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們勉強平靜下來，但警惕的目光始終未離開羊時達。
    "這裏是反抗軍的據點。"少年指向地圖，"我們在準備一場起義。"
    羊時達走近石桌，看清那是一張詳細的中留城地圖，標注了衛兵巡邏路線、貴族宅邸入口和數十處密道出口等。
    "為什麽給我看這個？"羊時達心跳加速，"如果我是城主的人，你們就全完了。"
    少年笑道：“你不會。我聞得到，你身上有屬於我們妖族的氣息。”他頓了頓，很玩味的看著羊時達，“有沒有人告訴你，你身上有……狐狸的味道？”
    羊時達的錯愕頓時加上了尷尬，他的確從小就有狐臭，所以隨身會帶很多香囊遮蔽氣味。
    可是，“很多人都有狐臭，”他說，“這怎麽能是屬於妖族的氣息？”
    “你說得對，”少年笑道，“很多人類都有狐臭，可我說的是，你身上，有狐狸的氣味。”他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我可沒說你臭。”
    “而且……”少年從腰間取下一塊玉佩，"認識這個嗎？"
    玉佩上刻著羊氏商行的徽記。
    "這是我父親的..."羊時達震驚地接過玉佩，"十年前他帶隊到中留城後失蹤，這玉佩一直沒找到。"
    然後他想到羊忠對他講過的事情，“十年前的妖族暴亂？”接著他意識到自己失言，急忙改口，“是，是……起義。”
    羊時達見圍著自己的妖族人皆露出憤憤之色，尷尬的解釋“我能聽到的，都是這個說法，十年前我還是個十幾歲的孩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救了我們的十幾個孩子，"一個嘶啞的女子聲音從洞穴深處傳來，"為此付出了生命。"
    走出來的是一位鶴發雞皮的老婦，拄著蛇形拐杖，眼睛蒙著白翳，但行動卻出奇地靈活。與其他妖族不同，她脖子上沒有鎖妖環，取而代之的是一圈猙獰的疤痕。
    "盲魚是我們的大長老，"少年，他自我介紹自己叫雪芽，說道，"已經活了三百多歲。"
    盲魚用渾濁的眼睛"看"著羊時達："你父親是個好人。那天人類衛兵追殺逃跑的妖族孩子，他藏起了他們，自己卻被雲家的獵妖師殺死。"
    羊時達握緊玉佩，胸口發緊。父親失蹤的真相竟是這樣...
    "你們想複仇？"他聲音幹澀。
    "不，"雪芽搖頭，"我們要自由。自從他們來到這裏，鎖妖環控製了我們數百年，強迫妖族為奴、相殘...但每十年一次的血月之夜，鎖妖環的力量會暫時失效。"
    “他們？”羊時達問，“他們是誰？山上那些人？雲城主他們？”
    盲魚接過話頭回答：“山上那些人，隻不過是替他們吃人的魔罷了。”
    “魔？”羊時達聞言色變，繼而不滿，“老人家，不要隨便拿‘魔’來說事情，會引起誤會的。”
    雪芽冷笑道“因為你們的書本上說，魔是這個世界的敵人，是雪山隔絕了魔界和人界，多虧了有雪山，有雪山上那些仙，你們這些人類，才苟活到現在，對嗎？”
    羊時達愣住，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你能讀懂人類的書，這很不容易。我認識的還沒進化好的妖族，都學不會人類的文字。”
    “不，”雪芽冷冷的否認，“我隻是在藤蔓之獄，遇到了一個妄想吞噬我靈丹的人。我讓他吃，看看是他吃掉了我，還是我吃掉了他？”
    羊時達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聽懂了雪芽的話。這隻毛山君體內已結丹，有人吞下了妖丹，卻無法吸收，故而被反噬。
    所以，無論是先前的毛山君，還是此時的少年，都是真實存在的，是完全不同的一人一妖。而且顯然，妖屬性已經控製了人屬性。
    羊時達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前的雪芽，記下了此人的模樣。“所以，你從這個人腦子裏，得到了記憶。”
    “可是他說錯了。”盲魚搖了搖頭，“事實上，雪山幾百年以前就崩塌了。如今雪山上的那些‘仙’，正是當年的大魔啊。”
    “怎麽可能？”羊時達震驚的連連搖頭，差點把“睜眼說瞎話”這種話都說了出來，“雪山好好的在那裏，聽說他們每年都招內門弟子……”
    “你去過雪山？”
    羊時達愣住，的確沒人見過雪山全貌。或者說見過的人都沒有回來。因為離遠了看不清楚，離近了……沒有人真正去過雪山又回來了，內門弟子是不下山的。隻是，有一個例外。
    羊時達笑道“冰月山的內門弟子是有人下山的。夢姑部第八王子，也就是現在的夢姑部世子，就是這位內門女弟子下山後所生。如果雪山真有什麽問題……”
    他頓了頓，搖了搖頭，“不可能，冰月山莫山主，可是在這位師妹下山以後，接連收了包括這位夢姑部王子、大京曦月郡主、西羅慕佳王子在內的十幾個徒弟。他們都是莫山主親傳弟子，不分內外門，想去哪裏去哪裏。”
    盲魚的蛇頭拐杖微微的顫抖，她卻沒有理睬羊時達提到的其他人，隻說“大京”，“我且問你，既然大安已經是極北之地，那大京人來自何處？”
    羊時達再次愣住，過了一會兒，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這肯定隻是我才疏學淺，這麽簡單的問題，又怎會沒有答案？我回去問問齊王爺吧。”
    說到“回去”，他問道“我如何做，才能讓我回去？”有了一場完全拒絕式的溝通，羊時達等著一場艱難的談判。
    誰知盲魚卻不以為意的說，"下一次血月就在七天後。我們計劃在那天夜裏攻占三大家族的府邸，摧毀控製鎖妖環的法器核心。"
    羊時達腦中閃過雲家宅邸中那些壁畫，也就是人類英雄降服妖獸的場景。他突然理解了其中隱藏的恐懼：人類一直害怕妖族反抗，所以用最殘酷的方式鎮壓它們。
    "中留城已有上千年的曆史，它是人類和妖族共同建立的。自古以來，妖住在地下，修煉成人就可以到地麵上來。沒有妖，也沒有人，我們本就同根同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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