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患者砍殺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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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六點,程望在局裏醒來,頭發亂得像昨晚沒睡的人。他沒有回家,也沒脫警服,仰坐在辦公室的單人沙發上,麵前的白板上寫著幾個名字:張紀,何國清,何家妹,林醫生,以及“空白區域”下的一個箭頭——指向社區衛生中心。
    他看了一眼時間,撥通了社區管理辦公室的電話。
    “我是市刑偵支隊程望,我想調閱張紀近五年在轄區的居住和幫扶記錄,包括社區醫生入戶隨訪表、藥物發放記錄、民政幫扶記錄、街道協助談話紀要。”
    對麵的人沉默了三秒:“您稍等……我們需要和領導報備一下。”
    “報。”程望的語氣沒有波瀾,“這不是請求。”
    ——
    兩個小時後,他帶著技術組的王碩到了江北街道辦。接待他們的是一名四十出頭的婦女,戴著老花鏡,語氣有些拘謹。
    “張紀啊……確實有過幾次上門隨訪,他情緒不太穩定,也不太願意交流,我們試圖安排心理幹預,可他拒絕接受。說實話,這種人,我們也沒辦法硬逼他治療。”
    “你們是什麽頻率回訪?”程望不急不慢地問。
    “按規定是每月一次,但人員不夠,有時兩三個月才去一趟。”
    “那藥呢?”
    “都是開基礎藥,按醫保配的,一次最多兩周劑量。有時他沒來拿,我們也聯係不上……他住的那片老樓沒電梯,門鈴也壞了。我們去了三次,沒人開門就走了。”
    王碩記得資料上寫過:張紀的病史被標注為“需動態觀察”,而非“精神高度危險個體”。這代表,他既不在重點精神障礙名單,也沒強製醫療義務。
    “那你們有沒有考慮給他申請社會監護人?”
    對方搖搖頭,像是回避:“沒有直係親屬,而且……說實話,誰願意做他的監護人呢?”
    ——
    這天晚上,程望調出了張紀三年來的通話記錄。
    其中有個號碼,每月隻在特定時間段撥出:江北社區精神康複中心的林醫生——那位曾為張紀短暫診斷過的醫生。
    “我就跟他通電話,也沒再見過麵。”電話裏,林醫生聲音略顯疲憊,“他總是問一些古怪的問題,比如‘你覺得記憶能被竊取嗎?’‘如果一個人騙你十年,他是不是比你更活該死?’一開始我以為他是轉移型被害妄想,後來覺得……他其實是把我當成某種‘試驗場’。”
    “你沒上報?”
    “他沒有明確攻擊傾向,也沒自殘曆史……我上報了兩次,係統打回來,說不符合高危標準。”
    程望沒說話。
    “你們警察總希望我們醫生能做判斷,但這個判斷的‘標準’是誰來製定的?你知道現在一個公衛醫生要負責多少個患者嗎?”
    ——
    四月中旬,案件塵埃落定兩周。
    江州市社會治理協調會在政府會議廳召開。程望以市局代表列席。他坐在角落,看著各單位逐一匯報。
    司法局匯報了“精神障礙患者司法評估難點”;民政係統提及“社會監護責任體係仍待明確”;衛生係統承認“基層心理醫生配置不足、篩查率低”;街道層則交出一份含糊的“矛盾調解總結”。
    沒人再提張紀的名字。他在這份沉重的責任鏈中,像一粒塵,被推來擠去,最後爆炸。
    直到會議末尾,一位市政協委員輕輕說:
    “如果張紀是你鄰居,你還願意他被放出來嗎?”
    沒人接話。
    ——
    那晚,程望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戴著破舊的棒球帽,在超市門口徘徊。他抱著一個白色的藥袋,袋子上寫著“利培酮片”。
    他下車,走到男子身邊:“你一個人住?”
    男子看了他一眼,小聲:“我……我在租房,旁邊沒人。”
    “藥夠吃嗎?”
    他點頭,“街道醫生給的。”
    “有什麽事能聯係誰?”
    男子低頭,“沒人了。”
    那一刻,程望感到一種難以言說的空。
    或許這座城市裏,還有很多“張紀”,隻是他們還沒出事而已。
    ——
    局裏,技術組的人更新了“精神障礙涉案風險分級模型”,其中多加了一項:社會孤立程度指數。程望站在模型前,目光緊盯“未納入高危名單”的紅色警示欄,許久未動。
    他知道,再嚴密的模型也無法窮盡人心深處的裂縫。
    他寫下筆錄的最後一行:
    不是所有的殺人犯都想殺人。也不是所有被害人,都曾無辜。
    也許,審判的,不止是一個人;該救贖的,是一整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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