師的建議是對的，對南京不能停，但是對外也要不斷擴展。
    你不見，牛佺將軍已拿下蘇州，繳獲糧草二十萬石，金銀無數！
    楊大眼將軍攻克杭州，知府以下官員盡數被擒，城中富戶的家產已清點完畢，正裝車運來大營！
    孫大胡子率領水師沿江東進，拿下了寧波、溫州等沿海城市，控製了海上通道；
    其他新晉將領也不甘示弱，有的攻占了徽州，有的拿下了衢州，江南的大片土地都插上了闖軍的大旗。
    如今，額也算是重現了前闖王的輝煌啦！”
    他站起身，大聲道：
    “將各地的官員印信和棋牌，扔上城頭，給史可法看看！”
    ……
    南京城內，兩江總督府的議事廳裏彌漫著濃重的絕望氣息。
    當蘇州、杭州等地的官員印信被拋上城頭後，各地陷落的情況便傳入眾多大員耳中。
    原本還強作鎮定的大臣們再也繃不住了，一張張臉上寫滿了驚恐與慌亂。“完了，全都完了！” 戶部侍郎癱坐在椅子上，雙手緊緊抓著自己的頭發，聲音裏帶著哭腔：
    “蘇州是咱們的糧倉，杭州是財賦重地，如今都落入賊寇之手，咱們南京城的糧草和銀子還能支撐多久啊？”
    “是啊，周邊城池盡失，咱們已成了真正的孤城！”
    一名老臣捶胸頓足，渾濁的眼睛裏滿是淚水：
    “想當初，咱們還盼著各地援軍前來解圍，可現在…… 現在連援軍的影子都看不到了，這可如何是好啊？”
    議事廳裏頓時一片嘩然，大臣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有的唉聲歎氣，有的互相指責，還有的則低著頭，一言不發，仿佛已經接受了這絕望的現實。
    “都安靜！”
    史可法猛地一拍桌子。他站起身，目光如炬地掃視著眾人：
    “事到如今，抱怨和哭泣毫無用處！咱們是大明的臣子，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豈能在這危難之際自亂陣腳？”
    一名年輕的官員忍不住反駁道：
    “史大人說得輕巧！如今外無援兵，內無糧草，城破隻是遲早的事。
    難道咱們要在這裏坐以待斃，等著賊寇衝進城來，砍下咱們的頭顱嗎？”
    高宏圖怒喝一聲，指著那名官員怒斥道：
    “放肆！你身為朝廷命官，不思如何守城，反倒說出這等動搖軍心的話來，該當何罪？”
    那名官員被嚇得一哆嗦，不敢再說話，但眼中的恐懼卻絲毫未減。
    史可法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自己的情緒，沉聲道：
    “賊寇雖然勢大，但咱們南京城城高牆厚，隻要咱們上下一心，堅守待變，未必沒有轉機。
    況且，城中還有數萬將士和數十萬百姓，隻要咱們能團結一心，定能守住！”
    “堅守待變？” 戶部侍郎苦笑道，“史大人，這半年，江南都沒有收繳田賦糧米，城中的糧草最多隻能支撐半個月了，半個月之後，別說守城了，恐怕連活下去都難啊！”
    史可法眉頭緊鎖，這確實是眼下最大的難題。
    他沉默了片刻，說道：
    “咱們可以號召城中百姓捐糧，同時嚴格控製糧草的發放，盡量延長支撐時間。
    至於援軍，我會再派快馬前往各地，催促他們盡快趕來。”
    “派快馬？” 一名大臣搖了搖頭，“如今周邊城池都被賊寇占據，快馬又能跑得出去嗎？就算跑出去了，各地守軍自顧不暇，又怎能派兵前來支援咱們呢？”
    史可法一時語塞，他知道這名大臣說的是實情，但他不能放棄。
    他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堅定地說道：“無論如何，咱們都要試一試。隻要還有一絲希望，咱們就不能放棄守城！”
    議事廳裏再次陷入了沉默，大臣們麵麵相覷，眼神中充滿了迷茫和無助。他們知道史可法說得對，但麵對這絕境，又有幾人能真正做到心如磐石呢？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匆匆跑了進來，急聲道：“大人，闖軍又開始攻城了，攻勢比以往更加猛烈！”
    眾人聞言，都是一窒。
    史可法猛地站起身，厲聲道道：
    “陛下自去年領兵，先破李自成奪回京畿，又敗建奴光複三北，隨後南下四川擊敗張獻忠。”
    他看向眾人，一字一句的道：
    “堅持下去，我相信，陛下會來救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