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貴妃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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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眯著眼,看著窗外那棵梨樹的方向:“都說娘娘是吊死的,草草埋了。可老話講,‘龍衣裹身,玉匣斂魂,地宮通幽,紙人送行’...”
    “龍衣裹身?玉匣?”小陳立刻抓住重點,“老人家,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說啊,”老人聲音更低了,“娘娘死後,根本不是什麽破席子一卷。悄悄兒的,用了皇上才能穿的龍袍一部分裹了身子,嘴裏含了定魂的玉,裝進了一個寒玉雕的匣子裏...為啥?鎮著呢!”
    “鎮著什麽?”小張追問。
    “鎮著怨氣!鎮著那地方!”老人眼神有些飄忽,“老輩子人說,馬嵬坡這地方,邪性!古時候就是個亂葬崗,底下陰氣重得很。娘娘死的那天晚上,天象嚇人,不是打雷下雨,是地底下好像有東西在嚎...兵將們都不敢靠近那棵梨樹。後來埋人的土,沒過幾天就變成了暗紅色,跟浸了血一樣,腥得很!所以得用龍氣和寶玉壓著。”
    “那地宮通幽和紙人送行呢?”
    “這就更玄了。”老人舔了舔嘴唇,“說是在娘娘墳的下頭,其實早就有個‘洞’,不是人挖的,是地裂出來的,深不見底,往外冒黑氣。娘娘的玉匣子,最後就是沉到那個洞裏去了...下葬那天晚上,有人遠遠看見,一隊隊穿著白衣服、戴著高帽子、臉上抹得血紅的小人兒,吹著聽不見聲的嗩呐,抬著個小小的棺材,飄進那個地洞裏去了...那不是人,是紙紮的人兒!給娘娘送魂呢!”
    小陳和小張迅速記錄下這些關鍵信息“龍衣玉匣鎮怨”、“地洞\地宮”、“紙人送葬”、“土壤變赤”,這些元素與正史的草草掩埋截然不同,充滿了儀式感和詭異色彩。
    與此同時,李炫和王隊長在景區邊緣一個賣香燭紀念品的小攤前,與一位八十多歲、坐在輪椅上看攤的老奶奶搭上了話。老奶奶耳背,需要大聲說話,但精神卻很好,記憶清晰。
    王隊長買了幾把香,大聲問起貴妃娘娘的故事。老奶奶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祈福的話,最後忽然用枯瘦的手指著貴妃墓的方向,嘟囔了一句:“娘娘可憐呐...夜裏還哭呢...哭得人心慌...”
    李炫心中一動,蹲下身,靠近老人大聲問:“奶奶,您聽過娘娘哭?”
    老奶奶渾濁的眼睛看了看他,點點頭:“年輕時候聽過...不是天天有,是刮大風、下大雨的夜裏,有時候就能聽見...不是人哭,像是...像是風吹過那個地洞子的聲音,嗚嚕嗚嚕的,但又像是個女人在哭,一邊哭一邊唱...唱啥聽不清,調調怪涼的...”
    “地洞子?娘娘墓下麵那個?”李炫追問。
    “嗯呐...”老奶奶比劃著,“老輩子都說,那是娘娘的魂沒走,被鎮在底下啦,想出來又出不來...難受啊...”
    另一個信息小組則從一位在附近開農家樂、自稱祖上幾代都住在此地的中年老板那裏,聽到了另一個版本的“貴妃夜哭”傳說。
    “夜哭?有!但不止是哭!”老板一邊炒菜一邊說,“我太爺爺那輩人傳下來的,說有時候半夜,能看見娘娘墳那邊有光,綠幽幽的,還有影子晃,像好多人在那裏跪拜...但走近了看,又啥都沒有。還有人說,見過一個穿著唐朝衣服、蒙著麵紗的女人,在墳邊那棵老梨樹指後世補栽的那棵)底下轉悠,找東西似的...一眨眼就不見了。都說那是娘娘的魂,在找她的‘臉’呢!”
    “找臉?”負責詢問的隊員立刻警覺。
    “對啊,傳說娘娘死的時候,臉被劃花了,或者被什麽東西...弄沒了?反正就是見不得人,所以魂兒也沒臉,就得蒙著...”老板說得煞有介事。
    所有這些民間口述資料,通過加密通訊設備迅速匯總到李炫和王隊長這裏。它們零碎、荒誕、彼此間甚至有矛盾,但剝離掉文學渲染和口耳相傳的變形,一些核心元素逐漸浮出水麵:非正常死亡可能毀容)、複雜的鎮魂儀式、通往地下的神秘通道地洞\地宮)、持續不散的詭異現象夜哭、異光、無麵女影)、以及紙人送葬這種極具邪法色彩的意象。
    李炫讓小陳小張立刻調閱能查到的所有正史、野史、筆記小說中關於馬嵬坡事件的記載,尤其是細節。
    對比很快有了驚人發現:
    死亡地點與方式:《舊唐書》簡單記載“縊死於佛室”。《長恨歌》文學描述“花鈿委地無人收”。《新唐書》亦同。但唐人姚汝能所著《安祿山事跡》卻提到“貴妃縊死於佛堂前之梨樹下”。這與本地“梨樹下”傳說吻合。但所有正史均未提及屍體處理細節,隻言“瘞於驛西道側”,極為簡略含糊。
    改葬疑雲:《新唐書》記載玄宗後來密令改葬,但“啟瘞,故香囊猶在”。這證實了早期埋葬的草率,也留下了“屍體消失”的懸念。為何獨留香囊?玉匣呢?龍衣呢?
    民間傳說與正史的矛盾:正史極力淡化處理過程,而民間傳說則充滿了具體、詭異、具有強烈儀式感的細節,仿佛在填補正史刻意抹去的空白。
    “無麵”的暗示:李炫猛地將民間“找臉”、“蒙麵”的傳說與自己的那個無麵女子的夢境聯係起來!這絕非巧合!
    李炫站在那棵作為標誌的梨樹下,目光銳利如刀。他手中的“開元通寶”鎮魂錢灼熱異常,背麵的符文甚至在他掌心烙下淡淡的痕跡。他左臂的饕餮紋路也對地下深處某種殘留的能量產生著微弱的吸力。
    “王隊,”李炫聲音低沉而肯定,“正史在隱瞞。民間傳說雖然荒誕,但核心可能更接近真相。楊貴妃的死,絕非簡單的軍前賜死。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邪祭!”
    “邪祭?”王隊長麵色凝重。
    “沒錯。”李炫分析道,“極貴之女貴妃)、特定地點馬嵬坡古陰地)、特定死法縊死,屬‘木’、‘懸空’,在邪法中有特殊含義)、複雜的鎮魂物品龍衣、玉匣)、通往地下的通道地洞)、紙人送葬模擬陰兵引導)...所有這些元素組合起來,指向一個目的——利用楊貴妃特殊的命格和極致的死亡怨氣,結合馬嵬坡的地脈陰穴,強行打開一個連接幽冥的通道,或者封印某個已有的通道,又或者...將她製成一個特殊的‘錨點’或‘容器’!”
    “而‘無麵’,”李炫繼續道,想到了柳三娘和那個夢境重疊,“可能意味著她被剝奪了某種身份或人格,成為了一個更純粹、更空洞的‘工具’!這與九菊一流製造‘黃泉兵’、追求‘黃泉洞開’的邪術,在本質上何其相似!隻不過規模和一個時代的傾覆來作為祭品!”
    王隊長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安史之亂...馬嵬兵變...可能背後有邪術勢力的推動?目的就是為了完成這個儀式?”
    “不排除這個可能。”李炫眼神冰冷,“或者,是有人趁機利用了這場兵變和玄宗的軟弱,完成了他們早就想做的事情。藤原說過,九菊一流的秘法源自唐朝...或許,他們的祖師爺,當年就在馬嵬坡!”
    他再次看向腳下的土地:“這裏的那個‘地洞’或‘地宮入口’,就是關鍵。它可能是一個未被完全激活的‘黃泉眼’,或者是一個失敗的實驗場。楊貴妃,就是被獻祭給它的第一個‘祭品’!”
    李炫的推斷讓整個團隊不寒而栗。如果馬嵬坡事件真的是一場跨越千年的邪術儀式的開端,那麽其影響和真相必然會在曆史的長河中留下蛛絲馬跡,尤其是那些感知敏銳的文人墨客,他們的詩作或許在不經意間,記錄下了正史試圖掩蓋的詭異氣息。
    “小陳,小張,”王隊長立刻下令,“立刻調集所有能找到的、與馬嵬坡、楊貴妃事件相關的唐詩宋詞乃至後世詠歎之作,進行交叉分析。重點尋找那些描述超越常理、充滿神秘主義色彩或者語焉不詳卻引人遐想的詩句。”
    臨時指揮點內,平板電腦和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起,數據庫被快速檢索,一首首膾炙人口又或相對冷僻的詩篇被調取出來。李炫、王隊長與隊員們圍坐一起,如同解碼般,逐字逐句地剖析這些千年之前的文字。
    一、白居易《長恨歌》:愛情悲歌下的隱晦記錄
    首先被重點分析的是白居易的《長恨歌》。這首敘事長詩是了解馬嵬坡事件最著名的文學作品,但其宏大的愛情敘事背後,似乎隱藏著更多信息。
    “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
    小陳指出:“這裏描繪了死亡的倉促和淒美,但‘花鈿委地無人收’這句很值得玩味。在那種兵荒馬亂、群情激憤的場景下,士兵們還有心思欣賞或忽略這些珍貴的首飾散落一地?更合理的解釋是,當時現場可能出現了某種‘凝滯’或‘異常’,使得人們暫時忽略了這些細節,或者...不敢去碰?”
    “君王掩麵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王隊長道:“玄宗的反應是‘掩麵’,是不忍看,還是不敢看?‘血淚相和流’,極度悲痛,但是否也可能暗示了他目睹了某些超越死亡的、更可怕的景象?”
    核心疑點集中在後半部分:
    “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
    李炫目光銳利地指著這一句:“這是最直接的暗示!‘不見玉顏空死處’——根本找不到屍體!正史用‘香囊猶在’來模糊處理,但白居易的詩明確指出了屍體消失的詭異事實。這絕非文學誇張,更像是一個當時可能流傳的、詩人無法忽視的驚人傳聞。”
    “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
    小張深吸一口氣:“如果結合我們之前的推斷,這裏的‘海上仙山’可能並非簡單的浪漫想象。‘仙山’在道家方術語境中,常指代昆侖、蓬萊等秘境。‘虛無縹緲間’、‘五雲起’的描述,與我們對昆侖山黃泉眼所在地的能量場描述扭曲感知、能量屏障)有相似之處。而‘其中綽約多仙子’——楊貴妃的魂魄在那裏?還是指那裏有某種非人的、類仙的存在比如被轉化的‘黃泉兵’?)這或許暗示了馬嵬坡儀式與昆侖的某種超自然聯係!”
    “昭陽殿裏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
    “蓬萊宮”再次指向秘境。“不見長安見塵霧”——是否意味著那個地方已經脫離了常人所能見的世界,被某種能量塵霧)所籠罩?
    二、李商隱《馬嵬》:冷峻的質疑與暗示
    李商隱的詩以含蓄隱晦著稱,他的《馬嵬》二首更是充滿了對官方敘事的質疑。
    “海外徒聞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空聞虎旅傳宵柝,無複雞人報曉籌。此日六軍同駐馬,當時七夕笑牽牛。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
    “海外徒聞更九州”——直接質疑了貴妃東渡仙山的傳說,認為那是虛妄的。“空聞虎旅傳宵柝,無複雞人報曉籌”——描繪了事件發生後秩序的顛覆和異常的死寂感。
    最值得深思的是最後兩句“如何四紀為天子,不及盧家有莫愁?”這不僅是諷刺玄宗保不住愛人,更深層或許是在質問:為何擁有至高權力的皇帝,其愛人的結局反而比普通百姓盧家莫愁女)更慘烈、更詭異“莫愁”反而能善終)?是否暗示貴妃之死並非簡單的政治犧牲,而是涉及了更黑暗、連帝王都無法完全掌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