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2章 邪修,有邪修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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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咯噔咯噔”的輕響。
    阿七掀開車簾一角,入目的繁華讓他時隔許久仍舊沒有適應過來。
    京城的朱雀大街寬得能並行八輛馬車,青石板鋪得平平整整,連縫隙裏都少見塵土。
    兩側的酒樓茶肆鱗次櫛比,幌子在暖風裏招搖,繡著“樓外樓”“聚仙閣”的金字,晃得人眼暈。
    街上的行人衣著光鮮,士子搖著折扇,婦人挎著竹籃,連孩童手裏都攥著糖人,臉上是阿七在北方從未見過的鬆弛笑意。
    京城,明明也是北方。
    “發什麽愣?”陰古的聲音從對麵傳來。
    他斜倚在車壁上,指尖轉著玉佩,“這京城,可比袞州城體麵多了。”
    陰古,便是男人的名字,阿七新認的師父,陰鷙的臉上此刻帶著一絲微微的嘲諷笑意。
    小九扒在阿七身邊,看著街邊賣花女籃子裏的海棠,鼻尖幾乎要貼到車簾上:“這裏沒有兵匪嗎?”
    陰古低笑一聲:“有皇權鎮著,有那些名門大派盯著,兵匪敢來?不過是把刀藏得更深些罷了。”
    三人落腳在“樓外樓”三樓的雅間。
    窗外就是金水河,畫舫在河麵遊弋,絲竹聲順著風飄上來,軟得像棉花。
    小二端上的菜精致得不像給人吃的,水晶蝦餃透著粉,鬆鼠鱖魚淋著琥珀色的汁,連盛菜的盤子都是描金的。
    一桌菜,價值10金。
    在雲州,就算是動蕩之前,10金都夠買十個成年男子的命了,更何況是動亂之後。
    阿七拿起筷子,動作有些生澀。
    他還是習慣啃幹硬的窩頭,這樣的精致讓他覺得不真實。
    “北方都亂成那樣了,這裏倒像沒事人一樣。”阿七夾了個蝦餃,輕聲道。
    “皇權的根基在這,自然亂不了。”陰古抿了口酒,眼神掃過樓下街上的錦衣權貴、
    “那些世家大族、名門大派,靠著這京城的安穩吸飽了血,自然要護著它。”
    正說著,隔壁雅間傳來推門聲,腳步聲雜遝,伴著幾句爽朗的笑談。
    “……這次下山辦事,能在京城歇腳,可得嚐嚐這樓外樓的招牌菜。”
    “李師兄說的是,聽說禮部尚書最近得了塊暖玉,正好借來給師妹煉件飾品。”
    “嘻嘻,那就謝過師兄了~”
    “……”
    陰古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說曹操,曹操到。”
    他衝阿七揚了揚下巴,“聽聽,這就是所謂的名門正派。”
    阿七凝神細聽,能察覺到隔壁有五道氣息,都在練氣二三階,比他稍強,卻遠不及陰古。
    這也讓他放心了不少。
    沒過多久,樓下忽然傳來哭喊聲。
    阿七探頭去看,隻見一個穿粗布衫的漢子被兩個惡奴按在地上,嘴角淌著血,旁邊一個婦人被人架著,哭得撕心裂肺。
    “光天化日,強搶民女,還有王法嗎!”漢子嘶吼著,又被惡奴踹了一腳。
    那惡奴踹完還啐了一口:“王法?我家主子就是王法!張屠戶,識相點就把你夫人交出來,國舅爺看上她,是你們家的福氣!”
    街上的行人紛紛避讓,對著這一幕指指點點。
    阿七想起雲州城那個被北狄兵搶走的姑娘,想起破廟裏那些無聲死去的流民。
    隔壁雅間的笑聲停了片刻,隨即傳來一個輕慢的聲音:“國舅爺又在‘選美’了?”
    另一個聲音接道:“他家的惡奴也太不懂事,擾了咱們喝酒的興致。”
    “算了算了,”先前那個聲音笑道,“國舅爺畢竟是皇親,回頭去他府上‘敲打’一番,讓他分咱們點‘孝敬’也就是了。”
    “哈哈哈,還是趙師弟想得周到!”
    阿七眯了眯眼。
    這就是名門正派?見著權貴欺辱百姓,不僅無動於衷,還想著從中分一杯羹?
    “覺得惡心?”陰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點懶洋洋的笑意。
    “這就是他們的‘正道’,踩著百姓的骨頭,摟著權貴的銀子,到頭來還得立塊‘替天行道’的牌坊。”
    阿七沉默著,沒說話。
    他在亂世裏掙紮過,知道有些事不能硬碰,衝冠一怒,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就在這時,陰古忽然放下酒杯,看著他:“你心裏怎麽想?想不想替天行道。”
    阿七抬眼:“師父折煞我了……我們可是……”
    “邪修?不,這世上沒有正道邪修,修行不過是一種手段罷了,若是你心中有不平,就算是邪修,又何嚐不能替天行道?”
    陰古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尖的冰涼透過衣料傳過來。
    “不過,咱們邪修,有邪修的法子。”
    國舅府的朱漆大門緊閉著,門環上的銅獸在暮色裏泛著冷光。
    一個穿著青色管事服的漢子匆匆往裏走,袖口沾著片暗紅的血漬,像是沒擦幹淨,被風一吹,獵獵作響。
    “媽的,真晦氣!”
    他啐了一口,往地上吐了塊帶血的唾沫,“到手的娘們,非要尋死,撞得腦漿子都出來了,濺了老子一身!”
    他一邊罵,一邊往內院走。
    隻是剛轉過抄手遊廊,就撞見個穿墨色錦袍的老者。
    老者背著手,腰杆挺得筆直,臉上溝壑縱橫,眼神卻像淬了冰的刀子,正是國舅府的大管家。
    “劉管事,人呢?”魏管家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壓迫感,“老爺在書房等了快一個時辰了,不耐煩得很。”
    劉管事臉上的晦氣瞬間變成了苦相,腰彎得像隻蝦米:“魏爺,這……這事怪邪門的!那屠戶的婆娘看著軟乎乎的,沒想到是個烈性子,眼看就要塞進馬車了,她突然一頭撞在石獅子上,當場就沒氣了……”
    他拽起沾血的袖口,露出裏麵的汙漬:“您瞧瞧,這血濺得,洗都洗不掉!”
    魏管家的眉頭擰成了疙瘩,眼底的陰鷙幾乎要溢出來。
    他上前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像蛇吐信:“死了?”
    “是、是……”劉管事的聲音發顫,“小的這就再去尋,保證……”
    “尋什麽尋?”魏管家打斷他,指尖在袖管裏攥緊,“老爺要的不是死的,是活的!二十歲上下,今晚必須帶回府!”
    他頓了頓,眼神掃過劉管事發白的臉,一字一句道:“你該知道,老爺修煉到了緊要關頭,缺了這‘爐鼎’,咱們這些下人,都得陪葬。”
    劉管事的身子猛地一顫,額頭上瞬間滲出冷汗。
    他想起老爺書房裏那些被抬出來的、形容枯槁的女子屍體,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是、是!小的這就去!掘地三尺也給您尋來!”他連滾帶爬地轉身,往府外跑,連掉在地上的帽子都忘了撿。
    魏管家看著他倉皇的背影,冷哼一聲,轉身往書房走。
    書房裏,檀香嫋嫋,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男人正盤膝坐在榻上,麵色潮紅,周身縈繞著淡淡的黑氣。
    聽見腳步聲,他緩緩睜開眼,眼底閃過一絲猩紅:“人帶來了?”
    “回老爺,劉管事再去尋了,今晚必能辦妥。”魏管家躬身答道,聲音裏帶著小心翼翼的諂媚。
    中年男人沒說話,隻是重新閉上眼,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他身後牆上掛著的“仁政”匾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