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5章 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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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時的雨裹著寒氣,斜斜地織在朱雀門上空,將明黃的龍旗打得沉甸,繡著的金龍在雨霧裏隻剩個模糊的影子。
    文武百官的朝服下擺沾著泥點,按品級站成的隊列被雨水衝得有些散亂。
    隻是誰都不敢吭聲,隻有靴底碾過積水的“吱呀”聲,在雨幕裏斷斷續續地飄。
    百姓們擠在街對麵的屋簷下,油紙傘碰在一起,發出“砰砰”的輕響。
    他們伸長脖子望著城門,哪怕雨絲鑽進衣領,凍得人直打哆嗦。
    誰不想親眼見見這位大敗戎狄的夏侯將軍?
    聽說他斬了戎狄首領的首級,連北境的風沙都怕他三分。
    “陛下駕到、”
    太監尖細的嗓音穿透雨簾,八抬大轎在錦衣侍衛的簇擁下停在城門正中。
    皇帝裹著明黃鬥篷走出來,龍靴踩在侍衛鋪好的氈墊上,沒沾半點泥水,目光掃過雨中的人群,帶著幾分刻意的溫和。
    這位年輕的帝王不過二十出頭,下頜線還帶著幾分未脫的青澀。
    皮膚是養在深宮的白皙,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淬了冰的黑曜石,掃過人群時,帶著一種溫和的味道。
    他登基那年,朝野上下都道是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誰曾想,這五年裏,他用鐵腕硬生生將一盤散沙的軍隊捏合成了利刃。
    換了三任兵部尚書,斬了七個畏戰的將領,連自己的親舅舅。
    那位手握兵權的國丈,都因私通狄戎被他親手押上了斷頭台。
    血洗過的軍營裏,再沒人敢提“退縮”二字。
    曾經被狄戎的鐵蹄逼到河邊的軍隊,硬是被他逼成了餓狼,從防禦到反攻,一步步啃回了失地。
    直到夏侯茂在北境斬下狄戎首領的頭顱,捷報傳到京城那天,據說他在禦書房裏枯坐了一夜,第二天早朝時,眼底的紅血絲還沒褪盡。
    卻笑著對百官說:“朕說過,失地必複。”
    此刻他站在雨裏,明黃鬥篷的邊緣滴落水珠,落在氈墊上暈開小小的濕痕。
    麵對百官的躬身行禮,他隻是微微抬手,聲音不高:“都起來吧,等夏侯將軍到了,再論功行賞。”
    話音落時,風卷著雨絲打在龍旗上,那模糊的金龍仿佛活了過來,在雨幕裏透出幾分懾人的鋒芒。
    “夏侯將軍到~”
    馬蹄聲混著車輪碾過積水的“嘩啦”聲由遠及近。
    一隊玄甲騎兵簇擁著輛烏木馬車駛來,到了城門前,為首的“夏侯茂”翻身下馬。
    玄甲上的水珠順著甲片滾落,他摘下頭盔,露出張棱角分明的臉,隻是臉色在雨裏白得有些異樣。
    “末將夏侯茂,參見陛下。”他單膝跪地,甲胄撞在石板上的悶響,被雨聲吞了大半。
    皇帝快步上前扶他,鬥篷的流蘇掃過對方的玄甲:“將軍辛苦!此番大敗戎狄,揚我國威,朕要親自為你斟慶功酒!”
    周圍響起一片附和的讚歎。
    百官們的聲音被雨打濕,顯得黏糊糊的:“將軍威武!”“我朝之幸!”
    街對麵的百姓也跟著歡呼,油紙傘搖得像片起伏的花海。
    阿七縮在斜對麵茶樓的二樓窗後,窗紙破了個洞。
    他的目光穿過雨幕,落在夏侯茂身上,指尖的黑氣被他悄悄按回袖口。
    不對勁,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對勁,這人雖然與畫像幾乎一樣,氣息也帶著沙場的殺伐味,但阿七還是感受到了那微弱的虛浮感。
    假的?一個想法如同泡沫般冒了出來。
    但沒關係,陰古要的是“夏侯茂”的神魂,真也好,假也罷,隻要能瞞過所有人,吸了他的修為,便是大功一件。
    可就在這時,雨幕裏突然竄出幾道黑影!
    他們從街對麵的屋簷下鑽出來,借著百姓的油紙傘做掩護,手裏的短刀裹著雨水,寒光一閃,直撲夏侯茂!
    “有刺客!”
    侍衛的喝聲被雨劈得粉碎,長刀出鞘的脆響混著百姓的尖叫,瞬間攪亂了雨幕。
    刺客們的動作比雨絲還快,專挑侍衛的縫隙鑽,短刀上的水珠甩在夏侯茂的玄甲上,濺起細碎的血花。
    “護駕!快護駕!”
    皇帝被侍衛死死擋在身後,鬥篷的一角被風吹得掀起,露出裏麵的龍袍,在雨裏泛著冷光。
    官員們像受驚的兔子,有的鑽進馬車底,有的抱著頭蹲在地上,朝服被泥水浸透,再沒了先前的體麵。
    “夏侯將軍!”
    有老臣驚呼,看著夏侯茂被三個刺客圍在中間,揮刀的動作竟有些遲緩,仿佛沒料到會在此刻遇襲。
    阿七的手按在窗台上,微微眯眼。
    這刺殺來得蹊蹺,倒像是有人特意要在此時取夏侯茂的性命,是政敵?還是北境的殘餘勢力?
    亦或者這位天子?
    雨下得更大了,打在茶樓的瓦片上,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蓋過了樓下的廝殺聲。
    一道黑影瞅準空隙,短刀直刺夏侯茂的心口。
    那征戰沙場二十餘年的將軍像是嚇傻了,竟忘了躲閃,隻瞪著眼,看著刀尖穿透自己的玄甲,帶出的血混著雨水,在青石板上漫開,像朵爛掉的花。
    “將軍!”
    驚呼聲裏,刺客們得手後沒戀戰,轉身就往雨幕深處鑽,幾個起落便沒了蹤影,隻留下幾把沾血的短刀,被雨水衝刷著,漸漸褪成暗紅。
    現場隻剩下滿地狼藉。
    皇帝的臉在雨裏泛著青,指著地上的屍體,聲音抖得像篩糠:“查!給朕徹查!敢在朱雀門行刺功臣,朕要誅他九族!”
    “不,十族!”
    百官們哆哆嗦嗦地應著。
    阿七轉身離開窗口,玄色衣袍掃過積著雨水的桌沿,帶起一串水珠。
    他走到茶樓後門,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外麵是條窄巷,雨水順著牆根流,匯成小小的溪流。
    目標死了。
    無論如何,這都不算一件好事,至少,陰古交代的事情沒有完成。
    但,夏侯茂真的死了嗎?
    阿七看著如珠般墜落的雨滴,他始終懷疑著什麽,夏侯茂倒像是一個引子,讓他心中的懷疑越來越深。
    聽說戶部侍郎與其家裏人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今晚,或許有可以替天行道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人生於天地之間,本就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