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地窖囚禁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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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州市南橋街。
    清晨七點二十五分,街道仍帶著幾分惺忪。早餐攤的油煙嫋嫋升騰,在微涼的空氣中緩緩散開。行人稀稀拉拉,腳步匆匆,仿佛還未從睡夢中完全清醒過來。
    程望佇立在一棟九層舊式商住樓前。他抬頭,頭頂是那塊斑駁脫漆的招牌:“安泰月租公寓”。招牌上的字有些模糊,像是歲月留下的滄桑印記。
    程望深知,根據昨晚的監控錄像,嫌疑人高躍在此區域徹底失聯,而最後現身點距離這棟樓僅僅百米之遙。這一線索,讓他對這棟樓格外關注。
    “這棟樓有沒有電梯?”程望神色凝重,目光緊鎖著大樓,向身旁負責調查的便衣警察問道。
    便衣警察眉頭微皺,臉上滿是認真:“沒有。這是個單梯單元,裏麵住戶雜亂得很。您瞧瞧那前台登記冊,還是手寫的,那些租客簽的名,潦草地跟鬼畫符似的,根本認不出來寫的啥。身份證複印件也不全,好多都缺這少那的,整個登記管理簡直就是一團糟。”
    “他有可能來過這裏?”程望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思索。
    “有可能。”便衣警察點點頭,接著說道,“樓管說,最近兩周有一位‘不太講話的中年男租客’。這人每晚十一點才回來,平時出門的時候,總戴著口罩和帽子,也不跟人交流,就說自己是搞直播剪輯的。”
    “哪個房間?”程望的語氣不自覺地加重了幾分。
    “507。”
    程望當機立斷,聲音堅定有力:“封樓,排查每一層。507房間由我帶人處理,必須活捉。”
    “明白!”便衣警察迅速領命而去。
    五分鍾後,整個安泰月租樓被嚴嚴實實地封鎖起來。便衣與特警們如同訓練有素的獵豹,分層包抄。街道兩側,布控的車輛整齊排列,如同一道堅固的防線,防止任何突發的衝逃情況。
    程望身著防彈衣,步伐沉穩而有力,一步一步踏上五樓。身後緊跟著王焱和兩名戰訓組幹警,他們的神情嚴肅,眼神中透露出警惕與專注。
    他們在樓道盡頭停住腳步,門牌“507”斜掛著,木門的漆皮翹起,像是在訴說著歲月的陳舊。
    “準備破門。”程望壓低聲音,眼神緊緊盯著那扇門。他太清楚,像高躍這種危險的嫌疑人,麵對突襲可能會有三種反應:一是跳窗,二是藏身,三是自殘。
    三秒後,撞門器“砰”地一聲,如同一記重錘,將木門狠狠踹開。
    房內,一股混合著黴味與電器殘留熱氣的味道撲麵而來。程望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第一個衝進客廳。他的眼睛迅速地掃過客廳的每一個角落,不放過任何一絲蛛絲馬跡。
    然而,客廳裏空無一人。
    沙發上,殘留著一個被抽過半截的煙頭,煙灰還未完全散落。旁邊的水杯裏,茶水還冒著絲絲熱氣。電腦顯示器還開著,屏幕上定格著一張直播畫麵,畫麵中的色彩閃爍著,仿佛在訴說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他剛走。”王焱低聲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焦急。
    “門口監控呢?”程望皺了皺眉頭。
    “調取中。”
    程望開始掃視整個房間。廚房裏,灶台上有明顯的油跡,碗筷雜亂地堆在水槽裏,尚未清洗。桌上放著兩盒泡麵,均已打開,但都未動過。廁所裏,水漬還未幹,鏡子上還殘留著淡淡的呼吸霧氣,像是有人剛剛在這裏停留過。
    他緩緩走向書桌,抽屜裏放著一本厚實的黑皮筆記本。
    程望輕輕翻開第一頁——
    【清單:林雨)√ \ 張瑤)√ \ 何曼)x \ 顧琴)x \ 朱晶)√ \ 沈卿)?】
    程望盯著筆記本,手指緩慢而沉重地在每個名字上劃過。
    他轉頭問王焱:“‘沈卿’是逃出去的女孩?”
    “是。”王焱點頭確認。
    “他在等她回來。”程望的眼神沉靜如水,但內心卻如波濤翻湧。
    “什麽?”王焱一臉疑惑。
    程望微微皺眉,耐心解釋道:“你看,他對其他女孩的狀態都標記得很明確,打勾的說明已經得手,打叉的或許是出現了意外。而對沈卿,他用的是‘?’,這代表他不確定她會不會報警。從他一貫的行為模式來看,他沒打算跑路,而是還在等。”
    “那他去哪了?”王焱有些著急地問道。
    “應該沒出樓。”程望語氣篤定。
    王焱一驚:“我們搜樓?”
    “別急。”程望擺了擺手,眼神冷靜而專注,“先查507有沒有夾層,或者私通的管道。這種人很可能會給自己留後路。”
    技偵組迅速進場,開始仔細排查。三十分鍾後,傳來回報:
    “程隊,507廚房吊頂上有個自改通風口,通向樓道後壁夾層,寬度50厘米,勉強能容一人匍匐通過。終點在樓道頂棚——是個廢棄的樓道儲物口。”
    “他藏在樓道夾層裏。”程望語氣平靜,但眼神中閃過一絲銳利,“設卡,把整棟樓從外向裏鎖死。他在等我們鬆懈。”
    “執行!”
    上午九點五十五分,五樓樓道頂部,傳來輕微的金屬摩擦聲。那聲音極其細微,仿佛是老鼠在黑暗中悄然爬行,但在這寂靜的樓道裏,卻如同炸雷一般清晰。
    幾名便衣警察蹲守在角落,大氣都不敢出。他們的身體緊繃著,眼睛死死地盯著發出聲音的方向。程望則靜靜坐在五樓樓梯轉角處,一根煙燃了一半未抽,煙灰落在他的風衣上。他的眼神沉穩,緊盯著通風口的方向,如同等待獵物的獵人。
    “動了。”一名便衣警察壓低聲音,幾乎聽不見。
    “確認目標。”
    通風口頂棚輕輕被掀開,一個頭戴灰布帽、口罩遮麵的中年男子從夾層探出頭。他的動作小心翼翼,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警惕。剛剛伸出一隻手,還未等他下落,瞬間,便衣警察和特警們如猛虎下山一般,從四麵八方圍堵過去。
    “動手!”
    “趴下!”
    “別動!”
    “槍別碰!”
    特警飛撲而上,男人瘋狂地掙紮起來。他雙手胡亂揮舞,雙腳用力蹬踹,試圖掙脫束縛。他的眼神中充滿了瘋狂與不甘,但在特警們的強力壓製下,掙紮片刻後,最終放棄了反抗。他滿臉是塵,嘴唇發幹,眼神卻極其冷靜,甚至帶著一絲譏諷。
    程望上前,一手提起他下巴,目光如炬:“高躍。”
    男人嘴角輕勾:“你們,還是快了一點。”
    當晚,江州市公安局審訊室,室溫22度,燈光刺白得有些刺眼。
    高躍穿著看守服,雙手被緊緊銬在椅背。他沒有情緒波動,也不焦躁,坐姿筆直,仿佛不是在接受審訊,而是像上班等會議開始一般鎮定。
    程望獨自一人走進審訊室,沒有多餘的陪審。他緩緩坐在桌對麵,神色凝重地翻著卷宗。
    “你在地窖裏囚禁六名女子,迫使她們進行直播、賣淫,有兩人死亡。”程望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審訊室裏的寂靜。
    高躍微微點頭,臉上沒有絲毫愧疚之色。
    “你承認?”程望的眼神緊緊盯著高躍,試圖從他的表情中找到一絲破綻。
    “承認。”高躍的回答簡潔而幹脆。
    “殺人也承認?”程望的語氣加重了幾分。
    “是她們自己想逃,我隻是……不讓她們跑。”高躍的語氣平淡,仿佛在講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殺死她們,你沒有任何愧疚?”程望死死盯著高躍,眼神中壓抑著憤怒。
    高躍沉默了一會兒,眼神緩慢抬起,冷漠地說:“她們知道規則。她們知道我養她們吃、住、供暖、保命。沒我,她們什麽都沒有。”
    “你覺得她們該感謝你?”程望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嘲諷。
    “至少,不該背叛。”高躍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狠厲。
    程望沒有繼續追問。他冷冷地盯著高躍,像在觀察一具已經腐壞的機器。
    “你為什麽做這件事?”程望的聲音恢複了平靜,試圖探尋高躍內心深處的想法。
    “起初是為了錢,後來……覺得挺好控製的。”高躍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你選擇她們,是因為她們沒有人找?”程望皺了皺眉頭。
    “是。家人不管,社會不認,她們就像被扔進水裏的石頭,一點水花都不會有。”高躍的語氣中充滿了輕蔑。
    “你不覺得自己是畜生?”程望忍不住怒斥道。
    高躍舔了舔嘴唇,淡淡地說:“畜生也懂得怎麽養圈裏的牲口。我是個有規劃的人。”
    這句話一出,程望緩緩站起,眼神中滿是厭惡。他轉身走出審訊室,背影冰冷如刀鋒。所有聽審人員都屏息不語,整個審訊室裏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氣氛。
    夜裏十一點,程望返回辦公室。桌上擺著一摞厚厚的卷宗:失蹤女性家屬登記表、地窖現場圖、受害人心理創傷評估、非法網絡資金走向。
    他點開屏幕,最後一個監控畫麵定格在林曉雨逃出時,滿臉淚痕、衣衫襤褸卻拚命奔跑的模樣。
    這個案件,也許破了。但有些創傷,卻永遠不會愈合。
    而這座城市,那些還沉在夜裏的陰暗角落,還藏著多少未被發覺的井口,程望無法估算。他隻是再次默默穿上外套,走向樓梯。
    他從不信直覺,隻信細節。
    他依舊是那個第一個到場,最後一個離開的刑警。