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顏溪是個鮮少流露自己真實情緒的吸血鬼。
    他臉上總掛著溫和的笑意，初見的吸血鬼或人類，常會誤以為這是位性情平和、易於親近的院長。
    小草一開始也是以為，但相處幾天，就能感受到那股無形的已經界定的界限，未經他的允許，你根本無法靠近。
    所以明白之後，小草並不會去主動逾越那段距離。
    她隻按照自己的節奏和修顏溪相處，沒有所求，也就不會過分討好。
    從什麽時候變得不一樣了，小草並不知道。
    因為等她已經反應過來時，修顏溪用以界定內外的那條河流，早已被悄然填平。
    而她，已然無知無覺地邁了過去。
    於是，修顏溪會特意托外交院捎來她鍾愛的奶茶；會因她一句話，專程跑到瑰月帶她去挑選衣物；更有此刻……擔心著她的死亡。
    “嗯，我會活很久很久。”小草重重點頭，宛如立下誓言，“等我又老又皺，走不動路了，你可不許嫌棄。你得推著坐輪椅的我，去逛街，去買衣服。”
    她說著，輕輕一笑：“但可別給我唱歌，小心我告你虐待老人。”
    話音落下，修顏溪引以為傲的情緒管理徹底崩解。
    微笑褪去，連平和的神情也難以為繼。
    他喉結滾動，偏過頭，近乎呢喃：“不會有那一天的。”
    “什麽？”小草疑惑地看著他。
    眨眼間，若有似無的笑意又回到他的臉上。
    伸手捏了捏小草的臉頰，他語帶調侃：“等你老得跑不動，我想怎麽唱，你都沒法躲了。”
    小草立刻鼓起臉頰：“點火的力氣我還是有的！小心我燒你頭發。”
    修顏溪故作惱怒，眼尾卻彎著笑意：“這頭發花了我多少心血保養？隨意燒毀，可得賠我一大筆錢。”
    聞言，小草抓住他的手，摸索著從口袋掏出一枚硬幣，放入他掌心：“夠買你的頭發嗎？”
    垂眸看著那枚標注“一月行幣”的硬幣，修顏溪沒有答話。
    他忽地收緊手掌，將那枚硬幣徹底攥入掌心。
    “我的頭發就這麽不值錢？”他抬眼，“至少……再給一枚啊。”
    “修顏溪！”小草忽然站起身，伸手掐住他的臉頰，居高臨下望進他眼中，認真道，“我的臉也很值錢的好嗎？你捏那麽多次，又該補我多少硬幣？”
    玩笑過後，一人一吸血鬼相視片刻，默契地笑了起來。
    ……
    等待其他吸血鬼到來的間隙。
    白色小桌上多了一杯調製的血袋飲品，融化的液體散發著藍晴的獨特香氣。
    修顏溪輕嗅，眉眼舒展。
    他托杯至唇邊淺嚐一口。
    彌漫開來的血液，藍晴主調之外似乎還融入了其他的風味，非但未喧賓奪主，反而增添了幾分層次。
    “裏麵還加了什麽？”修顏溪抬眸，望向正忙著往新茶杯裏加冰塊的身影問道。
    新調的血茶接觸冰塊後，溫度迅速冷卻。
    小草又加入其他配料攪拌著，聞言答道：“我參考調香的方子改良了今天的冰鎮血茶，應該沒有翻車吧？”
    “沒有。”對食物頗為挑剔的吸血鬼又抿了一口，給出肯定，“很好喝。”
    “那就好。”小草將調好的第二杯冰茶放到修顏溪麵前，笑眯眯地說，“我可以放心調配其他口味了。”
    修顏溪喝茶的動作一僵，這是把他當小白鼠了。
    抬眸，幽怨地瞥了女孩一眼，杯中的冰茶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減下去。
    小草拍拍他的肩：“你看著這裏。給洛應調冰鎮血茶用的嘉諾非草得新鮮采摘，我出去一趟。”
    不等修顏溪回應，小草已抓起凳子上的背包，朝著圓形拱門小跑而去。
    速度之快，讓身後那句“我陪你去”隻能化作一聲望背興歎。
    費裏山頂的特殊氣候，孕育了王城罕見的繁茂草木。
    空氣中彌漫著清新幹淨的草木氣息，入眼是滿目蒼翠。
    嘉諾非草便是生長於此的特有草類。
    據黎爾說，吸血鬼的味蕾能夠嚐出它蘊含的某種獨特清香。
    於是，小草萌生了將它加入冰鎮血茶調味的念頭。
    今夜的家庭聚會，她怎麽會沒有準備特別節目——為每位吸血鬼調製專屬的冰鎮血茶，而師傅也有專屬的人類茶品。
    為此，她已經秘密練習了好幾天。
    鑽進沒膝的草叢，小草閉上眼，感受著周圍的木係靈氣。
    很快，在它們的指引下，她發現了隱藏在茂密刺叢下的幾株嘉諾非草。
    深藍色的闊葉低垂，掛著幾顆白色小果。
    果然不好找。
    小草匍匐向前，小心避開尖刺，用手指一點點扒開嘉諾非草根部的泥土，連根帶葉拔了出來。
    正欲撤退，前方視野中倏然閃過一道身影。
    小草瞳孔驟縮，這情景讓她瞬間憶起初遇灰狼時的畫麵，同樣是在刺叢中采集所需……
    身體立即繃緊戒備，靈力尚未散出，卻被一聲輕喚拉回心神。
    “小草。”
    聽出是熟悉的聲音後，小草鬆了口氣，緩緩退出刺叢。
    她一邊拍打身上的塵土，一邊抬眸望向不遠處那道頎長的身影：“洛應？你怎麽出現在這裏？”
    這片草叢按理說，不是去往向日葵花田的必經地啊。
    “感知到了你的氣息。”洛應簡潔地回答。
    小草還想再問，目光卻被洛應迥異於平日的裝束吸引。
    他穿著一件剪裁合體的褐色風衣，
    上身的紐扣一絲不苟地扣到腰際，下擺卻隨意敞開，露出裏麵的緊身長褲。
    他正朝她走來，腿部流暢的肌肉線條在衣擺開合間若隱若現，短靴踏在草地上，平添幾分不羈的颯爽。
    似乎為了適配這身裝束，他右耳耳垂還特意戴上了一枚黑曜石耳釘，藍色的短發盡數梳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果然，不論性格如何，吸血鬼都是十分會打扮自己的種族。
    小草垂眸，看著自己身上一如既往的綠色毛衣外套，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救命，該說不說，有種……被子彈打中心髒的痛。
    怎麽就能完全忘記換衣服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