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地窖囚禁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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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淩晨四點零七分,第一次感覺到了風。
那不是鼓風機吹出的人造風,也不是密室裏循環的冰冷機械風,而是真正的風。這風裏裹挾著灰塵,帶著腐葉的氣息,以及城市夜晚獨有的機油味道。那種味道,刺鼻又真實,仿佛一隻強有力的手,一下子把她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拽回了人間。
她叫林曉雨,24歲。此前,她在一家足療店打工。這家足療店位於繁華街道的拐角處,店麵不大,卻整日人來人往。林曉雨在這兒工作,每天都能接觸到各種各樣的人。她想著,這份工作雖普通,卻也能勉強維持生計。可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平靜的生活即將被徹底打破。
當她光著腳,跌跌撞撞地跑上馬路時,險些被一輛過路的清運車撞倒。司機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臉色煞白,急忙跳下車,張嘴就要破口大罵。然而,話到嘴邊,卻硬生生地愣住了。
隻見林曉雨穿著一件汙漬斑斑的睡衣,頭發亂得如同鳥窩,一縷縷發絲肆意地張揚著。她的腳上滿是泥土與擦傷,那一道道傷痕觸目驚心。而最讓人難忘的,是她的眼神——空洞、木然,仿佛來自地獄,沒有一絲生氣。
“你……你怎麽回事?”司機遲疑地問,聲音裏帶著一絲小心翼翼,仿佛眼前的林曉雨是一件易碎的瓷器。
林曉雨哆哆嗦嗦地抬起頭,嘴唇不受控製地發抖,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的視線跳躍不定,像隻警覺到極點的動物,眼神中滿是恐懼,生怕誰會突然從某個陰暗的陰影裏衝出來,再次把她拽回到那個可怕的地方。她踉蹌著後退了兩步,身子搖晃得如同狂風中的弱柳。然後,她突然開口,聲音嘶啞得不像人聲:“警察……我要找警察……”
司機猶豫了一下,內心天人交戰。看著林曉雨這副模樣,他知道事情絕不簡單。最終,他還是掏出手機,撥通了110。
“嘟嘟嘟……”電話接通了。
接線員:“您好,這裏是110,請講。”聲音沉穩而專業。
司機:“我……我在西工區的那個老工業區外麵,馬路上發現一個女生……不對,是個女的。她看起來像是從哪裏逃出來的,衣服髒得不成樣子,人也很虛弱,嘴裏一直說要找警察。你們快點派人來吧,感覺情況很不對勁!”司機語速很快,話語裏滿是焦急。
接線員立刻嚴肅起來,一邊詳細詢問現場情況,一邊向身邊的同事喊道:“西工區老工業區外有緊急情況,通知附近巡邏車立刻前往,保持通訊暢通。”同事迅速點頭,開始忙碌起來。接線員詳細記錄著司機提供的信息,迅速將情況上報,並熟練地啟動了應急程序。
十分鍾內,附近派出所的巡邏車呼嘯著趕到了現場。警燈閃爍,照亮了這片有些昏暗的馬路。
林曉雨被帶上警車時,身子還在不受控製地發抖。她像是一片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落葉,無助而脆弱。
警員把她帶進派出所時,她幾次張嘴,卻都隻能發出一些含糊不清的音節,根本說不出完整的話。直到一杯熱水被遞到她手中,溫暖的觸感透過手掌傳遞到全身,她才終於哆嗦著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我不是一個人,還有五個……五個……在下麵……”
警員們麵麵相覷,沒人明白“下麵”指的究竟是什麽地方。直到她斷斷續續地說出那個令人震驚的詞匯:“地窖。”
派出所的值班民警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上報分局刑警隊。
那晚,接到通報的江州市刑警大隊長程望正在辦公室裏整理一個半年前未結的連環盜竊案。辦公桌上堆滿了各種文件和資料,他正對著其中一份報告沉思。聽到匯報後,他眼神瞬間銳利起來,隻說了一句:“我十分鍾內到。”
十分鍾後,程望的身影真的出現在西工區派出所的走廊上。他腳步匆匆,身上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嚴。
“人呢?”他一邊問,一邊迅速戴上一次性手套。在來的路上,他已經在腦海中對案件進行了初步分析,意識到這可能是個嚴重案件,需要保護現場痕跡,任何一個微小的線索都可能成為破案的關鍵。
“在審訊室,情緒還不穩定。”一名警員趕忙回答。
“誰做的筆錄?”程望繼續問道。
“老秦剛開始,女孩不太配合,我們先做了簡單安撫。”警員如實匯報。
“我來。”程望簡短有力地說道,然後大步向審訊室走去。
程望推開審訊室的門時,林曉雨正把自己的手指放進嘴裏咬。她用力地咬著,似乎想用這種痛覺來確認自己沒在夢裏,確認自己真的逃離了那個可怕的地方。
“林曉雨。”程望輕聲喚她的名字,聲音低沉而穩重。
她愣了一下,視線從模糊的茶色桌麵上緩緩抬起,第一次正視這個男人。
程望不是典型的“好人臉”,他五官硬朗,輪廓分明,眼神極冷,像一把上了油的刀,光是盯著人,就能讓人後背發寒。但他說話的語氣卻低緩沉穩,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我是刑警,江州市刑警大隊的。你能告訴我,那個地窖在哪兒嗎?”
林曉雨閉了閉眼,似乎在努力鼓起勇氣。再次睜眼時,聲音幹澀地說道:“西工區,望柳巷8號後院……有個鐵皮棚……推開,有個木蓋,下麵……是個洞。”
“還有五個人?”程望追問道。
她用力地點點頭,突然雙手抱頭蹲下,哭得撕心裂肺:“我不知道她們還在不在!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回來!我跑出來的時候,他不在……不在!”
“他是誰?”程望的聲音依舊平靜,可眼神卻愈發銳利。
林曉雨吐出了那個名字:“高躍……他叫高躍。”
程望一動不動,隻是在心裏默默把名字記了下來。然後,他站起身,轉頭對身後的偵查員說:“出發,目標望柳巷8號,帶盾,帶梯子,攜光源設備,全副武裝。”
“是。”偵查員們齊聲回答,聲音堅定有力。
淩晨五點五十七分,天微亮,西工區望柳巷被四輛警車封鎖。警笛聲打破了這片街區原本的寧靜,周圍的居民們被這動靜驚醒,紛紛從窗戶裏探出頭來張望。
房屋是典型的九十年代平房格局,院子破敗荒涼。圍牆有些地方已經坍塌,露出參差不齊的斷口。院子裏雜草叢生,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在訴說著這裏的荒蕪。
程望帶人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鐵門時,一陣刺耳的聲音在寂靜的清晨格外突兀。大家齊齊屏住呼吸,一種緊張的氣氛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後院角落有個用苫布蓋著的鐵皮棚,一看就是年久失修,破洞斑斑。苫布的邊緣已經破損,在風中微微飄動。
偵查員們小心翼翼地掀開苫布,像是在揭開一個隱藏已久的秘密。露出一個嵌在地麵上的木蓋,木蓋的表麵有些陳舊,還帶著一些斑駁的痕跡。
程望親自蹲下去,仔細觀察木蓋周圍,確認沒有危險後,才戴好手套緩緩掀開蓋板。一股潮濕、腐臭的氣味撲麵而來,讓人忍不住皺眉。
下麵是一個黑洞洞的豎井,井口大概一米寬,深不見底。黑暗仿佛一隻巨獸的口,隨時準備吞噬一切。梯子安在井壁上,金屬表麵磨得發亮,說明有人頻繁使用。
“戴好呼吸器和頭燈,兩人一組,梯降。”程望下達命令,聲音低沉卻充滿力量。
“明白!”兩名特勤隊員深吸一口氣,熟練地檢查好呼吸器和頭燈,相互對視一眼,給對方一個堅定的眼神,然後順著梯子小心翼翼地降下去。
約兩分鍾後,對講裏傳來聲音:“豎井深度3.5米,底部橫向通道,狹窄,僅容一人匍匐爬行。”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裏回蕩,帶著一絲緊張。
“進入。”程望簡短地回應,眼睛緊緊盯著井口。
程望等在上方,心跳如擂鼓。他在腦中快速描繪可能的結構——這種通道耗時耗力,顯然是有人提前預謀。以林曉雨描述來看,這是個長期拘禁場所。每一秒的等待都顯得格外漫長,他的手心微微出汗,緊緊握著對講機。
十分鍾後,對講再次響起:“發現密室!發現人員!五名女性,被捆綁,其中兩人疑似昏迷!需要支援!立即呼叫醫護支援!”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
程望立刻轉頭,大聲喊道:“讓救護車直接開進後院。”
兩分鍾內,地窖口被拉上警戒帶,急救隊伍迅速下井展開救援。他們腳步匆匆,臉上滿是嚴肅與專注。
二十分鍾後,五名女性依次被抬出。
她們幾乎沒有一人能自己站立,兩個完全昏迷,麵色蒼白如紙,毫無生氣。一個發著高燒,額頭滾燙,嘴裏不時發出囈語。另一個癱坐在地、眼神空洞地喃喃自語,仿佛靈魂已經迷失在那個黑暗的地窖裏。
但所有人被抬出那一刻,都不約而同地哭了。
不是呼喊,也不是嚎啕,而是那種撕心裂肺的哭——壓抑、絕望,又帶著不可置信的劫後餘生。哭聲在清晨的空氣中回蕩,讓人聽了揪心。
程望站在最後,看著地窖口緩緩被警戒封死,深吸了一口氣。他的眼神中透著堅毅與憤怒,這起案件,他一定要徹查到底。
“清查附近所有監控,馬上鎖定高躍行蹤。”程望命令道。
“是。”偵查員們迅速行動起來。
“她們,在裏麵待了多久?”程望問道,聲音有些沉重。
偵查員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根據初步詢問……最久的那個女孩,說她已經在裏麵待了接近一年半。”
程望沒有回應,隻是抬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那一天,陽光遲遲未至,仿佛連太陽都不忍直視這世間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