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0章 大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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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括撿起鐵皮兔子的時候,孩子的哭聲還在走廊盡頭回蕩。
    他輕輕拂去鐵皮上的灰塵,將摔斷的兔耳拚好,指尖凝出一縷極淡的光。
    不是神力,隻是讓鐵皮的接口更牢固些。
    等他找到孩子時,小家夥正縮在溶解爐的陰影裏,眼淚把臉上的煤灰衝成兩道白痕。
    “給。”趙括把鐵皮兔子遞過去,聲音放得很輕。
    孩子猶豫了很久,才伸手接過,指尖碰到鐵皮時,輕輕顫了顫,像是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東西。
    “他們……不搶了嗎?”他小聲問,眼裏還帶著恐懼。
    “沒人能搶你的。”趙括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以後也不會。”
    那天之後,趙括沒再用任何神力,隻是每天穿梭在廠房和通道裏。
    變化是從那個年輕工人開始的。
    他叫阿鐵,就是之前胳膊纏著滲血繃帶的那個。
    那天趙括幫他把繃帶換成幹淨的,阿鐵突然說:“我們能不能……跟上層談談?”
    周圍的工人都愣住了,連老工人都抬起頭,渾濁的眼裏泛起點微光。
    “談什麽?”有人小聲問。
    “談我們要休息,要吃飽,要孩子能有麵包。”
    “還要有溫暖的居所,足夠的薪水,還有美好的家庭。”
    阿鐵的聲音越來越大,胳膊上的繃帶還沒拆,卻像有了用不完的力氣,“我們不是零件!”
    變革就這樣悄悄開始了。
    阿鐵成了工人的領頭人,他帶著大家一起,在廠房門口靜坐,要求關閉溶解爐,要求監工停止打人,要求每天能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
    剛開始隻有幾十人,後來越來越多。
    連最麻木的老工人都拄著拐杖站了進來,越來越多的人包圍了工廠區,停產停工逐漸成為了永恒站的常態。
    上層慌了。
    他們先是派監工用鞭子驅趕,可這次工人們沒退。
    阿鐵擋在最前麵,用手掌擋住了鞭子,監工的鞭子抽在阿鐵掌心時,發出沉悶的“啪”聲。
    血珠順著指縫往下滴,卻沒讓他後退半步。
    他身後的工人緊緊擠在一起,有人舉起了生鏽的鐵勺,有人攥著斷裂的傳送帶零件,連之前那個縮在溶解爐旁的孩子,都舉著小小的鐵皮兔子,站在老工人身邊,眼裏沒了恐懼,隻剩倔強。
    “讓開!”
    監工手中的喇叭發出刺耳的電子音,鞭子再次狠狠打向阿鐵的肩膀,卻被旁邊的工人用鐵棍擋住。
    那是從熔爐旁拆下來的廢鐵,此刻卻成了最堅硬的武器。
    混亂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他們要殺我們!”
    這句話像顆火星,掉進了堆積已久的火藥桶裏。
    工人們的憤怒終於衝破了麻木的外殼。
    有人掄起鐵勺,砸在監工的手臂上,有人抓住監工的鞭子,用力一扯,將人拽進人群裏。
    連老工人都拄著拐杖,狠狠敲在靠近的監工腿上,渾濁的眼裏迸發出從未有過的狠勁。
    監工們很快被淹沒在工人的洪流裏,成了這場衝突的第一堆戰利品。
    消息傳到上層時,會議室裏的人徹底慌了。
    坐在主位的胖男人,是永恒站台的最大工廠主,他攥著手裏的雪茄,煙灰簌簌往下掉。
    “派……派軍隊!用雷霆手段,把這些反賊都鎮壓下去!”
    半個時辰後,穿著黑色製服的士兵,舉著步槍,出現在廠房通道的盡頭。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眼神冰冷,槍口泛著淡藍色的光。
    為首的軍官舉起槍,對著天空開了一槍,刺耳的槍聲在通道裏回蕩:“放下武器!停止反抗!否則格殺勿論!”
    工人們停住了動作,有人下意識往後退。
    槍支的威力他們見過,之前有個工人反抗,就被直接擊斃。
    阿鐵卻往前走了一步,掌心的血還沒幹,卻高高舉起了那根擋住鞭子的鐵棍:“我們要的是活下去!不是死在你們的槍口下!”
    “敬酒不吃吃罰酒!”軍官冷笑一聲,揮手道,“開火!”
    子彈瞬間射向人群,最前麵的一個年輕工人沒來得及躲,肩膀瞬間被洞穿,疼得他倒在地上打滾。
    可這一次,沒人逃。
    後麵的工人衝上來,用鐵板擋板擋住子彈,有人撿起地上的廢鐵,朝著士兵扔過去。
    阿鐵則帶著幾個年輕工人,繞到士兵的側麵,用鐵棍,狠狠砸向最邊緣的士兵。
    “殺了他們!”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憤怒徹底衝垮了恐懼。
    工人們像潮水般湧向士兵,有的用牙齒咬,有的用拳頭砸,有的甚至抱著士兵,一起滾進旁邊的水窪裏。
    槍支在混亂中掉在地上,很快被踩成了廢鐵。
    士兵的製服被撕裂,露出裏麵和工人一樣的皮膚。
    他們也是從底層爬上去的,卻忘了自己曾經的苦難。
    為首的軍官想跑,卻被阿鐵抓住了衣領。
    阿鐵的掌心還在流血,卻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你以前,也是工人吧?”
    軍官的臉漲得通紅,想反駁,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確實是從工人堆裏爬上來的,當年為了穿上這身製服,他甚至幫監工打過自己的同鄉。
    “現在,你看看你。”阿鐵把他往地上一推,指著那些倒在地上的士兵,“你和那些畜生,有什麽不一樣?”
    士兵們很快被製服了。
    有的被捆在生鏽的管道上,有的則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看工人的眼睛。
    阿鐵站在士兵的屍體旁,身上沾滿了血和油汙,卻像個真正的戰士。
    他轉身看向身後的工人,舉起手上的步槍,聲音沙啞卻堅定:“我們不是反賊!我們是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我們是……變革者!”
    “走!去上層!去他們的會議室!”有人喊道。
    “對!去找他們!”
    “讓他們給我們飯吃!給我們休息!”
    工人們的呼聲越來越高,像一股不可阻擋的鋼鐵洪流,朝著上層的方向湧去。
    通道裏的水窪被踩得濺起水花,廢棄的零件被踢得叮當響,孩子們舉著鐵皮玩具,跟在大人身後,眼裏閃著從未有過的光。
    趙括站在人群後麵,看著這一切,指尖的命運規則輕輕收起。
    他沒動手,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楚,這場由凡人掀起的怒火,比任何神力都更能改變永恒站台的命運。
    前方的上層區域,已經能看見閃爍的警報燈,可工人們沒有停下腳步。
    阿鐵舉著那根染血的鐵棍,走在最前麵,身後跟著無數個“自己”。
    他們曾經是麻木的零件,如今卻成了打破苦難循環的力量。
    永恒站台的鋼鐵廠房,第一次響起了屬於工人的呐喊,這呐喊穿透了厚重的灰幕,像一道微光,照亮了曾經絕望的永恒。
    變革取得了初步勝利。
    上層同意關閉溶解爐,每天給工人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甚至承諾每周能發一次新鮮麵包。
    那天的永恒站台,煙囪裏的黑煙都淡了些。
    孩子們在通道裏跑著,手裏拿著用廢棄零件做的玩具,笑聲比機器的轟鳴更響亮。
    阿鐵站在廠房頂端,對著下麵的工人喊:“我們還要更好的生活!”
    下麵的人跟著歡呼,聲音震得鋼鐵廠房都輕輕顫動。
    可勝利的喜悅沒持續多久。
    一周後,阿鐵穿著嶄新的西裝,出現在上層的會議室裏。
    他的胳膊上沒了繃帶,頭發梳得整齊,手裏拿著一份“工人管理條例”,臉上帶著點不自然的笑容。
    “他們要的太多了。”他對上層的人說,“我能幫你們管好他們,隻要能同意我的要求。”
    趙括找到阿鐵時,他正坐在寬敞的辦公室裏,麵前擺著精致的點心和熱茶。
    窗外,工人們還在為了多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和新的監工對峙。
    “為什麽?”趙括問,聲音裏沒有憤怒,隻有惋惜。
    阿鐵避開他的目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的袖口:“我想……過好點的生活。”
    他頓了頓,聲音輕了些,“我也想讓我娘,不用再吃發黴的麵包。”
    “那他們呢?”趙括指著窗外的工人,“那些跟著你靜坐,跟著你喊‘我們不是零件’的人,他們不想過好點的生活嗎?”
    阿鐵沒說話,隻是端起茶杯,卻沒喝,手微微發抖。
    半晌後,才開口,有些幹澀:“我們,鬥不過上層的,他們有先進的武器,有訓練有素的軍隊,還有……”
    變革最終還是失敗了。
    阿鐵成了新的“管理者”,他不再站在工人這邊,反而幫著上層製定更嚴格的“勞動規則”。
    休息時間從一個時辰減到半個時辰,新鮮麵包變成了隔天發一次。
    工人們又回到了之前的麻木,隻是偶爾會想起,曾經有過那麽一天,他們敢對著上層喊“不”,敢把孩子的玩具護在懷裏。
    但趙括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
    上層雖然打壓了變革,卻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
    他們把工人的工資提高了些,把廠房的熔爐溫度調低了些,甚至在通道裏裝了幾盞燈,雖然光線很暗,卻也比之前的漆黑好太多。
    老工人現在能每天吃到新鮮的麵包,孩子的鐵皮玩具,也沒人再搶了。
    那天趙括又見到了阿鐵。
    他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下麵玩耍的孩子,手裏攥著一個鐵皮兔子。
    和之前那個孩子的一模一樣。
    “我……是不是錯了?”
    “變革不是一次就能成的,今天失敗了,還有明天,後天,隻要有人記得,他們不是零件,就不算徹底輸。”
    永恒站台的煙囪依舊在冒煙,廠房的機器依舊在運轉,工人的腳步依舊有些機械,卻偶爾會抬起頭,看看通道裏的燈,看看遠處玩耍的孩子。
    變革,是一個漫長且痛苦的過程。
    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