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再一次死了。
    說死亡或許不算確切，因為在這個圖書館裏，死亡是不具備的概念，每次死亡，都不過是一次新生。
    太陽穴還在突突跳，像是被鈍器反複砸過，指尖殘留著骨骼碎裂的麻意。
    這是第395次“死亡”的餘痛。
    明明知道在全知站台裏死亡隻是新生的開端，可每次神經被撕裂的痛感，都真實得讓白雪想蜷縮起來。
    她的身影在長桌後凝聚成形時，白色裙擺還沾著上一次死亡時的“知識灰燼”。
    那是她在圖書館裏翻了三天三夜才記下的公式，卻因為答錯第八個身影的問題，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
    長桌對麵的八個身影依舊沉默地坐著，木質椅腿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下細長的陰影，像要把她纏住。
    “知道答案了嗎？”
    第八個身影開口，聲音像是從生鏽的銅管裏擠出來，沒有溫度，卻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催促。
    “你已經失敗68次了，白雪。”
    長桌上的燭火輕輕晃動，映得白雪的臉有些蒼白。
    她咬了咬下唇，齒間還殘留著上一次死亡時的血腥味，聲音帶著點倔強的沙啞。
    “我還需要時間，那個問題……太奇怪了。”
    “奇怪？”第八個身影輕笑一聲，陰影裏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麵，“全知站台裏沒有‘奇怪’的問題，隻有沒找到的知識。”
    他頓了頓，語氣放緩了些，“沒關係，我們最多的就是時間，圖書館裏藏著所有答案，你要做的，隻是把它找出來。”
    話音落下時，長桌上的八個身影像煙霧般消散，隻留下那支還在燃燒的蠟燭，和桌麵上若隱若現的字樣。
    白雪沒有絲毫猶豫，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白色裙擺掃過地板，帶起一陣細微的風。
    這樣的場景，在之前已經重複了很多次。
    她衝向圖書館的大門，指尖還在微微顫抖。
    不是因為害怕，是因為急切。
    全知站台，實際上是個無邊無盡的圖書館，書架從地麵延伸到看不見的穹頂，每一層書架上都擺滿了發光的書籍。
    有的書脊上刻著“維度規則”，有的寫著“物質本質”，還有的標注著“神明意誌”。
    甚至有幾本在自己翻動書頁，像是在召喚她。
    這就是全知站台，藏著全世界，不，或許是所有世界所有知識的地方。
    而此刻，這些知識變成了困住她的囚籠。
    最初，長桌上有12個身影，也就意味著，白雪已經回答了4個身影的問題。
    隻是過程並不容易，因為每一次死亡都意味著重新開始，而第八個身影提出的問題是：
    1+1在什麽情況下可以等於2.111，至少給出五個解。
    這不是普通的數學題。
    白雪第一次回答“算錯的情況下”，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撕裂，死亡的痛感讓她在重生後半天都緩不過來。
    第二次她嚐試用“單位換算”解釋，說1斤+1斤=2.111磅，依舊錯誤。
    那些身影要的不是“近似值”，是精確到小數點後三位的“必然結果”。
    她衝進“維度數學區”的書架，指尖劃過一本本發光的書脊，書脊上的文字像活過來一樣，在她眼前閃過。
    《二維到三維的計數偏差》《非歐幾何的數值溢出》《規則扭曲場中的基礎運算》……
    她停在一本封麵刻著齒輪紋路的書前，猛地抽出來，書名叫《物質融合的熵增與數值補償》。
    書頁翻開的瞬間，淡藍色的光流鑽進她的腦海。
    這些書自己之前也翻過，但隨著新生，所有知識都變成灰燼消失。
    也是，人的腦袋本就無法容納這麽多的知識，就算真的可以全知，腦袋也會被擠爆的。
    白雪不斷翻閱著這些書籍，無數的數字和文字在她腦海中掠過。
    “第一個解……”
    白雪的手指在虛空之中不斷滑動，似乎是在進行著計算。
    “當1單位二維物質與1單位二維物質，在進入三維空間時發生維度折疊，二維單位換算為三維單位的係數是1.0555，1x1.0555+1x1.0555=2.111，精確到小數點後三位。”
    這個答案得出的很快，意味著也是最簡單的答案。
    但，需要五個解。
    白雪沒有任何停留，衝向了另一個區域。
    在全知圖書館，擁有著近乎無限的區域，每個區域都藏著取之不盡的答案，如同宇宙中的浩瀚星辰。
    “物質規則區”的書架比維度數學區更密集，發光的書籍堆疊得幾乎堵住通道，每本書脊上的文字都泛著暖橙色的光，像是在引誘她翻開，卻又藏著看不見的陷阱。
    知識，不都是正麵的，有些知識就如同病毒，會汙染自我意誌。
    在麵對未知知識的時候，你無法辨別正邪，對錯，甚至無法辨別自我，隻能依靠本能進行解讀。
    白雪放慢腳步，指尖貼著書架輕輕滑動，機械地過濾掉那些讓她感覺不好的書籍。
    她要找的是與“物質融合”相關的知識，上一個解來自維度折疊，這一個，她想從“分子交互”的角度突破。
    畢竟1+1的本質是“兩個單位的融合”，而分子層麵的融合，最容易出現數值偏差。
    畢竟分子的分割，總會達到一種不可思議的變化。
    指尖突然頓住，一本封麵泛著水光的書吸引了她的注意。
    《液態分子間隙的定量分析》，書脊上沒有高維標識，隻有一行小字：“適用於同溫同壓下的極性與非極性分子融合計算”。
    白雪趕緊抽出書，書頁翻開的瞬間，一股潮濕的水汽撲麵而來。
    書頁上的文字像水滴一樣流動，組成一行行公式。
    “當極性分子如h?o）與非極性分子如c?h?oh）在0c、標準大氣壓下混合時，分子間的範德華力會導致間隙互補，混合後總體積≠兩液體體積之和，偏差值與分子偶極矩正相關……”
    “就是這個！”白雪的眼睛亮了起來，指尖跟著公式快速演算。
    可就在她要把這個解刻在掌心時，書頁突然劇烈晃動，流動的文字瞬間變成亂碼。
    水汽裏鑽出無數細小的“數字蟲”，朝著她的指尖爬來。
    這是全知站台的“知識反噬”，若對公式的理解不完整，就會觸發反噬機製，輕則記憶紊亂，重則直接死亡。
    “怎麽回事？”白雪趕緊後退，指尖的演算被迫中斷。
    她重新看向書頁，發現剛才漏看了一行關鍵注釋：“該公式僅適用於純度≥99.99的純液體，若含雜質，偏差值會縮小至0.080.10升，無法達到2.111的精確值。”
    純度！她剛才的演算裏忽略了“純度”這個前提！
    數字蟲已經爬到了她的手腕，冰冷的觸感讓她想起死亡的痛感。
    白雪沒有慌，猛地轉身衝向“物質提純區”，那裏藏著《超純液體的製備標準》。
    她在密集的書架間穿梭，數字蟲的爬行速度越來越快，手腕已經開始發麻。
    若在半分鍾內找不到純度標準，她的記憶就會被數字蟲啃食，這次的演算成果又會化為灰燼。
    終於，她在最底層的書架裏找到了那本書，書頁上清晰寫著：“超純水電導率≤0.055μs\，超純酒精雜質含量≤0.001，滿足此標準時，分子間氫鍵作用最穩定，間隙偏差值精確為0.111升。”
    白雪趕緊將純度標準補充到演算裏，指尖的公式瞬間完整。
    那些爬到手肘的數字蟲像是失去了目標，紛紛化作光點消散，書頁的亂碼也重新恢複成清晰的文字。
    “第二個解……成了！”她長長鬆了口氣。
    她吐了口氣，沒有看見，在圖書館頂端，一個小型金字塔緩緩出現。
    金字塔的三個麵上，都出現了一隻同樣金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