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9章 不可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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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旋轉樓梯每級台階都鏽跡斑斑,趙括踩上去時,發出“吱呀”的哀鳴。
    像被遺忘的苦難在低訴。
    樓梯盡頭是熟悉的場景,水晶泛著冷冽的淡紫色光,裏麵冰封著一具軀體,唯有頭顱露在水晶外,銀發貼在蒼白的臉頰上,閉著眼,像陷入永恒的沉睡。
    直到趙括走到水晶前三步遠,那雙緊閉的眼才緩緩睜開。
    歐尼賽亞的瞳孔帶著點破碎的光,他盯著趙括,目光像能穿透血肉,直抵神魂。
    “次神?”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磨過水晶的棱角:“不對……你的氣息裏,有命運規則的紋路,還有無量天的混沌意,比次神濃鬱太多……你是誰?”
    趙括沒回答,隻是盯著水晶裏的軀體。
    偽神的氣息很淡,卻很清晰,像風中殘燭,卻又被某種力量牢牢鎖在水晶裏,連一絲神力都漏不出來。
    “永恒之主把你關在這?”
    他問,指尖的命運規則輕輕顫動。
    依舊沒感知到永恒之主的氣息,歐尼賽亞的話,似乎要印證他之前的猜測。
    “關?”歐尼賽亞笑了,笑聲裏帶著點自嘲的冷,“他沒那麽好心,他是把我當‘試驗品’,維持這永恒站台的‘苦難循環’。”
    他抬眼看向廠房的方向,目光似乎能穿透牆壁,看見那些麻木的工人、滾燙的熔爐。
    “不過現在,他用不上了,因為永恒之主死了。”
    “嗯?”
    趙括的瞳孔驟縮。
    他清晰記得,永恒之主是死在自己麵前的,就在不久前的時空節點裏。
    可眼前的永恒站台,明明是更早的“過去”維度,按道理,這裏的永恒之主應該還活著才對。
    “你很驚訝?”歐尼賽亞的金色瞳孔裏閃過一絲了然,“你見過活著的他?或者說,你殺過某個維度的他?”
    “我隻是個次神。”趙括說道。
    歐尼賽亞倒是無所謂:“那又如何,至少現在的他真的死了。”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些,“永恒之主的‘永恒’,從來不是長生,是‘全維度存在’,他一誕生,就同時存在於所有時空、所有維度,每個維度的他,都是完整的‘永恒之主’,擁有同樣的力量,同樣的權柄。”
    趙括的呼吸微微一滯。
    他想起ai朝歌說的“存在代碼”,想起趙雲拆分的核子。
    原來永恒之主的本質,是“全維度同步存在”的規則體。
    “這是他的強大,也是他的死穴。”歐尼賽亞嘴角帶上了嘲弄,淡紫色的光在他指尖泛起漣漪。
    “隻要有一個維度的永恒之主凋零,所有維度的他都會‘同步湮滅’,因為他的存在是‘全維度綁定’的,沒有主次,沒有先後,一個死,全維度死。”
    他大笑起來,金色瞳孔裏泛起點冷光:“所以現在的永恒站台,早就沒主了。”
    “或者說,它從來都是無主的,永恒之主在你殺死他的那一刻,就從所有維度裏徹底消失了,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趙括的掌心泛起淡金色的光,戲台陣盤的輪廓在指尖浮現。
    無主的偽神、失控的站台,最穩妥的方式,是先控製住站台,成為新的永恒之主。
    “別忙。”歐尼賽亞突然開口,聲音裏帶著點奇異的吸引力。
    “你帶著命運規則,能輕易碾碎我,也能輕易抹除這站台的苦難。”
    “但你想過嗎?用神明的力量‘拯救’,和永恒之主用偽神之力‘奴役’,本質上有什麽不同?”
    趙括的動作頓住了。
    “你看那些工人。”歐尼賽亞的目光又飄向廠房,聲音輕了些。
    “他們麻木,不是因為沒力量反抗,是因為‘反抗’本身,早就被這站台的規則鎖死了。”
    “永恒之主隻是推了一把,真正讓他們陷在苦難裏的,是這‘循環’本身。”
    “是需要用勞動換生存,卻連勞動都換不來飽腹的‘規則’,是監工從下層爬上來,卻轉頭壓榨同胞的‘規則’,是孩子連個鐵皮玩具都不能擁有的‘規則’。”
    他的金色瞳孔裏泛起點悲哀。
    “這不是‘神的惡意’,是‘凡人社會的必然’。”
    “你用命運規則抹除熔爐,他們會被趕到新的‘工廠’,你殺了監工,會有新的監工爬上來,因為這站台的底層邏輯,是‘剝削’。”
    “上層需要用下層的苦難,維持自己的‘永恒享受’,而下層,連‘反抗’的念頭,都會被‘活下去’的本能壓下去。”
    趙括盯著水晶裏的歐尼賽亞,忽然想起穆皇兮的雲夢城,想起趙雲的“新生”站台。
    那些地方也有差異,卻沒有這樣的“無解循環”。
    “這就是資本的本質,資本把人異化成‘勞動工具’,把‘生存’變成‘被剝削的資格’,把‘希望’變成‘永遠夠不到的幻影’。”
    “你用神力打破一次,它會換個形式再回來,因為隻要‘私有製’還在,隻要‘剩餘價值’還在被掠奪,苦難就會永恒循環,這才是永恒站台真正的‘永恒’。”
    水晶的淡紫色光漸漸暗了些,歐尼賽亞的氣息也弱了幾分,卻依舊盯著趙括。
    “你想拯救這個站台嗎?別用神明的方式,用凡人的方式,去告訴那些工人,他們不是‘零件’,去告訴那個孩子,他可以擁有玩具,去打破這‘剝削循環’,而不是隻打破循環裏的‘工具’。”
    趙括收起了戲台陣盤。
    指尖的命運規則還在流轉,卻不再是為了“控製”,而是為了“感知”。
    通過次神的力量,他能感知到廠房裏工人的心跳,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微弱得像要停掉。
    能感知到那個被拖走的孩子,還在哭喊著“兔子”。
    能感知到老工人走向熔爐的腳步,沉重得像拖著鐵鏈。
    “凡人的方式……”趙括低聲重複,語氣裏帶著點凝重。
    他忽然明白,歐尼賽亞不是在“勸”他,是在“考”他。
    考他這個新的“站台之主”,是否隻懂用力量解決問題,是否明白,真正的“拯救”,不是替凡人打破枷鎖,是教會他們自己拿起鑰匙。
    歐尼賽亞看著他的反應,金色瞳孔裏泛起點微光:“難嗎?當然難,比殺一個神明難太多,但隻有這樣,永恒站台才不是換個主人的‘苦難牢籠’,才是真的‘重生’。”
    水晶的光徹底暗了下去,歐尼賽亞的眼又緩緩閉上,像重新陷入沉睡。
    趙括站在原地,望著水晶裏的軀體。
    或許,他不需要用命運規則抹去什麽。
    或許,他該先走進廠房,撿起那個摔碎的鐵皮兔子,告訴那個孩子:“這是你的,沒人能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