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暴力殺醫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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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的風帶著一絲燥意,落葉在警隊大院外的石磚上打著旋,像是焦慮也有了形體。
    程望坐在二樓會議室裏,麵前攤著一份重新整理的案發現場勘驗圖,神情沉靜,視線卻緊盯著圖紙右下角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那是一塊花壇邊緣,緊貼著心內科大樓北側出口。
    “案發當日,有目擊者稱看到一個穿灰色夾克、戴黑口罩的男子,沿這條北側小路匆匆離開,但由於是晚上八點多,光線差,又沒監控,無法確認身份。”劉瑾把另一份紙條遞過來,“我們調了醫院附近三家商鋪監控,找到了這段畫麵。”
    畫麵中,一個模糊的灰影從醫院北門口拐出,動作迅速,手裏似乎拎著什麽,但分辨不清。
    “繼續追拍?”程望問。
    “拍不到了,出了巷口就是死角,路燈壞了三個月。”
    “他熟悉地形。”
    “對,他知道那邊沒燈,也知道那天保安換班。”劉瑾低聲說,“凶手不是情緒爆炸,而是精準出手。”
    “這麽說來,他不會把凶器扔遠。”程望敲了敲指關節,“一個計劃這麽周密的人,反倒不願意冒險。”
    “可現場沒找到刀,附近的垃圾桶也清空過兩次,醫院垃圾車第二天早晨就拉走了。”
    “調垃圾車路線,追蹤頭三站傾倒點。”程望語氣不重,但語調像落釘,“再查案發後三小時內他手機信號的具體活動軌跡。”
    “他是老號,案發後48小時內曾短暫關機,開機地點在城北的一處廢舊廠房。”
    “定位。”
    ……
    當天夜裏十點,程望帶隊趕到城北廢棄化工廠。
    這裏已閑置六年,院牆殘破,鐵門鏽蝕,常有拾荒者來此翻找電纜銅芯。院內雜草沒過腳踝,一腳踩下去,全是碎瓶和幹裂的泥地。
    “在他信號消失前十五分鍾,有一次通話記錄,時長十七秒,撥出。”劉瑾小聲說,“撥的是他妹妹賀雨晴,三年來唯一一次深夜通話。”
    “什麽意思?”
    “可能是‘告別’,也可能是‘托付’。”劉瑾眼神有些重,“他怕這次做完就回不來了。”
    “但他又沒有跑路。”程望的目光掃向廠區東北角的一座小倉庫,“他藏起來了,不是因為想逃,是因為還在等什麽。”
    “等我們找不到他。”
    “所以他把刀也藏在這兒。”程望沉聲道,“走,搜倉庫。”
    ……
    三十分鍾後,搜查組在廢棄倉庫牆根下發現一塊鬆動的紅磚,磚下是一層幹泥和殘舊塑料袋,掀開後,露出一個擦得幹淨的金屬工具箱。
    箱內整齊擺放著兩套焊槍、幾把螺絲刀,以及一把白色布包裹著的短刀——外科專用手術刀,刀柄有編號。
    程望戴上手套,緩緩打開布包。
    刀刃鋒利如新,未見幹血,但刀身接口處有極細血痕殘留,經現場快檢,呈陽性反應。
    “拿回去做dna比對。”
    “是。”技術員小聲應下。
    ……
    淩晨兩點,技術室發來初檢報告。
    “刀柄縫隙內檢出林東海血液成分,並含賀建文指紋。”
    程望站在審訊室外,透過單向玻璃望著裏頭。
    賀建文雙手交疊,低著頭,一動不動。整間審訊室沉在陰影裏,隻餘頂燈冷白的光打在他鬢角,顯出幾分風霜和疲憊。
    他像是在等命運的刀落下。
    “走吧。”程望說。
    ……
    淩晨三點,審訊開始。
    “賀建文,我們在城北廢棄化工廠找到了一把刀,刀上有林東海的血跡。”程望語氣平穩,卻如一記悶雷,“你打算現在交代,還是等起訴後再講?”
    賀建文沒抬頭,隻輕聲道:“他死了……是不是很快?”
    “你不是醫生。”
    “但我知道那個位置,心包腔,動脈前緣。”他笑了笑,聲音啞,“我看著他倒下,第一刀他還掙紮,第二刀之後他就不動了。”
    “你從哪兒弄到刀?”
    “我以前做過手術,記得刀號,淘寶上能買。”
    “你提前計劃好了。”
    “我想過殺他一年了。”賀建文抬頭,眼神不再遊移,“但我不是瘋子,我不想白死。我要讓他明白,我不是機器,不是他用藥試錯的玩具。”
    “他沒試錯任何藥,你的病情在惡化,這是醫學判斷。”
    “醫學?醫學不能感同身受。”他低吼一聲,“他從來不聽我說話。他說‘你要理解我’,可誰理解我?我老婆為我辭工,我兒子退學照顧我,每次我求他換個藥方案,他就說‘堅持’——他堅持,他活著,我呢?”
    程望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眼神冷靜如水。
    “那晚,你怎麽進的醫院?”
    “我提前踩了點,知道晚上保安臨時調崗,我穿著外賣服,從北門進的,沒人查。我躲在男廁裏等了兩個小時。他加完班出來,自己走去停車場。”
    “你尾隨?”
    “他走得慢,我一直忍著,直到他打開車門,我衝過去。”他說到這裏忽然一頓,喉頭滾動一下,“我怕我遲疑了會不敢下手。”
    “殺了他,你就輕鬆了?”
    “不,”他低下頭,聲音像塵埃,“但他終於聽我一次了。”
    ……
    淩晨五點,審訊結束。
    程望靠在窗前抽完一根煙,看著院子裏天光漸亮。
    他忽然想起林東海的檔案裏,有一頁醫生筆記,上麵寫著:
    “醫生不該屈服於恐懼,但也不應忽視情緒的能量。”
    他當時沒太明白。現在卻懂了。
    暴力不是瘋狂的代名詞,而是一個被壓抑已久的人,在心裏排演千百次後的劇本。
    這劇本,終於演成了命案。
    ——他殺人,是為了讓世界記住他的痛。
    可這世界,記住的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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